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夜里可真冷啊,这都快开春了,怎么还回寒了。”
“可不是,南头,一道早清理出几条尸体,都是叫冻死的,我昨儿夜里打更,也差点没冻死在路上。”
原来,昨天晚上是回寒了。
难怪这么冷。
这两更夫,打更下夜,来这吃馄饨。
热汤热水上来,两人先也下嘴,而是紧着暖手,一面,继续说话。
“听说了嘛,静心庵那边,前阵子不是皇后娘娘领了一众娘娘,去给太后祈福嘛?这回来的路上,死了个娘娘。”
这不是她嘛?
临夏甚是有兴趣听一嘴。
事实上昨天到这地方的时候,她就找了几个人,打听了静心庵那边的事。
可大约是皇家消息封锁,也没人知道什么,只晓得皇后娘娘带着一众娘娘,在静心庵里住着,在给太后祈福。
看样子,这消息到今早,似乎解锁了一些。
“有这种事?”
“昨儿咱们去衙门领家伙什的时候,不就师爷在?”
其中一更夫,抖了抖手里的更鼓和灯笼。
这小差使儿,看来也是个吃官饭的。
“整个衙门的人都喊空了,难道是去了静心庵?去捞那娘娘了?”
“可不是,我打四更的时候,正好遇到大人带着人都回来了,一个个湿漉漉的,冻的跟个木头杵子似的,我跟那小五哥不是好,我就拉了他问了一句,他当时人都冷的快傻了,也没告诉我太多,就说捞娘娘去了。不光是咱们这片衙门,好几个衙门都捞娘娘去了,巡防营都出了人,去捞娘娘了。说是叫卷到观音山那瀑布的暗道里了。”
临夏听着“捞娘娘”这几个字,嘴角抽了抽。
另一更夫吃惊道:“叫卷那里头去了?那还能活嘛?”
“可不是,白费功夫,可皇上让啊,谁敢不从啊,皇上昨儿亲临现场了都。”
“皇上啊,小五他们看到了吗?”
“没问,都说人冻僵了,就跟我说了几句,连捞的是哪个娘娘都不知道。”
“诶,红颜薄命啊,那漩涡都多少年没吃人了,咱吃了早饭,去静心庵看看去?”
“要死,能让你看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估摸早封山了。”
“也是。”
“吃混沌吧,吃了去衙门还家伙什,顺便仔细问问这事儿,皇上折腾人一宿,这娘娘可真是金贵。”
“宫里的主儿,哪个不金贵,你以为是南边那些短命的啊,死了都每个收尸的。”
“那可不一定,你是没见小五哥他们冻成什么样儿了,明知道死了,非要捞到深更半夜,昨儿这天也作怪,特别的冷,忒是折腾人了。”
“好在,今天挺暖和的。”
今天,是挺暖和的。
谢谢你,独孤煜。
谢谢你,如此爱我。
临夏这次,没走错方向了。
因为,城门就在跟前。
她也终于知道,便是昨天她走对了方向,真正出城的标志,不是你翻了几座山,走了多少路,而是,你得过了城门。
作为一个没有这个时代记忆,一来就在宫里被囚着的人,一切事物,她都要从头学习。
城门就先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这座京城,整个都是围绕在一堵巨大的围墙里面。
东南西北,都设了城门。
从任何一扇门出去,你才能算真正离开了京城。
就近选择,临夏在路人的指点下,最后是从东城门出去。
而静心庵就在京城东面。
一路过去,关于皇上疯找了悦妃娘娘一夜的声音,听到的也就更多了。
昨儿夜里,独孤煜只差命人,把五条瀑布都给抽干了。
几千人,浩浩汤汤摸了一晚,也只摸到了临夏的散落在各地的配饰。
有人说,皇上还命人,在人身上捆了绳子,将那水性好的人,放进了那漩涡之中,来来回回放了好几回,就差把人折腾死,也没捞出半点东西。
有人说,今儿一早,工部尚书带了一群精通水利工事的大人,打算计划,将那漩涡暗流沿途挖开,此事工程巨大,为此,一早上,工部衙门门口,就张了招募令,好些人都去报名了。
有人说,劳财伤命。
有人说,那可不是,这银子,若能分发给穷人,穷人都该感恩戴德。
有人说,掉下去的是悦妃娘娘,临将军的爱女,皇上不做做样子,怎么安抚临将军。
有人说,临将军还有个两个女儿,和嫡妻的那个女儿就算了,已经嫁人了,另外一个待字闺中,会不会被送进宫去,替代这悦妃娘娘。
有人说,胡说八道,皇上发了疯的找悦妃娘娘,肯定是因为他喜欢悦妃娘娘。
有人说,你一小姑娘,就知道发春,你懂什么,皇上后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儿,不然你个小姑娘怎么没资格选秀啊,这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临将军现在在突厥,知道死了个女儿,还是在为太后祈福的路上死的,哪里还能……
有人忙道,陆兄,陆兄,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
临夏一路听,一路只是笑笑。
等到出了城,在人的指点下上了官道,人少了,关于京城,关于皇帝,关于悦妃,关于临家,关于前朝后宫,关于那些人,那些事,也便,再也听不到了。
*
三月。
太后寿诞已过。
未曾操办。
非只是因为钦天监那番言论,不敢操办。
其中,也有临夏去世的原因。
都道,悦妃是个太后祈福回程路上出的事,便有些声音起来,说悦妃这是替太后挡了灾。
那些声音起的快,虽然压制的也快,可终究叫太后,自个儿没法好这个意思,再行操办寿宴。
本来,若是皇上执意要为她贺寿,她这寿宴还是能办成的。
可皇上那神魂,好似跟着悦妃去了。
在观音山找了几天,连地都挖了,挖了几天,真挖到点东西,是几缕衣服的碎片。
皇上又不叫人挖了。
此后回来,也不让人给悦妃设灵。
日间瞧着还正常,该上朝就上朝。
夜间却夜夜宿于长乐宫,过路宫人常听,他在里边自言自语,似在同人说话。
一时间,大家路过长乐宫,总有些发怵。
可大伙都知道,非那悦妃鬼魅作祟,只是皇上始终不愿意接受悦妃已死事实罢了。
皇上那精神,越发的不济。
太后的寿诞,一点没提。
事实上,三月选秀的事情,他也没再提。
大伙儿心里都明白,今年选秀,怕又是白搭那些秀女跑这一趟了。
去年家里有头面的,还能进宫吃顿饭,算是安抚。
今年,呵呵。
那悦妃也没听着多得宠,彤史上不过出现了几回。
倒是无声无息的,勾了皇上的魂。
却是不知道这魂,要多久才能给皇上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