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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高原,东起大鲜卑山,西至阿尔泰山,北抵翰海,南倚阴山。
千百年来,不知多少外族在塞北高原繁衍、崛起、没落,如牧草般强韧,更如野狼般贪婪,觊觎着富庶丰饶的华夏大地。
塞北高原的中部为大漠戈壁,西北部多山地,东部则为大片丘陵,紧挨着大鲜卑山脉。
漠南,是为水草肥美的大草原;漠北,则为汉人眼中的“苦寒无水草地”。
所谓的“无水草”,非是无有植被,而是不利畜牧的丛林,漠北之北,汉人谓之“极北”,乃是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
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多是走出森林,兴畜牧,务农耕,光靠狩猎和采集,养不活大批人口的,更繁衍不出强大的部族。
饶是在匈奴人看来,极北的森林地带,也是蛮荒之地,故在秦末之时,渐渐崛起的匈奴就已从瀚海侧畔大举南迁,击东胡,驱月氏,非但占据了漠北,更在漠南草原牧马。
狼居胥山,位于塞北高原的东部丘陵地带,山势呈南北走向,余吾水和弓卢水皆源出此山。余吾水向西北蜿蜒流淌千余里,汇入浩渺的翰海;弓卢水则向东流入大鲜卑山脉深处。
大漠戈壁以东,大鲜卑山脉以西,乌桓山脉以北,因着河川密布,也生长着肥美牧草,山麓草原沿着大鲜卑山西麓向南延伸到漠南草原,虽不如漠南草原广袤,却也向来是匈奴重要的驻牧地。
匈奴每每挥军南下,多是东出狼居胥山,再从狭长的山麓草原带绕过大漠。
毕竟,若是经由戈壁大漠南下,非但骑军难行沟壑,中途补给也很困难,将士要喝水,战马要吃草,大漠却是太过荒凉了。
正因如此,狼居胥山于匈奴颇为重要,又因诸多河川交汇乃至源出于此,故匈奴人将之视为圣山,历来皆是匈奴左部王庭所在,地位不下于单于庭所处的龙城。
十余年前,汉帝刘彻御驾亲征,大破匈奴单于庭于漠南,军臣单于率残部西逃,左贤王栾提呼韩邪仓惶撤兵,返归狼居胥山,自号屠耆单于。
匈奴最为鼎盛时,各部族众本是高达二百余万,经由此战,仅余匈奴左部及其附属部族未曾真正的伤筋动骨,在收拢原单于庭和右部的残存势力后,匈奴族也已不足百万众。
(PS:匈奴人口在汉书是有记载的,请勿在考据前,就抬杠匈奴不足百万。)
屠耆单于在收拢各部族众后,虽也封了诸王辖地,单于庭却是设在狼居胥山,也就是原本的左部王庭。
近年来,右谷蠹王栾提乌维和右贤王栾提且车接连作乱,却皆落得兵败逃往,正因单于庭对右部是压制的,或者说,现今的左部王庭就等同单于庭。
栾提莫皋去岁刚就大单于位,此时再分甚么左部和右部就更没太大意义了。
今岁的蹛林大会,自是要在狼居胥山举行,百万族众都要齐聚,且须带上副家当,既是彰显莫皋单于的威信,更有重划各部的意思,族众、牲畜、财货、驻牧地,皆要由单于庭重新划拨给各部。
换句话说,就是胜利者的狂欢,是场分赃大会。
弱者、败者,只能被强者、胜者予取予求,乃至瓜分并吞。
弱肉强食,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新敕封的匈奴诸王,不是莫皋单于的兄弟子侄,就是他的心腹亲信,对这场“饕餮盛宴”,自是满怀期待的。
然而,蹛林大会尚未召开,他们便将迎来真正的绝世盛宴。
只可惜,他们非是列席宴会的饕客,反是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两千余里,庞大的骑军纵马疾驰,需多少时日?
汉军的先锋骑营用事实证明,饶是在保持马力的前提下,七日已绰绰有余。
八月十五,汉军出乌桓山脉,一路挥师北上。
八月廿十,莫皋单于方才接获斥候急报,闻之汉骑大举来犯,且为数甚众,怕是不下十万骑。
八月廿二,汉军的先锋骑营出现在狼居胥山东麓时,匈奴仓促整编的骑兵尚不足十万,且多是单于庭所部。
莫皋单于不是没想过率部远遁,暂避汉军锋芒,待得整军稳妥,再行反击。
然而,百万族众几已尽数汇聚,若单于庭将之尽皆舍弃,匈奴等若是彻底断了根。
水无源,树无根,饶天地广袤,也寻不着活路了。
不得不说,莫皋单于相较昔年的军臣单于,少了几分决绝,抑或,是没亲眼见识过汉军的无匹兵锋,觉着若倾尽举族之力,依仗着地利,还是能与劳师远征的汉骑抗衡的。
昔年,二十万乌桓骑射进逼狼居胥山,不也被屠耆单于率数万铁骑反杀了么?
莫皋单于身为人子,对自家阿爸是无比崇拜的,甚至觉得昔年若非军臣单于庸碌无能,而教自家阿爸做大单于,漠南之战非但不会遭遇大败,更是早已马踏中原,血洗华夏了。
倒也怨不得他狂妄,要晓得,昔年汉匈于漠南决战之时,刘沐还在阿娇肚子里呆着,现今却已虚年十七,纳了太子妃。
十六载光阴,放在这年月,就是整整一代人!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能教人忘却痛苦和恐惧。
非但是年岁不大的莫皋单于,便连曾亲身参与过漠南之战的诸多匈奴老将,也已渐渐淡忘当时的具体战况,勉强再去追忆,反是觉得昔年败得太过蹊跷,败得不甘心啊!
百万匈奴族众,若倾尽力,能征调到多少兵员?
虽不似昔年的冒顿单于,得控弦之士四十万,然匈奴总归是马背上的剽悍民族,二十余万将士还是能强征到的。
高过车轮的少年,尚能弯弓搭箭的老人,凡是胯下挂着那玩意的,皆被强征入伍,饶是战马不足,兵械匮乏,用来疲敌扰敌,也足以消耗汉军战力。
真正的精锐铁骑,皆由莫皋单于亲自统率,在丘陵山地,西倚广袤漠北,北临瀚海,至不济,也还有不少退路,实在没必要未战先逃。
兵贵神速,这道理便连不擅兵法韬略的匈奴蛮子亦是知晓,汉军将帅又岂会不知?
偏生汉军的先锋骑营就没想着突袭,率先到得狼居胥山东麓,反是摆出防御的态势,顺带安营扎寨,搭起无数营寨,等待大军到来。
军帐之内,诸将在列。
“太子严令,不得贪功冒进,敌不动,我不动,敌退我扰,拖到大军齐至,则我等功成!”
霍去病虽未及冠,却已阵前拜将,居前将军之职,且由毕骑校营划了十支部曲,临时听其调派,作为先锋骑营速突进。
自去岁夏季,霍去病与五十位黄埔学子入毕骑见习,耗费大半年的光景,早将所有进军路线查探的清清楚楚,故此番才进军迅猛。
十余万汉骑,是不可能尽数急行军的,否则到得漠北必是人困马乏,怕是立足未稳就遭了匈奴袭扰,故先锋骑营责任重大。
十支部曲,将将万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看能否先在狼居胥山东麓站稳脚跟,威吓匈奴大军,不使其东出丘陵,无法在草原地带摆开阵势。
“三日!”
霍去病环顾帐内诸将,朗声道:“八月廿五,大军必至,吾等只须将匈奴大军拖住三日!”
“五支部曲于山间隘口列阵,多举战旗,马尾拖拽树枝,跑马扬尘!”
“两支部曲多搭军帐,伐木生炊!”
“余下部曲休整之余,多遣游骑斥候,巡视方圆百里,勿教匈奴袭营!”
“各部曲轮替行事,昼夜不得懈怠!”
“三日!”
“三日内,要教匈奴人进不敢,退不得!”
各部军候虽早已明晓自身职责,霍去病仍是不厌其烦的再度重申。
众位将官也不觉主将啰嗦,实在事关重大,半点轻忽不得,皆是肃容应诺,即刻出帐整军,率所部将士依军令行事。
待得诸将离去,霍去病又是唤来稗将,命道:“速速放飞鹞鹰,与潜伏匈奴的暗卫联系,让他们务必紧盯莫皋单于动向,若教其暗中潜逃,使殿下难竞功,就未免美中不足了。”
不擒下莫皋单于,莫说太子刘沐,就是汉军诸将都不会甘心。
非但是鹞鹰,便连最好的猎犬,汉军都是备妥了。
鹰犬追踪猎物,无疑需要标的物,万军之中,鹰眼再锐利也认不出莫皋单于,犬鼻再敏锐亦难以远远嗅到气味。
唯有仰仗潜伏多年的暗卫指引,提供特定标示和特殊气味,只要那数位已在匈奴单于庭身于高位的暗卫不暴露身份,莫皋单于必是插翅难逃。
为甚么暗卫不直接刺杀?
太子领军大破匈奴,阵前生擒大单于,押回帝都献祭于太庙,此等意义岂是暗卫刺杀得手可比的?
若实在天不遂人愿,“作假”也无不可,大汉君臣多半也会将“假货”当成真的,然终归是难以完掩盖真相,非到不得不为,还是想法子擒下“真货”才是正理。
当然,太子殿下也不会以身犯险,亲自上阵追击莫皋单于,却又不乐见这功劳落到旁的将帅手中,故才抱持着些许“私心”,让太子中庶子霍去病拜了前将军,统率先锋骑营。
莫说甚么因私废公,莫扯甚么好大喜功,满朝文武谁瞧不出,太子亲征就是为了树立威信,亦是皇帝陛下的意志。
饶是此番随之出征的汉军将帅,若“不小心”擒下匈奴大单于,真敢放肆张扬的自居其功么?
不得隐下真实情形,将敌酋暗中押往帅帐,尽皆归功于太子殿下?
无可讳言,没点眼力见,莫说在朝堂之上,就是在军伍之中,也是混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