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有些颓然的走到床边,沉睡中的顾夜寒微蹙着眉,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血腥味里还夹杂着苦淡的烟草味。
见他睡得并不太安稳,沈放伸手覆上顾夜寒的额头,感觉到不烧以后才放下了自己的手掌,之后又去查看了顾夜寒手上的伤势。
凝视着顾夜寒稍稍有了些血色的脸庞,斑驳的阳光下他整个人像是一碰即化的融雪。
沈放垂下眼眸,偏头将目光停留到窗外的游云中,他有些失神,还是想到了当时他在伯尔廷西,那处偏僻的出租屋里找到夜寒时的场景。
刚进出租屋的房门,浓烈的铁锈味混合这血腥味扑面而来,二层楼的地板上的血水都渗透进了楼板,他刚冲进屋子就看到天花板在“滴滴嗒嗒”的往下渗血。
进入楼梯间后,沈放火急火燎的上楼时差点踩到一个异物。当他定睛一看后发现是人的手指,脸上的担忧之色不禁变得更重。
夜寒那时还拖着病体,担心他出事,沈放整个手都不受控的抖了起来。
进入2楼后刺鼻的血腥味更重了,房间内没有开灯,昏暗中沈放看到脸颊处和脖颈处淌下一排排血珠的顾夜寒拖着病体颓靡的靠在墙壁边,他整个人都被染上一层骇人的暗红色。
顾夜寒似乎都没注意到沈放的到来,他只是失神的盯着一地残渣,丝毫没有顾及自己后脊处也在汩汩冒血的刀伤。
看到这样的场景,沈放瞬间心跳加速,全身血液都近乎凝固,他心急的去看顾夜寒,几乎是摔在二楼旋转楼梯口的血水里。
他已经失去了贺一,他真的……很怕再失去夜寒…………
“昨晚退烧后又低烧了一段时间,夜寒后面才慢慢完全退烧。”
一声清冷又略带疲惫的声音将沈放拖回现实,不知何时,宋晨曦也站在了窗口去看了眼窗外微微变强的日光以及窗台上不停滚落的雨珠。
沈放失神的愣了一下后眼神也黯了黯,“伤口感染,才不大好退烧。”
轻“嗯”一声后,宋晨曦感觉到那股很重的酒气不停扑进她的鼻腔,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困惑,“Florine呢?你们昨天不是………”
“…………”沈放怔怔出神,微挪的唇口还是没再说什么。
此时两人的对话也吵醒了顾夜寒,他微微动了动眼皮后才缓缓睁开双眸。
窗户只开了一条缝儿透气,浓浓的酒精味扩散在潮湿的空气中,顾夜寒转头后见沈放一身酒气的站在身旁,他滚了下干涩的喉结,“又喝这么多?”
沈放轻勾了下唇,指尖推了下金丝镜框,他将药放到床头又瞥见了床头的那个特大号饭盒后又很快换上了往日里那副风流颓废的模样。
“顾宴安和顾温笙都留了命,你们家可把17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消炎药记得吃,明天我给你换药。”话里还是染了几分醉意,沈放慢条斯理的扣上了身上松松垮垮的衬衫,手腕上的卡地亚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微光,他懒散的插兜走出了房门。
“我工作去了,你家老爷子这会儿不在,过会儿你想过去也碰不着他。”
沈放斯文败类的皮囊下连抬手都带着几分矜贵,只是那背影依旧懒懒的没个正形。
室内的酒气随着彻底敞开的窗口一点点消散,雨后那股泥土的芬芳渐渐裹挟在每一缕空气中。
宋晨曦陪着顾夜寒洗漱后将的饭盒的盖子揭开,里面除了排骨糯燕麦粥外还有奶黄包,酥皮菠萝包之类的点心。
只是叼着烟歪坐在床上的人心思似乎并不在吃早餐上,顾夜寒骨节分明的左手忽的掌住宋晨曦的细腰,一下就将她扯的跌坐在自己怀中。
担心压到他的右手,宋晨曦就只能乖乖的任由他抱着。
“你别乱动了,小心伤到那只手!”宋晨曦蹙眉盯着顾夜寒恣意又带着痞气的神色,看他伤稍微好一点就又恢复了平时的吊儿郎当,语气里也染了几分着急。
“你昨晚不是答应了………咳咳…………”
她整个软软的靠在顾夜寒胸膛,此时风将顾夜寒轻吐出的烟雾一下就吹到宋晨曦这边,翻滚的烟云连同浓烈的烟草味忽的呛进鼻腔,逼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软糯糯的声音惹得人心尖发颤,顾夜寒也没想到她会被呛到,他将烟从唇口拿下后还是将左手掌挪远了些。
“先说说,你答应我什么了?”
轻笑一声,看她咬着唇忽然不吭气了,顾夜寒将左手臂紧了紧,温柔的俯身吻上宋晨曦的脸颊,“昨晚不是挺主动吗?”
昨晚麻药刚过他手疼得厉害,头也昏昏沉沉,但在晨曦主动吻上自己的一刹那,他心里就和化开了一块很浓的奶糖似的,之后就连他因疼痛而被迫发的每一阵喘息都像是染了甜味。
知道他在指昨晚说的哪件事,宋晨曦抬起头,目光停留在顾夜寒滚动的喉结上,她不自觉的咬了下奶茶色的唇瓣后用指尖轻轻剐蹭了下他性感的喉结。
“那你………一会儿要好好吃饭,这几天不可以再碰烟和酒!”
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丝丝酥麻拨乱了心弦,顾夜寒直接将左手的长烟丢进了床头的烟灰缸。
风将他敞开的领口吹到有些晃动,虽是在生病,但他的身上仍透着股桀骜不驯的痞气。
轻笑着应了句“好”,顾夜寒手掌从宋晨曦的腰间滑到了后脊,他还是让他的宝贝双腿分开坐在自己身上。
他轻轻托住她的后颈,腰间也被宋晨曦的大腿微微碰到。
两人的呼吸声都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宋晨曦双手环上顾夜寒脖颈,微凉的触感覆在她的唇瓣上。
这个吻带了股浅淡的烟草味,宋晨曦闭上双眸,睫羽轻颤着,风将她柔软的发丝吹散在他们微微相错的鼻尖上。
…………
博恩住院部,17层走廊里,站满了顾家的手下,这些都是顾老爷子带出来的人,腰间也都配了枪。
经历过昨晚的厮杀,顾夜寒心里也有诸多疑虑,顾祈星死的实在蹊跷,他让晨曦在屋里稍等一会自己后便披了件西服去了顾温笙的病房。
“二少爷。”两排穿着西服的手下恭恭敬敬的弯腰对着顾夜寒鞠躬,领头的是顾老爷子的心腹,他见顾夜寒手掌处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便上前问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是顾家人?”
顾夜寒轻挑了下锋利的眉尾,嘴角漫不经心的扯出一抹戏谑的笑意,“手足情深,老爷子不是最爱看吗?!”
手下人没再多言,顾夜寒宽肩窄腰,这条走廊也很长,深色西装有些恣意的披在他的宽肩上。
就算那敞开的领口并未佩戴领带,他骨子里的散发出的那种凌人的气场以及他扫视众人的目光还是让顾夜寒仅仅是走路都有种西装暴徒的感觉。
先是站在顾宴安的病房门口瞥了眼,见他一脸病色的躺在床上后顾夜寒微眯双眸,他的手下在看到自己插兜站在门口时也立刻表现出来一种莫名的警觉和敌意。
不屑的轻嗤一声,顾夜寒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后径直去了顾温笙的病房。
“二……哥………”顾温笙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他的手下将病床缓缓摇起,他那张魅惑又妖冶的容颜上透着股浓重的难掩的病色。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垂下,顾温笙胸口和肝脏处都被利器捅入,胸腔处的伤口只离心口差了几寸,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流干了。
“别起来,你躺着就行。”顾夜寒蹙眉走到床边,眼底还是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二哥………夕颜她……救回来没?!”
知道弟弟平日里最宝贝这女人,当时在宴厅顾夜寒听手下报她倒在厢房里无人救,血都快被放干,就命人将她一同送去了博恩。
“人没事。阿放安排了人照顾,你伤重,别再费心了。”
室内安静到只有微弱的呼吸与点滴声,沉默几秒后顾温笙刚想搭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用拳头掩住唇口,忍受着难言的痛苦,半晌才用毫无血色的薄唇和极轻的声音呵出一句。
“多谢二哥…………帮我…………”
顾夜寒蹙眉坐在床边,看着弟弟胸口处还残留着血痕,他深邃的眼眸也黯了黯,“阿笙,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当时………我醉的快要不省人事,只记得………灯忽的爆裂后,一把匕首猛的刺进身子,之后………夕颜替……我挡刀………之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
“我们当中,顾祈星没的最蹊跷!遭人下毒,手下人被枪杀。”
“二哥……你不觉着,那两个平日最是惜命的人………遇险后手下人都瞬间成了废物………很………咳咳………”
待顾温笙再次抿着有些秀气的薄唇,呼吸紊乱的将头偏向窗口时,他每一声咳嗽都带了巨大的痛楚,整个人都像是要随着斑驳的日光一同消散了一般。
顾夜寒起身轻触了下他清瘦的肩膀,“安心养伤,这事我去查。只是事已至此,家里人怕是会找砚初的麻烦,那些人里,最好别有你父亲!”
顾温笙失神的怔愣一下后瞥了眼手上染血的琉璃指环,他费力的扯动了下干裂的唇口,虚弱疲惫的脸颊上透着一股难掩的苍白之色,“我………不会让父亲伤害到五弟的………”
五日后,顾祈星的葬礼在万山公墓中最高级殡仪馆里举行。
除了顾夜寒,顾宴安和顾温笙都拖着病体站在了殡仪馆里走了个流程。
顾砚初坐在轮椅上,耳边传来四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顾家一众人哀哀戚戚的痛哭声。
指尖紧紧抓着轮椅把手上的皮革,少年失神的盯着房内的花圈,上面大大的“奠”字让他想到父亲母亲去世时的情景,当时愿意来祭拜的也就只有二哥和三哥他们………
哀乐一点点刺入双耳,顾砚初眼眶忽的一下就红了,眼中也渐渐噙着泪,他重重咬下发颤的唇瓣,心底的那股快要冲撞而出的酸涩,怎么都压不住。
等安葬了顾祈星后,一众人回了顾家祠堂。顾老爷子唤了哭到脚软,跌跌撞撞的顾老四进了里屋,他紧了下手掌后又重重敲了下拐杖,阴冷的声音像是在嗓子中淬了毒,“东西,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