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重言离开后,那个汉王诈称使者来夺军的传言传得更真实了,说可见大将军与汉王有间隙,不然连侍卫都换了。
没有人知道攻齐的战争从已经开始了。
吴重言去找随何,那是张良给他的名单里最后一个人选了,战争时期所有人优秀的表现是进入下一轮更加残酷的战争的通道。
可是他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的随何。
瘦骨嶙峋的年轻人在蒲草上端然长跪,面前放着鼎,鼎前设置着祭品。
而那些牌位上,却是:英夫人之位,英小姐之位,英小公子之位,英太夫人之位。
是的,随何说英布投降,也是楚汉之间惊心动魄的环节,随何答应了英布保密随即告知楚国使者九江王归汉,逼得英布不得不拔剑杀了楚国使者,逼得英布只有投汉一条路。
那一段故事里的随何智勇兼备,胆略非常,当机立断,后来张良说即便当时去的是自己,也未必会做得比随何更好。
可是,后来,九江王英布归汉,随何从来没有领过功劳。
张良想让他再请求出使一次齐国,哪怕不成,也让汉王想起他一次,封了他上一次的军功。
谁知道找到他,却看到这副场面。
吴重言在他旁边蹲下,问:你是怎么了?你说服英布是过程不顺利,还是结果不理想,还是功劳没兑现,为什么看起来难过成这样?”
随何:“我情愿我这辈子没做过这件事。”
吴重言试图劝慰:“九江王一家人死得悲惨,那也不能怪你吧?九江王自己也没有怪你是不是?”
随何指着那些木牌:“可是,如果我不去,不贪这份功劳,至少现在他们都会活着,是不是?”
无话可说,吴重言只是说:“你……这又是何苦?”
“是的,何苦?生逢乱世,命如草芥。”随何喃喃说。
楚后来处死了九江王家人,九江王英布很快会娶新的妻子,有了新的夫人,新的孩子,就像有新的功劳,新的王爵。
只有使者随何,一心觉得那些人是因他而死。他为了那些不知道姓名,没见过样子,却因为他一趟出使而丢了性命的人默默祭奠。
成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成功的重量。
随何喃喃低语:“我以前只知道成功是一个人努力,大不了拼命就可以做到,可我不知道他需要那么多别人的性命来做成全。”
吴重言默默焚香,放在逝者面前,拍拍木头一样的随何,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退了出去。
这样的随何是没有办法出使齐国了,只能去找张良了,可是大将军说了子房先生名声太响亮,再怎么辩才无双都不是最佳人选。
人,总是到用的时候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可韩信那边还等着呢。
……
行军路上。
靳强,傅宽都急得冒火:我们是要爬过去吗?爬也比这快些。
他们去找蒯撤:“先生,先生,求你,你去问问行不行?当年彭城,项羽也是从齐来救彭城,那是什么速度?”
蒯撤轻轻捋一把胡须:“当快则快,当慢则慢。”
几位将领愤愤然:说一句人能听懂的话会死吗?
可是,这么说归说,蒯彻自己也着急,终于还是拍马追上韩信,恰好李左车正问:“历来兵贵神速,如今行军如此缓慢,韩相国是在等什么?
韩信回答:“一是等荥阳局势缓和,汉王可以抽出来一支骑兵。二是等汉王给派一个助手,现在还没有上路,我们赶到也没有用。”
“助手?”这次李左车也吃惊了。
韩信说:“出三秦的时候,汉王给了我樊哙,攻打魏国的时候,汉王给了我是曹参和灌婴,赵国的时候送来的是张耳,我想齐国,汉王一定会派一个最合适的人。我需要那个可以用在刀刃上的人。”
李左车就在这个时候觉得韩信还真是年轻人,如此天真,他叹气:“荥阳都到那种地步了,你都不去救一下,现在你执意攻齐,汉王不掣肘就不错了,你还想助攻?”
但韩信依旧坚定相信:会的。
……
汉军大帐。
汉王:“子房先生,你不用说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使齐国。”
张良沉吟:“我知道自己并非最佳人选,一出使,对方装也会装作投降,到时候韩信更难判断,可总得有人去啊。”
郦老先生就在这时气得抖胡子跑过来:“大王是嫌弃我老吗?还是因为我上一次给你出的主意太笨了?所以这种事都不许我去?”
汉王连忙各种分辨不是,都不是。
张良这才知道上一次分封诸侯的主意是郦生出的,汉王很多地方都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但是为数不多难得的地方又实在太难得。
那些糟糕的主意,就算最后把他害得很惨,他也从来都认账,怪自己不该听,从来不去怪出主意的人,这次要不是郦生自己喊出来那个分封诸侯后代的主意是他出的,张良也不能知道。鸿门宴前那个劝他当年劝他拒关,不纳诸侯的人是谁,除了那个人自己,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次郦生是挡不住了,他的口才先用到了说服汉王:“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於历城,诸田宗强,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籓。”
张良本能意识到这话哪里有点不对,但当时郦食其执意要去,他也顾不上细想,只得捡最要紧的叮嘱:“齐王肯降最好,若不,不管成不成,不要逗留,立即回来,让韩信想办法去打。”
郦生回去,又被兄弟郦商各种叮嘱,恨不能把整个家都打包带给他,这让他更加觉得被瞧不起,觉得他老了,是要被照顾的人。
本来只是打算去说说算了的,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尽最大的努力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