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地,感受着此地沸盈的怨戾之气,一众红狼均红了眼眶,部分修为低些的,甚至控制不住的半狼化,喉间低鸣作响。
唯独红岩一反常态冷静非常:“此处密林中植株大都为万年古木,但因植物类妖修进化太过困难,少有灵智,不知妖王是否有其他探查办法?”
景陵在附近走动了一圈,果在数百米外发现了未处理干净的阵法痕迹,且此阵法,为触发式阵法,非景陵常用的阵盘,只此一点便可断定此人定是阵法高手无疑,如此便能解释为何小香奴被人虐杀三天而不被人发觉。
将此番发现与红岩说后,红岩垂眸陷入深思。
景陵开启虚妄之眼,张开镜像,神识之内所有生灵无所遁形。细密的镜像回声在密林中穿梭回荡,寻找能发出回应的启灵生灵。
随着时间的延长,终于,镜像回声在地底千米外寻到了一急促的回应点。景陵的神识迅速穿过苍翠的古木、被冤气侵蚀的草坪,直达地底,于是便看到了一坨因怒气爆表、而周体通红的……太岁。
察觉这只太岁的怒气即将对其仅存的灵智造成损伤,或将陷入癫狂,景陵急忙以神识安抚。眼见着其体表的颜色从红的发黑、退至淡红,才舒出一口气。
想来因这只太岁只是稍微有点灵识,还未能完全成精,逃跑速度本就慢到发指,先是因阵法之故,未能逃出、强行被围观了经过,后因红岩将此区域彻底封锁,更是没了逃走的机会。太岁此物本就易怒暴躁,再被此地缭绕的怨戾之气侵蚀数月,即便是躲到了千米深的地底,亦未能完全摆脱影响。
刚刚这群红狼因受到刺激情绪激动,激发了此地残存的怨戾之气,于是这坨太岁便再也经受不住。若是景陵晚发现一点,或者它自己晚回应景陵一点,便当真要落得被气疯的结局。
景陵单手一抓,将这坨倒霉的太岁直接从地底抓出。清洗、出尘、净化、入怀,难得的,一身洁癖他竟表示可以忍受,莫非是因为其身上浓郁的茶香味?
如此无礼的连续动作,不出意料的,太岁身体又开始发红。
景陵尝试性的碰触太岁的脑门:“……气性这么大,怪不得差点被气死。”
太岁身体红到发紫。
因发现了不排斥接触的小宠物而心情大好的景陵:“若当真被气死,就白烂到地底了,幸亏我来了,现在还可以捡回去泡茶。”
太岁身体紫到发黑。
景陵熟练的以神识将其体表颜色安抚至淡粉,抬头对红岩道:“灵智挺高,都还晓得生气。”
奇异的,太岁身上那丝最后的淡粉竟瞬间消失无踪。
景陵:“……”就是蠢了点,连夸奖和反讽都听不出。
红岩激动的颤了颤手指,看着景陵怀中的那坨乳白色的太岁,仿若看着稀世珍宝:“妖王使用天赋技能,是否有其他避讳?不若我将闲杂人等屏退?”
景陵看了看红岩身后的一众情绪激动的追随者,点头:“妖君可随自心意,留下二三人即可。”
红岩转头,示意身边的红发妖王将一众闲杂人等屏退,前后不过数息时间,此处便只余下少许几人。
景陵看着怀中这一大坨好心情的太岁,微微一笑,眸中精光一闪,太岁身体立即僵住不动。同一时间,太岁头顶上,凭空出现一幅画面,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盘根纠错的草木之根,这便是太岁平日里生存了的地下环境。
景陵不紧不慢张口:“五月前,这里有一只小红狼被虐杀,你看到了,这让你很愤怒。”太岁本就易怒,更何况有人在它头顶上虐杀、制造惨案。
此话一落,太岁的身体当即变为淡粉,其头顶画面一闪,自内传出阵阵尖厉的女童惨叫。
熟悉的求救痛呼声,让红岩身体一绷,怒目圆睁,狠狠盯着画面中不断惨叫的女童,与其身前一身黑袍的男子,赤红血水自目中流下,浑身被气得发抖。因情景再现,在场留下的其他三位红狼,都控制不住的化出原形,半呲着牙,低吼着看着空中。
空中,娇嫩如花般的小女孩被四肢大开、固定在空中,几次痛到要化为原形,都被身上一闪而逝的符咒阻止,小小的身体上不断经受着万箭穿刺、修复、撕咬、修复、腐蚀、修复的恶性循环。对方仿若与小香奴有着天大仇恨般,让她经历万般苦楚、却又不赐予对方死亡,以观看其痛嚎为乐。
眼看着太岁的身体已变为赤红,景陵估摸着它的怒气承受度,道:“你看到了他的模样。”
空中画面再转,初次露出了行凶者的正面,那是一张被雕刻了数百恶鬼的墨色面具,似乎具有隔绝神识探查的作用,太岁完全无法看清其真容。
观其身高应为男子,周身服饰亦无一星半点可探查的痕迹,更何况面容之类的,亦存在作假可能,一时探查陷入僵局。
景陵略顿,继续道:“他开口说话了。”
画面一转,已掉转至最后,此时小香奴已四肢断裂、奄奄一息,出气没有进气多,明显回天乏力,面具男子却发出低沉的愉悦笑声,其声音嘶哑,隐约中带着点熟悉,却因为太过遥远,景陵一时无法抓取到记忆深处那声音的本源。
只听道:“不过尔尔的货色,嗤,就凭你也配!”说罢,男子洒脱的挥袖转身,随意在地上撒下了些食蚁兽毛发和穿山甲的鳞片,甩袖离去。
突然,景陵眼神一亮,“定。”
空中画面蓦然顿住,定格在男子甩袖离去的画面。
红岩粗喘着气,眼已赤红如血,哑声道:“怎么了?”
景陵看着空中的男子在甩袖时虚露出的手,“他手中握着的,是储魂石。他将小香奴的魂魄收走了。”
红岩瞪大双目,看向男子双手间所握着的赤红色小点,观其玉石纹理色泽,被气的浑身发颤:果真是储魂石不假。
都已将人虐杀了还不够,竟还将小香奴的魂魄收走!对方到底与小香奴这位稚龄幼崽有何等仇怨,要费劲心力做下这等事情。红岩简直不敢去想,就在她这段疯狂的围剿穿山甲两族时,她的香奴又受到了何等对待,在忍受着何种苦楚……
“无论小香奴肉身还是此地,全无一丝魂魄残留痕迹,如此定是被取走无疑。”景陵最后得出结论。
红岩狠狠闭了闭眼,再睁眼,已能隐约瞧出往日里飒爽红狼的风采:“肯定是。我们赶到时,便未发现小女的丝毫魂魄。若魂魄尚在,我也不至于如此无助疯狂。”
妖界各种族传承记忆,谁家没有几个不传秘法、死而复生?弓要妖君不就是其一吗?但此刻小香奴魂魄不在,便是再有秘法也枉然。
且观方才虐杀经过,哪怕当真寻到小香奴的魂魄,也不保证对方已化为厉鬼或怨魂,这让一直将其疼在心坎里的红狼族人们,情何以堪。
“寻找魂魄,我只有一种方法,若妖君需要,稍后我会教于你,但却有颇多限制。”若当真百试百灵,他也就不会直到现在还寻不回自己的一魂一魄了。
红岩双目锃亮:“小友但说无妨。”
景陵将方法以神识传音法一一讲解,并说明利弊,限制则是:需得在其未被封印的情况下,或者距离其千里之内。
红岩一一记下,感激不已。最后,她抬头死死盯住空中男子的背影,“小友可否容我再看一遍?我想再看看,查看一下是否有何疏漏的线索。”
景陵垂头看着胸前气的发抖的太岁,反手撤掉了空中的影像:“可以是可以,但看情形,需得缓上一缓。”
红岩顺着景陵的目光,看到景陵怀中那坨已被怒火熏的红到发黑、马上就快要自燃的太岁,诚恳邀约:“既如此,还请小友在此多停留几日,让本君多尽尽地主之谊。”
“却之不恭。”
因红狼族主动与宁坊解除了敌意,接下来景陵在苗谷中居住的倒也算的上是顺心,偶尔在苗谷内溜溜,只要不是去太过隐蔽的场所,基本都可以算的上畅行无阻。
当然,如此悠闲的闲逛虽在外人看来可能无所事事,然而对于景陵这个当事人而言,却别有一番收获。
比如说,他在苗谷的灰狼族地中,看到了暂时还很恩爱的长东与芳尘。长东从肃仪州的秃鹫手中抢回一娇滴滴女妖的传闻,已在谷内被传的津津乐道,让景陵想要装作不知道都难。
比如说,他从芳尘眸底偶尔滑过的冷淡与怀疑知晓,他在芳尘身上放置的小镜分.身已起了作用。
比如说,妙飞妖君最近心情很好,因为肃仪州的灵猫族将于近期拜访……
阳光下,赤红的枫叶下,一身雪衣精美长衫的少年满足的眯了眯眼,他轻舔了舔唇:芷薇,终于又要见面了。
红狼族地中,有一坨可爱的大太岁,一逗就红、再逗就紫,易怒到宁愿自燃都不妥协,没过多久,便成为了苗谷的新宠。
丁零一有闲暇,便会来此逗弄大太岁,虽然她一开口都会让小太岁怒气平息,但其却常常为丁零只搭理景陵不搭理它而自气到身体紫黑,这气性也是没谁了。
于是,在大太岁被迫沉浸在回忆中发怒、被强制静心宁神、在回忆中发怒的恶意循环中十余天后,就在它感觉自己再如此下去、再也无法静心凝神后,恶性循环终止了。
大太岁木着毫无五官的大白脸,看着抱着它、似逃出生天的白衣少年:“终于可以走了,以后再也不用见到丁零那丫头了,辛伊,快走快走!”
于是,刚准备静心凝神的大太岁,再次被气红了。
白衣少年习以为常的的颠了颠怀中这成精了的一大坨炮仗,远远与苗谷中的诸位红狼摆摆手,与红岩隐秘的对视了一番后,方正式踏上了回宁坊的路途。
至于那位仿佛芳心初动的丁零,只盼她能在时间长河中,赶紧回复正常吧。否则,他便只能去丁糖的大刀底下滚一圈。
明明也没做什么,却落得如此结果,真是伤肝伤肺伤丹田!
回到宁坊后,被景陵抱回来的大太岁,受到了宁坊上下的一致欢迎。事实证明,凡是妖,性格中都存在恶劣因子。有的就喜欢看大太岁快要被气到自燃、却说不出话,有的就喜欢去做安抚者、看它以最快的速度褪色,还有的,强烈推荐给自家族内小崽子玩耍……
鉴于对大太岁的生命安全考虑,景陵力压众议,将其扔到了自己的镜灵空间,让他与明心火一起“玩耍”去了。
因一件大事了结,景陵终于放下一件负担。想起前一阵刚掐过他脖子的孔令羽,和刚刚不小心撩到的丁零;越来越近的三洲会武,和他仍旧杳无踪迹的一魂一魄;宁坊在群狼环饲下的势单力薄,和最后五十年的快速发展时间……
五十年后,虎族昊天炼出第一枚四品丹药,引发第一场丹劫,震惊妖界。虽现在被自己抢了先,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自那之后,津襄岭将进入快速发展时期。
所以,他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烦心事一件紧接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