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胤禛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桌案上,一手放在椅背上,整个人浸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忽而门外一声轻响,苏培盛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胤禛突地睁开双眼,语气淡淡地道:“后院都传了些什么?可是有人怠慢了揽月轩?”
“回主子爷的话,这后院消息繁杂,再加上一些嘴碎的婆子喜欢以讹传讹,不少人都认为武主子失宠了,而索绰罗格格便是新宠。”苏培盛再得胤禛信任,他也不敢明里指责后院众女眷的手段。
况且主子爷的态度不明,若非他见识过主子爷对武主子的宠溺有多深,他指不定也会认定武主子失宠了,毕竟往日可没谁敢跟主子爷甩脸子,喜好完依主子爷的喜好来的,哪里像武主子,说甩脸就甩脸,完没商量。
胤禛伸手捏了捏眉心,很是伤神,苏培盛就算没说,他心里也清楚,必定是后院的女眷伸了手,不然哪有那么多大胆的婆子敢传主子的事,“你从爷的私库里挑些东西亲自送去揽月轩。”
苏培盛猛地抬起头,正想说话,又听主子爷沉声吩咐道:“挑她喜欢的东西。”
胤禛的私库历来都苏培盛管着的,里头有什么东西他一清二楚,至于胤禛说的挑她喜欢的东西,这个他是谁他也一清二楚,且因着平日里没少往揽月轩那边跑,倒也对此了解几分,此时胤禛一吩咐,他立马就有了想法。
稍做收拾,苏培盛便从胤禛的私库里挑了一些东西,带着几个小厮浩浩荡荡地往揽月轩送去,那一路招摇过市,让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后院那些想要还在嘲笑武秀宁失宠的人,此时话在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场面十分尴尬,最后这看似热闹的‘吐槽会’,半途就散了。
至于武秀宁本人,对于苏培盛送来的东西并不在意,但态度恰到好处,细声细气礼貌周到,有道谢却没有苏培盛,又或者说胤禛想要答案,这让兴致勃勃过来的苏培盛难免会感觉有些意尽阑珊。
从揽月轩一路过来,苏培盛的神情略微带着一点心不在焉的感觉,正想着要怎么复命,就见小林子一脸急色地冲到他面前道:“师傅,不好了。”
苏培盛被吓了一跳,抬手就在他拍了他脑袋一下,低声斥道:“呸呸呸,我好着呢,你这小子,我教你多少遍,说话要注意。”
“师傅,真的出事了,李侧福晋刚刚让人把安格格叫到了思懿院,然后让人把整个思懿院给封了。”小林子虽然觉得委屈,却也不敢耽搁,都是这后院的主子,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坏了!”苏培盛突地想到这前两天的事,脸色刹白,转身的瞬间立马往书房跑去。
思懿院里,安氏一如平常一样到思懿院里过来,原本她还以为李氏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她商量,可这一路走来,她总觉得思懿院的氛围与往日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安格格,到了。”领路的丫鬟将人领到门口,便弯腰退了出去。
安氏看着面前的门帘,明明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人已经到了这里,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伸手撩起门帘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李氏惯用的香料,据说是她晋位成侧福晋的时候爷亲自赏的,她用着用着也就习惯 了,这话说的简单,听的人却不觉得,相反地觉得是种炫耀,也许李氏本身说这话就是为了炫耀。
正想着,屋子里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等你很久了,来了就进来吧!”安氏顺着声音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隔着一道珠帘,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道身影。
李氏坐在炕上,身姿端正,神情平静,却让人觉得很不适应。
安氏往前走了几步,看的越发地清楚了,李氏今儿个的打扮十分地素净,神情举止也让人觉得十分的陌生,不,不应该说是陌生,应该说这样的打扮和神情她不陌生,却不适合出现在李氏的脸上。
“婢妾给侧福晋请安。”安氏心中有再多的疑问,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礼仪兼顾。
李氏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安氏,只有这样紧盯着看,才发现她以为性子冲动行事本分的安氏,其实一点都不急躁,行事很有分寸,李氏轻叹一口气,轻声道:“今儿个我找你过来,你可知是为了何事?”
安氏垂着眼敛,摇头说道:“婢妾不知。”
“我记得你进府之时虽然不算得宠,却也还算不错,只是有点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你就沉寂下去了。”李氏唇角微勾,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但说话的声音却不自觉地高了些,“我记得我生弘昀的时候,你好像小产了,当时是什么情景,我并不清楚,毕竟你那时是福晋的人,你的事都归福晋管。”说到这,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讥诮,想起那时的事情,她颇觉得可笑。
她的确不算好人,但后院的人并非谁都值得她出手。
“爷那时候的确最为宠爱侧福晋。”安氏候在一旁,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那个时候的李氏娇艳明媚,不管是先入府的感情还是其他,那个时候的她很得爷的心意,就是福晋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近十年的时间,爷对李氏的宠爱,虽然不及武庶福晋,却也无人能比。
“是啊,爷当时的确很宠我。”若不是武秀宁,她依旧是这个后院最张扬得意的女子,可惜这旧人终是比不过新人,她闭上眼睛摇摇头,阻止自己去想这些,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安氏身上,“可这旧人终究比不过新人,特别是貌美绝色的新人。但新人再可恨,还能比故意凑到我身边算计我的人可恨么?”
安氏闻言不由地攥紧手心,当初的她不过刚进府的新人,福晋是女主子,她自然要上前巴结,可没想到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乌拉那拉氏和李氏,谁又比谁强!
“当时我怀着弘昀,你们一个个的都迫不及待地想争宠,你也一样,我还没生下弘昀,你就怀上了,那速度还真是迅速,至于你最后为什么没保住,我要你该好好问问你的旧主乌拉那拉氏!”李氏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间都透着一丝嘲笑。
这后院的女人,最狠的就是乌拉那拉氏,她不动手,其他人如何敢动手!
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安氏突地冷笑一声,抬头的瞬间直直的对上李氏的目光,满是嘲弄地嘶吼道:“我自然有问,但她不干净,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永远都是这样,不管事情大小,都喜欢把错都归纳到别人身上。”
“那你就能对我的孩子下手!”李氏平静的面容突地变得狰狞,伸手的瞬间,掐住安氏的脖子,尖声喊道。
“那我呢!”安氏双眼泛红,面露不甘地道:“我的孩子还没成型就没了。”
安氏只要一想到她后半辈子再不可能有孩子,她就止不住地恨,凭什么她没有孩子,害她的孩子的人却能享受天伦之乐,这都是她们逼的。
“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出手害得你!”李氏咬着牙,一脸不满地道。
“当真不关你的事吗?侧福晋。”安氏一阵冷笑,随后挣脱李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当年,这后院里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无非就是你和福晋,其他人小打小闹的压根就上不了台面。”
李氏看着毫无悔意的安氏,后牙槽都快咬出血来,“既然你认定是我和乌拉那拉氏,那你为何不肯对乌拉那拉氏动手,难道就因为弘晖病逝,我的弘昀就活该受罪!”
“当然不会。”安氏似想到什么一般,突然就笑了,“我能怀着恨意留在乌拉那拉氏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有的事情我都打听清楚了,谁有伸手谁没伸手我一清二楚,乌拉那拉氏不无辜,侧福晋你也不冤枉,只可惜乌拉那拉氏自作孽,原是想借大阿哥逃过一劫,却不想她高估了大阿哥的身体情况,以至于大阿哥枉死,至于侧福晋,你做过什么,难道还要我说吗?”
“你——”李氏整个人呆在原地,她原是想和安氏对质,然后定她的罪,却不想当年大阿哥病逝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隐情,这样的事情她怕是没有资格去处理了。
“你把刚才的话再给爷说一遍!”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屋里的李氏和安氏齐齐回头,见到胤禛的那一刻,两人面色惨白。
在书房得到消息的胤禛匆匆赶过来,本是想阻止李氏胡来,谁知走到门前,却听到这样一段话,那一瞬间,他犹如晴天霹雳,完不能接受,瞬间一声厉吼,吓得周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跪在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