燕王府负责布施的众人都麻了。
如果他们做错了什么，可以用东楚的律法惩罚他们。
而不是让他们在城外不吃，然后看着一群都快疯了的乞丐踟蹰着不敢上前，一副粥里有毒的样子。
生活不易，猛男叹气。
要不怎么说，人活着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呢。
有一个年纪小的乞丐实在是饿急了，手里拿着破了好大一个口子的碗，大冬日的衣衫褴褛，冻的嘴唇发乌发紫。
拿着碗的手，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他再不管其他，索性心一横，直接冲到了粥棚面前哭着道：“几位哥哥，可以给我一碗粥吗？”
天可怜见的，这样冷的天他还穿的这样单薄。
寻常人家的孩子，便是做不到锦衣玉食，却也不至于食不果腹。
人心本来就是肉长的，见他如此，燕王府的人又如何不会生出怜悯之心。
有个着黑衣的青年，长勺一舀一倒，便将他的碗填得满满当当的，“可怜的孩子，多吃点吧，莫要着急。”
那小孩咕噜噜喝完一碗粥，随后又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因低下声音，怯懦地问：“我……我可以再要一碗吗？”
那大哥心想，除了你今日是不会有人再要这粥喝的。
莫说是一碗了，就是再来十碗都没问题。
那大哥遂笑了笑，再次用粥将他手里的碗填满，“喝吧，没喝饱还可以再要。”
他这么说，又从边上拿了两个馒头一并塞给这小孩。
小孩神情怯懦，像是长街小巷里躲躲藏藏不敢轻易与人对视，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幼猫。
但他在接到那两个馒头并又喝下一碗粥之后，露出的却是感激涕零的目光，“谢……谢谢几位哥哥，你们真是好人！”
“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
小孩拿着手里的粥和馒头，慢慢挪到乞丐群里。
一群人见着他安然无恙，都惊呆了。
一个连长他约莫十岁的乞丐，眼睛几乎都要瞪圆，就那么瞠目结舌的瞧着他，“你……你居然没死？”
“该不会这毒，要晚好几个时辰才能毒发吧！”
“是啊是啊，太奇怪了！”一群人围着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个什么怪物。
“你胆子真是大，燕王府的东西都敢吃，也不怕吃了以后人头落地小命不保。”
民间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语。
‘江离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都说江小世子是活阎王，可真阎王见了江小世子，只怕都得绕着走。
江离一直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名声。
眼下他突然脑子抽风做好事，众人只觉得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那小孩见他们这样说，一时间倒是有些生气，“那几个哥哥人都很好的，你们不要这么说！”
“这粥很好吃，馒头也很大。”
他刚填饱肚子，一时间说话倒也有了几分力气，不像方才那么怯怯弱弱的。
“我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不顾得上这粥有没有毒，反正我不怕，咱们这样的人要么饿死要么冻死，跟现在吃饱喝足上路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早一两日迟一两日罢了。”
他早就没了父母双亲，能活下来全靠运气。.qqxsnew
幸运的是燕王府的粥和馒头半点毒都未曾有，可便是有毒那又如何呢？
他早就想他爹娘了，要是实在是运气不好，吃了有毒的粥和馒头，还能提早下去和爹娘团聚。
众人听他这么说，一时间倒是纷纷沉默起来。
也是。
还有什么比现如今的处境更艰难的呢？
这几年本就天灾频发，这些人在沦为乞丐之前，有的是正儿八经的庄稼户，有的家中也曾阔过，能请得起人伺候。
可是几场天灾人祸下来。
管他们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皆是被生活压弯了背脊的乞丐罢了。
偏偏他们今日去城内祈祷的时候听人说，眼下碰见丽妃诞下皇子，皇上又要大兴土木。
盖琼楼玉宇的银子从哪里拿？
自然是从百姓身上榨取。
日子本就难过，身为天子的崇文帝，还要来这么一遭，只怕从今年乃至明年，所有人的处境都不会太好。
百姓们过得不好，他们这些乞丐就过得更不好了。
人只有在过好自己的日子的前提下，才能分出余力去怜悯他人。
若是别人那些愿意给他们一碗粥，几个铜板的百姓都过得尚且如蝼蚁一般，又还能有多少人愿意施舍一点残羹冷炙给他们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普通人身上，变成了能将人压垮的大山。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只盼着老天爷莫要对他们这些蝼蚁刍狗一样的家伙太残忍。
那小子说的对，总归是要死的，吃饱了上路总比饿着肚子上路要好些。
“不管了，有毒我也吃！老子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了，老子拼了！脑袋掉了都碗大个疤，有没有多算个锤子，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话糙理不糙。
这位大哥这样说，他的情绪倒也是感染了不少人。
一时间纷纷一群人围在周鹏面前，用那种慷慨赴死，又垂涎欲滴的目光望着那几位施粥的大哥。
“都排好队啊，一个个的都不许抢，粥和馒头大家伙都有。”
后头有精兵把守着，这些个做乞丐的也不敢太放肆，倒是乖乖自发排好了队，一个一个等着领白粥馒头。
领到这些白粥馒头的人一个个都感激涕零，眼中淌出了热泪。
“好人啊！”
“原来那江世子并不是什么活阎王，他也有活菩萨的一面，之前是不是我们错怪他了？”
“听说那世子成了亲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外头不是都说这些东西都是世子和柿子妃准备的。”
“世子殿下娶了个心软的菩萨，那世子妃可真是心地善良啊！”
先前骂骂咧咧，说江离沈清宜都不是什么好人，请锁死的那一群人，眼下吃人嘴短难人手软。
倒是不太好意思如之前那般说人家是毒蛇毒蝎了。
反而默契的把沈清宜和江离说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也属实是京城的趣闻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