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空气突然静寂。
静到仿佛那片飘落到地面的枯叶与地面接触瞬间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魏归,魏傲天,马壮以及还被顾玄按在地上跪着的赵北,都是惊愕莫名。
陈镇川急急到来时,他们心里还在想着有什么急事能让城守大人如此急匆而来,现在见陈镇川如此,不由地很震惊,城守大人如此急匆而来,是为了顾玄?
这就奇怪了啊。
虽然说顾玄天赋了得,一直很受陈镇川重视,之前更是多次召见顾玄,但就算顾玄真没有废,也不可能重视到这个地步,知道魏归要对付顾玄,竟是如此匆忙而来搭救?
不可能啊,就算真是因为得知今天发生的事而特意前来搭救,不也该是先让魏归替儿子出了气后再出面吗?这样既给足了面子魏归,也表现出对顾玄的重视。
然而看陈镇川现在的样子,就是为了以最快的时间抢在魏归还没对付顾玄之前到来。
顾玄也有点疑惑,笑着反问道:“城守大人,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镇川松了口气,仿佛他来之前深怕魏归已经伤害到顾玄而吓坏了,现在顾玄还完好无损,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似的。
如此表现,更让魏归等人暗惊,同时也更疑惑了。
特别是魏归,全城都知道他是陈镇川最器重的人,是陈镇川的第一心腹红人,顾玄的天赋再好,陈镇川对顾玄的重视,绝不可能还在对魏归重视之上啊。
魏归也难以理解,忍不住出声道:“城守大人……”
“魏归,你好大的胆子!”
陈镇川不等魏归将话说完,突然大喝,脸上已是布满了冰冷威严之色。
这一声喝,竟是暗含了宗师之威,声如惊雷,震慑人心。
魏归瞬间惊呆,身体僵硬。
不管怎么想,都无法想到私底下能与他称兄道弟的城守大人会当众如此斥喝他,简直不可思议。
他惊疑无比地看着陈镇川,道:“城守大人,怎么,怎么回事?”
“是,是啊,城守大人……”魏傲天更是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下去,惊慌无比,城守大人大权在握,威势如天,顾玄在城守大人的心中竟然有这么重的地位?
顾玄心里其实也有点不解。
他没废之前,陈镇川确实很重视他,但这种重视,一部份是一个城守对城中天才的一种期许,甚至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要表现出一种重视人才,礼贤下士的姿态,重视程度自是远远不可能跟第一心腹魏归比的,然而陈镇川现在却是为了他而毫不给魏归面子,毫不留情地斥喝魏归,实在太反常了。
“对了,陈城守刚才叫我顾先生……”
顾玄突然想到了赤云军侯姜天河。
姜天河在桃林山上也是如此称呼他。
真是真是因为赤云军侯姜天河的原因,姜天河现在极有可能还在江北城,而且就在城守府。
想想,能让陈镇川如此,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怎么回事?”陈镇川眼神冰冷至极,宛若帝皇发怒,威势骇人至极,感觉他下一刻就会出手将魏归杀了似的,声音也是冰冷无比,更是语带讽刺道:“你魏大统领威风了,江北城现在最威风的就是你父子了。以前我一直有听说,今天到来,还真是亲眼看到了。威风,真威风。”
“城守大人……”魏归从来没有被陈镇川这样对待过,或者,他当了江北城守府护卫大统领后,所有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就算是陈镇川对他也是器重有加,温和对待,让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被陈镇川如此不留情面的斥喝和讽刺,一时间他很是受不了,额头青筋直跳。
可是内心的理智却又告诉他,必须忍,必须冷静,在江北城,他可以对别人不敬,唯独不能对陈镇川不敬,因为他可能是江北城最了解陈镇川实力的人,这个城守大人,可是出身赤云军,是身经百战之士,而且现在已经是武道宗师,是有丰富实战,是经历过血腥洗礼的武道宗师。
“呼!”
魏归突然呼了口气,沉声说道:“城守大人,顾玄虽然没废,天赋与实力在同龄人当中确实是佼佼者,说他是我们江北同龄人当中的第一天才确实名符其实,但也仅限于同龄人,仅此而已。所以卑职想不明白城守大人为何如此看重他,竟如此匆忙来救他。”
“救他?”陈镇川看着魏归,眼中浮现浓浓的嘲讽神色。
“……”
魏归等人都愕然。
不是来救顾玄?
城守大人你这样子,那又是为何?
陈镇川接着对说道:“我是来救你的。”
魏归:“……”
魏傲天:“……”
马壮:“……”
赵北:“……”
顾玄虽然是有点妖孽,不但没废,还能轻易打败杨志和赵北这两个城守府护卫中的精英,但杨志和赵北的实力能跟魏归相提并论吗?魏归的实力,就连唐家族长唐千龙都亲口承认过,两人之间的实力,怕是分生死的情况下才能知道高低。
这等实力的魏归,要对付顾玄,还需要城守大人匆忙来救?
“不信?”陈镇川冷笑连连,道:“我不妨告诉你,我是受侯爷所托来的。侯爷说了,顾先生少一根头发,他就让我用脑袋来抵罪。”
“什么?”
魏归一下子跳了起来,陈镇川的话简直惊雷炸响。
魏傲天,赵北和马壮也都是浑身一僵。
他们都知道陈镇川说的侯爷代表谁。
如果是别郡的侯爷,陈镇川会说某某侯爷。当他只说侯爷时,便只有他所出身的赤云军的执掌者,赤云军侯。
赤云军侯不仅是赤云军的军侯,更是出身南楚皇族,是赤云郡的至高无上,手握赤云郡的生死大权,就算他要斩赤云郡内任何一个城守的脑袋,斩了都不用上奏的那种。
这样的一个存在,如此保顾玄,陈镇川能不重视,能不急?
“侯,侯爷竟,竟如此重视他?”魏归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侯爷姜天河是何等存在,顾玄不过是小小江北城一个有点名气的少年郎,正常来说,顾玄能跟姜天河说句话都已经是能够吹嘘一辈子的荣耀,竟然还能让侯爷如此重视,顾玄一根头发都比一城之主陈镇川的脑袋重要?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魏大统领啊,”陈镇川突然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过来了吗?你这一次可不是在替你儿子出头,你是在砍我脑袋啊!”
“城守大人,我……”魏归无法淡定了,冷汗已经大冒。他在陈镇川的手底下做事多年,深知道陈镇川的为人,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说 谎,而且不管什么理由,陈镇川也不可能为了顾玄去说谎,所以能让陈镇川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陈镇川最敬畏的侯爷真的如此重视顾玄。
魏傲天知道今天这口恶气是肯定要咽下了,父亲这一次是无法替他出气了。他很是不甘心,忍不住嘀咕道:“那我今天白挨打了啊……”
“啪!”
话音都还没落下,一记耳光就落在了魏傲天的脸上。
力量很大。
魏傲天整个人直接就横着飞起,摔到了院子的围墙上,差点要将围墙撞穿了。
“……”
魏傲天趴在地上,脸颊红肿,嘴角淌血,直接傻眼了,因为打他的人竟是他的父亲魏归。
他难以置信。
自他记事起,父亲对他,如同捧在手心上的珠宝,从不曾呵斥过,更别说打他了。
“爹……”魏傲天捂着右脸颊就要起来。
“闭嘴!”
魏归满脸铁青,眼神怒火燃烧,可怕至极。
魏傲天吓得遍体生寒,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趴着。
“呼!”
魏归轻呼了口气后转身对着顾玄揖礼,道:“顾少爷……”
“是顾先生。”陈镇川突然出声纠正。
魏归愣了一下,此时方是意识到这个称呼,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内心是越发震惊了。
城守大人对顾玄竟然以先生敬之,刚才城守大人也说过“侯爷说了,顾先生少一根头发,他就让我用脑袋来抵罪”这话,意味着侯爷对顾玄也是以先生敬之。
一句话,正是因为侯爷对顾玄是以先生敬之,所以城守大人才如此。
能让侯爷以先生敬之的人,是他魏归能得罪的吗?
魏归赶紧改口,而且弯腰躬身,一揖到底,道:“顾先生,是我父子有眼无珠,脑子糊涂而得罪了您,还请恕罪!”
“……”
魏傲天呆滞地看着父亲,心绪翻腾。
马壮和赵北也是内心震惊到了极点。
不管是城守大人还是大统领,在江北城都是威势滔天的大人物,奈何顾玄的背后竟是赤云军侯,大统领再是如何不愿意也不得不向顾玄躬身低头。
“父亲大人……”
魏傲天看着父亲因为替他出头,现在却要对一个少年躬身认错,双眼不由地湿了,内心里升起了无力感,而天塌下来自有父亲扛着的信念,在这一刻破来了。
原来天真塌下来的时候,父亲是扛不住的。
顾玄神情淡然,不喜不悲,不亢不卑。
他很清楚,魏归低头的不是他,而是赤云军侯。如果现在赤云军侯说一句不认识他,魏归立马就能翻脸无情。
“顾先生。”陈镇川见顾玄面对魏归的请罪只是静站不动,没有动静,心里迟疑了一下后忍不住出声道:“您看此事如何解决?”
他的态度相当恭顺敬重,说话时迅速瞄了一眼魏归,眼有担忧之色。他确实视魏归为第一心腹,是他最器重的手下,心里自是一百万个不愿意魏归出事,可是顾玄不仅是侯爷的救命恩人,更是能斩杀武道宗师的存在,如果顾玄要杀魏归,在江北城还真是没人能阻止,就算他这个城守大人也阻止不了。
顾玄突然微微一笑,看向还老实趴着的魏傲天,道:“还记得我在武院门口说的话吗?”
“你说了很多话……”魏傲天先是有点愕然,随后脸色突然惨白,声音颤抖了起来,说道:“我,我……”
顾玄说道:“我当时说过,给你,给周明,给陈三腾,给你们三个报复的机会,但只要你们选择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我……”魏傲天当然记得,只是当时对此话压根就没往心里放,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回来找父亲替他出头,此时再听顾玄说这话,顿时觉得顾玄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冰冷刺骨的利剑。
他看向父亲。
魏归仍然对顾玄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态。
他看向陈镇川。
陈镇川面无表情。
他看了一眼马壮。
马壮已经吓得快要尿了,哪里还能给他出什么主意。
至于赵北,现在还被顾玄按在地上跪着呢。
“我愿承受后果!”
魏傲天猛地一个深呼吸,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顾玄的面前跪伏在地。
顾玄没有理会魏傲天,而是看向魏归。
魏归身躯一震,突然也跪下,道:“是魏归教子无方,愿负主责,还请先生饶我儿一命。”
魏傲天听到这话方意识到后果比想象还要严重,一个不好,他今天就得命丧当场,顿时吓得遍体生寒,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陈镇川迟疑了一下,也躬身揖礼,道:“先生,念他们认罪态度还不错的份上,请恕他们死罪。”
顾玄说道:“我可以不杀他们。”
陈镇川大喜,道:“谢谢先生……”
顾玄摆手打断陈镇川的话,道:“你来之前,赵北想削断我一条手臂,魏归和魏傲天要我从这里跪去武院大门口,一步一磕头,而且每一个磕头都要很响,只要一个不响就得重新来过。完了后,扒光我的衣服将我吊在城门口三天。魏少爷,是不是这样?”
魏傲天没有说话,身体抖的更厉害了。
陈镇川眉头皱起,看了一眼魏归,眼有怒色,你这个家伙真是太宠溺儿子了。现在倒好,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吗?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
断赵北一臂,让魏傲天从这里磕头去武院门口然后到城门吊三天都没问题,但魏归可是城守府护卫大统领,真磕头到武院然后再吊城门三天的话,必定身败名裂,以后如何还能服众,如何还能帮他管理江北城的治安?
陈镇川一脸苦涩道:“先生,魏大统领这么多年负责城中治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不能念他这点苦劳的份上,放他一马,免去他的处罚……”
“顾先生,我认罚,也替我爹磕头,我每一步磕两个响头!”
魏傲天突然以头撞地。
咚!
地面有明显震感,磕头声沉闷如鼓。
瞬时间,魏傲天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