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啊,我带了点早餐来,昨天我有点事回家了一趟,时间太晚了温先生就让我今天再过来。”她非常歉意,昨天段美玲病发的时候,她临时被女儿叫回去了,等她处理完家里的事已经很晚了。
干脆温瑜就让她好好休息一晚上,再来替顾凌丛。
“没事的阿姨,我也没怎么照顾妈妈,一直以来还要谢谢你这么用心。”顾凌丛向保姆鞠了一躬,语气真诚。
她赶紧把顾凌丛扶了起来,嘴上不停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一阵寒暄后,顾凌丛才慢慢的吃起了早餐,并安静的听着保姆阿姨向她讲着这些年母亲身上发生的事。
说到段美玲第一次病发,阿姨忍不住地泛起了泪光。段美玲性格好,对她从来没有对下人的态度,完全把她当做朋友平等对待。她心里自然也是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太太的。
想起段美玲浑身抽搐,痛苦地蜷缩在被子里,打湿了一床又一床的床单的场景,阿姨的心也忍不住抽痛起来。
“那……为什么当时没有检查呢?”顾凌丛也语气哽咽,犹豫的问了出来。
“太太不去啊,劝过了,但是她说,如果你知道她住院了肯定会担心,怎样都不肯去,非说吃点药就好了……谁知道……”阿姨也低声抽泣了起来,看向床上憔悴的女人,满眼怜惜。
两人还在对话,医生就走了进来。
“请问是段美玲女士的女儿吗?段美玲女士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医生递过了一张纸,又走了出去。
顾凌丛看向保姆阿姨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她从来没给段美玲办过出院手续啊。
保姆站起身来开始整理段美玲的衣物,一边回答道:“这是太太的意思,到这个时候了,她提前说过,她想回家。”
顾凌丛听出了不对的意思,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妈妈说了什么?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
保姆惊讶地转过头,问道:“小姐您不知道吗?太太她……已经是癌症晚期了,现在,最多也就剩一周了。”
顾凌丛的心态瞬间崩塌了,她终于知道了母亲的病是什么,但却给了她重重一击。她不知道段美玲是如何平静的安排着自己后面的事,但如今,她心乱如麻,只是麻木的帮保姆一起收拾着东西。
估计是家里的氛围更加轻松和熟悉,段美玲在回家后一天就苏醒了过来。
这是顾凌丛第一次和母亲对话,段美玲面色憔悴,身体消瘦地几乎看不出人形。她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顾凌丛紧握她的手,段美玲感受到了女儿的担心,她温和又平静的笑了笑,试图安慰顾凌丛的心。
“凌丛,我没事。”
段美玲已经拒绝吃药和治疗了,她叫来了保姆和顾凌丛,说出了她想要平静度过最后时光的心愿。
两人即使再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在这个阶段,再治疗和吃药,对病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他们不希望这个时候,段美玲还要痛苦地煎熬。
为了让段美玲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顾凌丛强忍悲伤,每天都跟段美玲讲着这些年来她身上发生的趣事,绝口不提曾经的痛苦经历。
又是一天过去,太阳温暖地撒在花园中,段美玲看着顾凌丛用完午饭后,主动提出想要去花园晒晒太阳。
顾凌丛推着轮椅,和母亲在花丛中静静地享受自然的静谧,看着轮椅上闭上双眼恬静美好的女人,她觉得仿佛回到了曾经和段美玲一同对戏的场景。
在顾凌丛心里,段美玲就是她从小的偶像和追求,走进娱乐圈,很大一部分,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在荧屏上闪闪发光的母亲,和现在面前的女人,身影渐渐重叠。
段美玲睁开了眼,她温和的看着顾凌丛的脸,好像看出了什么。她拉住顾凌丛的手,语气中带着欣喜和期待,说道:“凌丛,你再陪妈妈对一次戏行吗?”。
顾凌丛怎么可能拒绝,她蹲在段美玲的身前,微微仰起头端详这个最熟悉的人。她的双颊深深陷了下去,皮肤也不再有光泽,每个地方都在昭示着她生命的流逝。
“就对那一段吧,你当年艺考,妈妈陪你演的那段,还记得吗?”段美玲说道。
两人在花丛里对戏,风吹树叶的声音,把她们的情绪隐藏进了云里,顾凌丛情感变化丰富,但语气一直放得很轻。
因为段美玲已经没有力气多说话了,她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困难,但即使如此,也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
最后是一段离别,不知道是否是段美玲刻意选择的这一段,在对到离别的时候,顾凌丛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是因为戏哭,还是别的什么,也没人会去深究了。
从小段美玲就教导顾凌丛要坚强,女孩子不能经常哭,因为以身作则,顾凌丛很好的继承了段美玲坚毅不服输的性格特点。
即使是被人诬陷到这个领地,她也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因为母亲不允许。可是现在,她知道,这是母亲给了她这个机会。
顾凌丛号啕大哭,她感觉这么多年的眼泪都积攒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段美玲依然说着台词,但顾凌丛已经完全被悲伤吞没了。
她的妈妈,快离开她了……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大声的哭泣声已经变成了低声的抽泣,顾凌丛的头趴在段美玲的腿上,而轮椅上的女人,也非常有耐心的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却没有说任何的话。
终于,顾凌丛擦干了眼泪,抬起头。她给了段美玲一个微笑,其中的苦涩让段美玲也不禁悲伤起来。
“凌丛,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担心的人就是你了。”
“我不怪你父亲,我也从来不后悔生了你。凌丛,你是妈妈的骄傲,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如此坚强,是好样的。”段美玲双手捧起顾凌丛的脸庞,看着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女孩,她温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