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杀声起，洪流升萧索。
两边的洪流冲撞在一起，瞬间便是鲜红色弥漫，断臂残肢无须坚持太久，便在密密麻麻的踩踏中捣成肉泥融入土地，连日来的拼杀已经让这一片土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永远透着暗红色和紫色的调，鲜血已经融入了这一方土地的深处，一点一点的镌刻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根据后世记载，这一场战斗足足持续了一个晚上，虽然不像是人类之间的战役那样持续好几天，但仅仅一个夜晚的时间，便已经创造了历史上最为残酷的战役之一。
妖蛮死了三万头以上，代价是人类死了七万，当天亮的时候，城池下已经是尸横遍野。
“靖南王一夜白发，世子以身守护，遂重伤，左臂断，昏迷三日方醒，人类穷尽手段，以血肉为城，妖蛮溃，欲亡，察人类之无力，欲返。玄女尊者、风月尊者出手，千里风波瞬息平，留妖八千有余。”
这无疑是浸透着鲜血的一页，司若水到后面已经杀红了眼，但小姑娘明显没有专修武技的同门实力强悍，到后期几乎是谷枫在随身护着，而这个向来默默无闻的人也在这一夜爆发出了巨大的潜力。
谷枫以一己之力击杀上千妖蛮，剑出随腥风，眉宇间王字浮现，双瞳闪耀金光，一剑扫净方圆一里。
最终司若水受伤昏迷，谷枫重伤，同南瑾寒一起被抬回了军营。
南拓问坐在上首位，神色麻木的看着天边渐渐明亮的天色，那缓缓升起的晨曦从来没有这般姗姗来迟，血红色的朝霞竟是和城池下未曾熄灭的火光凄凄响应，将男人整夜下来显得木然的脸倒映出了一抹血色。
他一夜白发，手边的椅子已经没了扶手，脚下地面已经被踩裂，身边的长枪嗡鸣了整整一夜。
耳闻所过之处尽皆白骨，所见之处具是血色。
这一夜对南拓问的消耗才是最大的。
他无论如何预计，也没有办法帮助下面的士兵抵抗黄级和少数玄级妖蛮发疯的攻击，无论如何计算，也没有办法挽回这可怕的损失。
身边站了整整一夜的尊者已经回去了，他们像是不在乎这七万人数一般，徒留南拓问一个人坐在高台上，看着下方稀稀拉拉的人试图从残髓的残骑裂甲中找出故人的残骸。
.....这就是种族的战争么......
南拓问低头看看的手，就是这双手，在整整一夜中，为了局势下达了至少三十次让下面的小队自杀式袭击的命令....其中包括南瑾寒所在的那支队伍。
他就这样坐着，晨曦消失，炙热的阳光落在脸上，燃烧出一片森冷的触感，直到夕阳西沉，妖蛮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咆哮声，南拓问才猛然回过神。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宛若迟暮的老者一般扑到栏杆面前看着已经完全渗透了鲜血的地面，半晌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来，落在下方，转瞬间便和残碎的尸骨混在一起，不见踪影。
南拓问顺着栏杆缓缓蹲下去，手颤抖着摸着自己的头，半晌将脸埋进膝盖，健硕的身体微微颤抖。
没有人会来帮助他，他是将军是英雄也是刽子手，南拓问必须自己消化这一夜的结果。
由于这出乎预料的惨烈，卿玧的计划被迫搁置下来，她同陌流觞一起留了下来，拿出丹药稀释在水里，给士兵疗伤。
卿玧还出手帮司若水疗伤，这小孩毕竟是徒儿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可不能出了什么事，更何况还是卜胖子的徒儿。
至于谷枫......
卿玧三人自然是认出了这当初便失踪了的人，也出手援救了，谁知道这人的体质似乎有些特别，对灵力的反应很小，丹药也几乎没有什么作用，额头上时不时会浮现淡淡的王字纹路，半晌又消下去，但是伤势却不见半分好转。
看来是体质问题。
特殊体质向来必须由特殊体质的人才能诊断，一般人也必须到云丹空那个层次才行，偏生前段时间云丹空出去了，神农仟仟向来是个不出山的，何况这谷枫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卿玧还没想好，便在谷枫那里看见了洛瑶阁的牌子。
她沉默半晌，拿出玉佩给在世俗界那一段的胭儿发消息。
至于南瑾寒.....
卿玧扫了一眼，这展长风曾经的徒儿断了一条手臂，而且那手臂去了哪里还不知道，依照修者的恢复力，南瑾寒至少要在突破地级的时候才有机会选择断臂重生，只是这机会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还要看他能扛过多少雷劫，带来的生机和反馈够不够这一场重生。
这一场战斗打下来，妖蛮那边似乎也元气大伤，几个尊者出手将人类的军营护在结界中，尊者的威压远远地散播出去，那些只会很低的妖蛮便不敢随意靠近。
一脸七天的时间，战场上只有人类在小心翼翼的打扫战场，总算找回了为数不多还算完好的东西，勉强算是战士生前的几年，不至于连衣冠冢都留不下来。
军营笼罩在悲痛和伤残的气氛中，就连捡回来的成千上万的妖丹也无法让人振奋一点，人人的眼中都写满了对战争的痛恨，一双双眼睛都无神且麻木，午夜梦回之间往往听见那一夜或是急促尖锐或是悠长的号角声，惊醒间下意识的去找自己的武器，却在下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那噩梦般的夜晚脱离出来许久了。
“玧儿，这次是不是太过火了？”
陌流觞压低声音道。
这世俗界以往的战争再大，也不过是几万的战斗，上千的伤亡，何时面对过这样的残酷？
而且七万....就算是极西关，这五年的伤亡加起来，也不过是这个数字而已。
那一夜，就连陌流觞都觉得过于残酷和冷血，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和臭味到现在都没有散去，那些妖蛮的尸骨没有同伴收敛，已经在骄阳下发烂腐臭，最后还是她们出手将尸横片野的平原烧的干干净净。
不过空气中又弥漫上了血肉烤焦的味道，骨灰被海风扬起，甚至还会落在碗里。
南拓问已经把自己关在帐子中足足七天的时间了，期间就出来拜望了一下几位尊者，看了看自己重伤不醒的儿子，便再也没有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