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楼里做事的人都被叫了起来,有的披着雨衣,有的跟我们一样,就这样站在雨里,一边向外走,一边听从司徒曜的吩咐,分头去其他地方疏散人群。
我主动提出帮忙,去白忠住的那一片附近,司徒曜盯了我们几秒,仓促中,点头应允,很快各自忙碌起来。
我们四个快步往那个方向跑去,江询把我的背包接过去,人愣了一下,问我:“你带了什么?”
我情绪处于焦急之中,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边跑边说:“沈记的书籍和师爷的灵位,还有别的一些琐碎的东西,都是我一直带着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很重。”他把包背上,在我让子未带着唐刈先去找其他人之后,又问了一句:“上次你说你们回到那道沟壑旁,找了我的断肢?”
“但是没有找到,那下面太『乱』了。”我说着,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想起来他为什么会觉得包重,“我们当时捞上来的断肢里有一些布着奇怪花纹的石头,我怀疑那上面刻的是某种咒语,所以也放在包里收着了。”
江询没说话,我在雨幕中看到那条巷子中最大的一间宅子,气派地伫立在那里,猜想应该就是秦家,跟江询一起走到门前,抬手正要去敲,门被打开了一道缝,是那天见过的那个叫小满的男孩儿。
“你们找谁?”对方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我们。
“你们家少爷在吗?”我说:“那天在巷子里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小满眼睛呆呆地看了我几秒,记起来“啊”地叫了一声,“你是那个……跟我们家少爷一起捉了女鬼的术士。”
我应一声,小满邀我们进门,说:“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司徒家发了撤离的信号,老夫人要我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吗?”
我说:“我们来就是为了找你们少爷说这件事,他在吗?”
“在的,你们稍坐,我马上就去叫少爷过来。”
“没有时间坐了。”我催促道:“事情紧急,请你快一点。”
小满应了两声好,拔腿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喊,进了一间房门,没一会儿,秦邺就慌忙地换了衣服,背着他那一堆东西跑了下来,到我面前,淋了一身雨水,问:“道友?发生什么事了?”
“司徒家圆楼的练功房里,一直以来都囚禁着一个人,现在对方失控,他们困不住了。”我说:“司徒御正在抵挡对方,蒲贤那边那个邪道似乎也有所行动,司徒曜正准备带着大家去废墟避难,你也带着老夫人赶紧走吧。”
“我娘那里有小满和其他人照顾着,不必担心。”秦邺把手伸进肩上披的大衣里,匆匆穿好,说:“今晚七爷八爷给我送来了一份名单,要我避开人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五点之后再去收魂,那名单上总共五个人,其中就有司徒御的名字,我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看来真的是要变天了。”
“你是说司徒御寿命已尽?”
秦邺点头,“很奇怪的是,这一次的名单,又有他父亲司徒靖的名字。”
一个人是不可能反复死两次的,他父亲果真还活着,只是今晚,魂魄又要经历第二次离体。
“你们说他们家的练功房里囚禁了一个人,可否给我描述一下他长什么样子?”秦邺问,怀疑的点与我们有了重合。
我看向江询,他摇头,眉头一蹙,“他虽然是人,但并非人的模样。”
我和秦邺都是一脸疑『惑』,江询说:“他的整张脸都已经烂了,脊背生疮,四肢长出了很多脓包,用四肢着地活动,更像一个动物的习『性』,我看到他时他身上多处都用锁链穿透,俯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所以,很难辨识他的身份。”
在他的描述中,我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曾见过的那个巨大的怪物。
秦邺沉『吟』,道:“如果司徒家有问题,那我们真的要让侗川的其他人都聚集到废墟去吗?”
我下意识地望向江询,听他说道:“现在还不能断定他们的想法,如果让人去到其他地方,只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和不满,何况,侗川的百姓,也未必会听信我们的话。”
是啊,那可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守护神啊,而我们只是一帮外来人。
我默然看着这场雨,片刻,轻声道:“我不觉得他们会伤害侗川的人。”
“为什么?”秦邺不解。
“因为他们的家主还在战斗,并做好了为之付出生命的准备。”我说:“我们出来之前,他说那是他们司徒家种下的苦果,要自己偿还,如果他是在欺骗我们,在那种情况下,他的身体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图的是什么?而且你收魂的名单上除了司徒父子之外只有三人,说明这里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屠杀。司徒家可能确实做过什么违背道德的事,但我觉得他们对这个地方,真的是没有恶意的。”
“那我们就做两手准备。”江询说:“人可以去废墟,但必须由我们来保护。那地方很大,也有很多的高地和掩体,很利于隐藏,我们可以在司徒曜的防线内,做好第二道防御,如果他们对其他人有杀心,我们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给他们逃命。”
当下别无他法,我点点头,看到小满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护着一位年迈的『妇』人出来,猜想这应该就是秦邺的母亲,跟他约好在废墟见,离开后跟江询打算与子未他们会合时,我心情复杂,拉了他一下,说:“我想去找一个人帮忙。”
江询看着我,短暂的对视,就明白了我所想的,“白忠?”
我点头,说:“他是精通机关术的专家,如果他肯帮我们做好那第二道防线,一定不会有问题。”
“但他是司徒家的人。”
我说不上来,他没有立刻否定,而是又确认地问我:“你想好了?”
我犹豫,还是嗯了一声,“我觉得白老先生不是一个愚忠之人,他懂得什么是最重要的,而且他也是司徒家口中孽债的参与者,或许我们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讯息。”
江询不再问我什么,点了点头,对我说:“那就走吧,去找他。”
我被他的干脆打动,那颗提悬着的心往下一落,也跟着点了点头,被他握住了手,一起往那边走出几步,“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等我一下,帮我一个忙。”
“你要做什么?”我抬起头,雨水从脸上滑过,几乎睁不开眼睛。
江询嘴角习惯『性』地一扬,清冷中不带任何情绪,偏头对我示意那条空『荡』『荡』的袖管,道:“为了更有获胜的把握,我需要你先帮我把手臂接回来。”
“我?”我光是听他说就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帮你?”
江询没有详说,带着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他背在肩上的包取下来放在脚边的地上,掏出一把匕首,
问我:“汇集阴气在我周身,你能做到吗?”
我迟疑,把挞魔鞭解下来,又取了一张符纸,说:“我可以试试,但是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没关系。”他说:“我相信你。”
我深吸了口气,看到江询在我面前背过身去,匕首的刀刃压在右边断肢的截面上,闭了下眼睛,调整好自己,对我说:“现在就开始,引来的阴气越多越好,先尽量让它们浮在四周,一会儿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你就把它们打进我的体内。别担心,我修的便是阴寒之法,所以这样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只是促进伤口的长成和愈合。”
我紧张地点点头,回忆起来,他之前怕火,怕木漳县水底的阵法,在阴气旺盛的情景下反而越强,这种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有之前做铺垫,我心中有了点底,立刻调动挞魔鞭,反握之后利用它对同种气息的吸引,在江询周围一圈画了一个阵图,来将弥漫在侗川上空的阴气引入眼前的深巷。
江询左侧小臂斜贴在胸口处,再次闭目之后,腕上那块玉石发出萤火般的光芒,血『色』渐渐从他身上淌入白玉中去,在『荡』漾着的微澜中慢慢被填满,直到充盈得不剩一丝痕迹,凝成一块完整的血『色』。
我细细凝神,分毫不敢放松地看着他。
约有三四分钟,江询手指动了一下,握紧了那把匕首,在我揣度出他的用意之前,就见他手腕一抬,匕首的刀尖转向自己,然后毫无犹豫地将整个刀身全部刺入了自己的断臂之中,随后用了力气下压,自己残忍地将刀刃在其中转动了一下似的,将整个已经长好的创面全部剖了开来。
血『液』透过薄薄的布料迅速渗透,染红了整条袖子,我看得目瞪口呆,心跳漏了一拍,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也在作痛。
“沈清。”江询的声音稍显微弱,我压抑着开始发颤的心脏,连忙将符阵中所蓄积的阴气引到挞魔鞭鞭身之上,默念了一句咒语,紧接着便将挞魔鞭朝他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