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就算是不为人知,那也不被自己宽恕。忍足琴美隐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如同一条食心虫一点点蚕食她的心,每一口,都让她痛得全身每条神经每根骨头都在抽颤。午夜梦回时,她总是被这种心悸的疼痛给震醒,然后惨无人色地跟身边的丈夫说‘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是的。那是噩梦。是她心底苦苦纠缠着黑暗而隐秘的‘噩梦’。无法摆脱,再也无法摆脱。哪怕是远叶回来了,她依旧被浸泡在这个噩梦里,心里发苦的,痛得仿佛要被捏碎了。每次对上远叶那样纯净无瑕的眼睛,她就既期待又痛苦。
明明是她的孩子,她却说不得话……就像现在,看着远叶面色着急的冲向那边坐在地上的海音寺奈奈,她张着嘴,有无数的话在源源不绝地沿着喉咙往上面冒,可是,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妈妈妈妈。”焦急的呼喊,不属于她。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碰到哪里?”这种担心,不属于她。
眼前的……通通通通全部都不属于她。那孩子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一心一意地专注着海音寺奈奈,关心她,忧心她。——不是呀!远叶!那个才不是你真正的母亲,我才是呀!我才是呀!我才是你的母亲呀!忍足琴美的脚,忍不住地朝远叶那边走去。
她才是远叶的母亲不是吗?她才是呀!
“琴美女士!”
听到远叶嘴里吐出来的这个称呼,忍足琴美如梦初醒般怔住了,愣愣地望着如守护者般站在海音寺奈奈身边的女孩。仿佛过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似的,蠕动干燥的唇,苦笑道,“女士……女士吗?”远叶怎么可以这么护着海音寺奈奈。明明她才是她的母亲不是吗?
只见她深吸了口气,猛抬头,坚决地开口道。
“远叶。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才是你——”
奈奈眉头一皱,赶紧阻止道,“远叶我没事。刚刚只是琴美的情绪激动了些。我说了些让她生气的话。”
“可是。”远叶心疼地看着奈奈手臂上的淤青,但看到奈奈的表情,也不好再说什么,垂下头,便道,“我去房间拿药。”说完看也没有看忍足琴美一眼,就直径上楼了。
见远叶越走越远,忍足琴美伸手就要朝远叶抓去,可下一秒就被早有准备的奈奈给拦住了。
“不要再来干扰远叶的生活了!”奈奈压低了声音道。
用力地甩开奈奈的手,忍足琴美用同样低的声音说,“可她是我的女儿。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她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叫别人母亲,为别人担心,甚至为了别人而和自己‘对立’。她不甘心呀!那么好的孩子,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什么叫做不要干扰远叶的生活?我介入我女儿的生活,这有什么问题吗!”忍足琴美继续低声说话,只是那声音充满了怨怒。
望见她这样的怒气,奈奈却是笑了起来,不是讽刺,也没有嘲弄,只是单纯地笑,同时她还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想告诉远叶她的真实身世,刚才我根本就没办法阻止你。”
忍足琴美一僵,脸上的怒火眨眼消了。奈奈说的没错。如果她真想说话,那不把她嘴巴封上不把舌头割掉不把手脚都砍掉,她总会有办法告诉远叶。但她没有。或是说,她在害怕。一边期望远叶能够恢复记忆,能够叫她妈妈,就像对奈奈那样维护她亲近她,而非像现在这般礼貌疏远。可,她在期望的同时,也在害怕着,害怕远叶记起过去的事,记起她曾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以及伤人的举动。
期望着,又害怕着。渴求着,却又恐惧着。这种心情……折磨着她日日夜夜,偏巧她又放不下,没办法真正做到自己所说的那样。就站在远叶身边。让她怎么做到呀!那明明就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乖巧礼貌,优秀懂事,善解人意,这样好的孩子,本该是她的不是么?
“我一点都不希望远叶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完全不希望她会对你有眷念。”奈奈笑着如此说道。
心口猛地一阵抽痛。忍足琴美恼怒地看向海音寺奈奈,“因此你刚才刻意激怒我?”她全然没有料到曾经纯良无比的奈奈竟也会做这种事。
奈奈并没有否认,“是的。刚才我是故意的,被你推倒也是故意了。虽然我没想到远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我只是想制造一些小伤令人遐想而已。”
“我要告诉远叶。”
“你就算告诉远叶,你觉得远叶会相信谁呢?我是她的妈妈,而你,只是和她妈妈相识的一个朋友罢了。况且方才那一幕也是真实的不是吗?”奈奈不可置否地温和道,“哪怕是远叶有疑惑,她也会护着我的,因为,她是我的孩子呀!”
忍足琴美只感觉头像被针扎了一样,又气又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啊呀啊呀~奈奈妈妈也真坏呐~故意把这些话说出来气母亲大人,万一把母亲大人气坏了可怎么办?那就不好玩了。不过……奈奈妈妈说得一点都没错喔~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奈奈妈妈身边,因为……她是海音寺远叶呀~奈奈妈妈只有她了,就像不管发生什么,奈奈妈妈也会站在她身边一样。这个算是、等价交换?哈哈哈哈。母亲大人很难过吧。有委屈也没办法说出来呐。
远叶粉色的唇浅浅的抿出一道柔和的笑意,加上那灿然波动的眸光,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幸福的话语。看得身边的黑袍男人,胸口发闷。
有些爱,如果不折磨,或许就失去了感受的能力。只有流血,悲痛,才能让人感觉到,‘噢,原来是爱着的呀’。这种爱,已经悲伤得快要碎掉了吧。可又让人无法有更多的苛责。
“而且。我不会让远叶和忍足侑士真正交往。远叶失去了记忆,不代表我失去了。那两个孩子,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不是吗?”奈奈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远叶的意思。既然远叶不想要,那么帮她剔除掉好了。如果远叶想要,那就帮她拿过来。
身为一个母亲,在远叶相继两次车祸差点死去之后,海音寺奈奈就决定做个不分是非的母亲。只要远叶觉得高兴就好了。何况,像远叶这么贴心的孩子,她又怎么忍心拒绝。
“够了!海音寺奈奈。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说吗?”忍足琴美那略微凶怒的眼神,此时完全破坏了她平日里的那种优雅感,“我比你更希望远叶幸福。因为她是我的孩子,亲生孩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年你伤到了她,那也是事实。”
奈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忍足琴美胸口如被重锤击打了般,喉咙发紧。她知道奈奈说的并不是那件事,可她忍不住,忍不住想起。是她!是她把远叶推出去的!哪怕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就像是恶魔的利爪,死死地抠在她的心上。就连流出来的鲜血,也是散发出一股恶臭。
她害怕远叶闻到这股恶臭。
没等忍足琴美想好要说什么,远叶就拿着药油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地为海音寺奈奈揉着那块淤青。那不算什么伤,可远叶那心疼的态度,让一旁的忍足琴美看得眼睛发酸心口发痛。她也受伤了呀!手被割伤了。
但她的女儿看不到。
忍足琴美用力地攥着手,从掌心渗出来的血已经将指缝都染红了,“远叶。”她嗓子微涩地喊道。
“琴美女士。今天我妈妈累了,抱歉。现在要请您先回去了。”
又是这种客套话!忍足琴美心底歇斯底里地吼着!可是她又无法对远叶大吼出‘真相’。事实上她也知道奈奈的话没错,远叶不会站在她这边的,这与相不相信已经无关了。像远叶这样的孩子,一定会站在奈奈身边吧。
“我知道了。下次,我再来看你、们。”沉重地留下这句话,忍足琴美眼神悲伤地离开了。
哇哦~母亲大人转身离开的那个眼神真是美丽极了呐~那样的悲恸,无可奈何的痛苦,美得让人心颤呐~
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了远叶和奈奈,以及那个他人看不到的黑袍男人。
“远叶。”奈奈凝望着远叶低头的眼神愈发的慈祥起来,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远叶的头,“等《蝴蝶》杀青之后。我们就走吧。趁暑假还有些时间,我们可以去其他国家旅游一下。你说怎么样。”
没有犹豫。远叶就答应了。这么温柔总是为她着想的奈奈妈妈,她才舍不得拒绝呐~
“到时候把沙耶也一起叫上吧。”远叶明亮地笑着建议道。
对于远叶的提议,奈奈从来就不会拒绝。
屋子里温馨得连空气都好像变甜了。黑袍男人看了眼躲在外面偷看的忍足琴美,心底叹息。
他想,如果三年前远叶正经八百地前往忍足家和这家人相认,恐怕忍足琴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远叶这般的在乎。虽然这份在乎中,充满了愧疚和想要弥补的心。但也是在乎,在乎得不得了。远叶……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开心。
若这真是远叶想要的‘幸福’,那他……
那边。远叶收起了药油,道,“《蝴蝶》还有几场戏就杀青了。妈妈想是上午的飞机还是下午或是晚上的飞机呢?”看她那样子,就好像真的要在杀青之后马上离开。
“白天都可以。要不要和优希还有小百合、乃亚她们道别?对了,还有你以前的那个学长,不二君。”
“嗯。到时候可以好好地聚一下了。”远叶笑容幸福地挽住了奈奈没有受伤的手臂,靠着她,像是一点都没发现那边的忍足琴美般,很是快乐地说道。
眼前的一切,温暖得让人感觉快要窒息了。忍足琴美的心,像被什么给剜开了。
这个角度偷瞄过去……母亲大人似乎更为美丽了起来。这样的母亲大人呀~让人有种想要收藏的冲动呐~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果然要学会说谎和装模作样这种技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