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为他老婆做的还魂阵。
这件事他做得隐蔽，连他的心腹都不知道，时安安怎么会知道？
“你想干什么？”
就算活了七十年见惯了世面，就算怎么假装镇定，他都掩饰不了心里的惊涛骇浪。
每个人都有软肋。
他的软肋就是老婆。
他为了名利间接害死了他的老婆，后来他不断做好事积德，都是为了帮她还魂。
但他的秘密，被时安安发现了。
时安安笑得很甜，水眸里却毫无情绪，那种猜不透的感觉，蒋涛更恐慌。
忽然，蒋涛的手机震了震。
他连忙拿起来看。
消息来自陌生号码：【我知道这个阵法在无人村后方，它不符合天道规则，该毁了】
蒋涛眼睛瞪大。
他之前看过直播，见过时安安毁法器。
冷漠无情，不带一丝犹豫。
“你不能毁了它！”
他几乎要冲到时安安跟前。
季沉上前一步，站在时安安面前。
他长得高大，气场沉稳冷戾，挡住了蒋涛的视线。
蒋涛只能看到时安安把玩着树叶的手，优雅安静，就像后宫那个准备惩罚丫鬟的恶毒皇后。
本该是她声誉尽毁，瞬间她又掌握了主动权。
蒋涛明白过来，时安安是要他认罪。
他不把曾经做过的错事认下，她是真的会毁了这个阵法。
蒋涛握紧拳头，想起五十年前。
那时他被恶鬼追到山上，差点死在恶鬼手里，阴差阳错被这条蛇救了下来。
他本以为蛇妖会吃了他，蒋家家训常说，人妖不两立。
但青蛇没有。
它似乎对人类充满好奇，老围着他打转，“你们人类受伤了是要吃草药吗？我帮你摘回来。”
它用脑袋把乱七八糟的草推给他。
别说，虽然感觉很离谱，但他吃了那些草药，身上的阴气就消失了。
青蛇还会围着他，说奇奇怪怪的话，“男人，你看起来挺帅，也不知道小蟒要是化成人，会不会也有这个颜值。”
“对了，你不知道小蟒吧？它是我夫君，我怀了它的蛋，就快生了。”
“我要做好事，他们都说多积德，孩子生下来会更漂亮。”
它话特别多。
一开始蒋涛很警惕，生怕它是在迷惑他。
后来慢慢放下心来，发觉这就是条蠢蛇。
玄门讲究因果，他病好后就给它抓了几只鸡，用花花草草编了一些花圈，把因还了。
他回去后，蒋家内斗严重，家族里的人互坑，客人流失声誉也不好了。
他就总想起这条青蛇。
他对妖类没什么感情，就想着，要么杀蛇妖，为蒋家增加声望。
青蛇没做坏事，他没理由杀妖，就偷偷找人捣鬼，再污蔑到它身上。
等到村民愤怒，他带着村民上山，把蛇妖烧死。
一切都进展顺利，蟒蛇死了，蛇蛋也碎了，青蛇重伤逃跑了不足为患，他声名大噪。
蒋家的声誉回来了，他青梅竹马的老婆刚好怀孕，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家主，又有最爱的老婆，不久后还会有孩子。
就在那时，无人村有人说发现蛇妖的踪迹，让他过去。
他想着除了这个后患也不错。
那天他出门了，他的老婆看到他忘记带法器生怕他受伤，急着给他送去。
她在路上撞车，一尸两命。
他明明算过他老婆的命格很好，他老婆命里不该有这劫。
但就是发生了。
甚至他老婆的魂魄都不见了。
那之后，他经常做噩梦。
偶尔，他会梦到在山洞里的日子，那条青蛇说：“我要做好事，他们都说多积德，孩子生下来会更漂亮。”
偶尔，他也会梦到那颗碎在火里的蛇蛋。
原来这世界真的有报应。
那条蛇救了他，最后他害死了那条蛇的夫君还有孩子。
而他的老婆孩子也意外身亡。
但明明这个因不该落在他老婆的身上。
他就像有精神分裂。
一会儿觉得只是杀了一条蛇妖而已，他没错。
一会儿他又会想，他恩将仇报，还害过那些无辜的村民，即使没造杀孽，也有村民因他重伤。
他开始做慈善，他帮了好多人，还用毕生的修为设了还魂阵。
只要有功德馈赠，他都会馈到阵法里，全转他的老婆名下。
不就是还因吗？他可以还啊。
但无论他怎么做，都只能汇集到他老婆的一魂，好像有些事发生了就再也改不了了。
他的老婆是他的陈年旧疤，他一辈子不愿意提起的痛。
时安安依然没说话，就像地狱里的判官，静静地等待犯人认错。
即使掀开了他鲜血淋漓的疤痕，看着他垂死挣扎，也不带丝毫情绪。
蒋涛顶不住心理压力，对着小青跪了下来。
直播间——
【？？？】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时安安手里那张鬼画符是什么啊？怎么蒋涛忽然跪下来了？】
【懂了，时安安敢这么狂，是因为有他的把柄】
【笑死，大慈善家，刚刚撑蒋涛的人出来挨打】
【我没有，我一向只吃瓜】
【+1】
【我刚刚看了这人命格，这么多年做尽好事，功过也算相抵了，也算不上什么可怜人大恶人，他老婆才倒大霉。哎？他老婆的情况好奇特】
【前面的，我也不管你装不装了，你要编能不能编完，不要留坑？】
【天机不可泄露】
【玛德】
小青傻眼。
蒋涛垂眸，说：“你和另外一条蛇精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甚至救过很多人，还救过我。但我为了家族名誉，当年冤枉你们。”
“不求你原谅，我在这里做个澄清。”
“无论因果，都该报应在我的身上，不能连累其他人。”
他一口气说完，全场安静了。
本来以为时安安和蛇精演戏污蔑世家，现在怎么全是真的？
其他人看蒋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甚至有些嫌弃。
金小暖不敢置信，蒋涛一个老狐狸，刚刚都已经怼得时安安无话可说了，为什么忽然认输？！
“蒋涛，是不是时安安逼你？时安安拿出来那张纸是什么？她要是威胁你，你说啊。”
金小暖抓狂。
怎么还是斗不赢？！
蒋涛咬牙道：“她没威胁我，是我良心发现，主动认错。”
他只求时安安不要对他老婆动手。
时安安看向小青，懒洋洋地道：“满意了吗？”
小青曾经想过无数次，打残蒋涛，逼得他在众人前下跪认错，还它和小蟒清白。
但也不知为什么，当它想象的都实现了，却忽然觉得没劲。
蒋涛认错了，真相大白，但它的孩子和小蟒也没了。
道歉根本没有用，它一点都不开心。
它放开了秦卿卿，忽然嚎啕大哭。
金小暖以为抓到时安安的把柄，说：“你们看到了吧？时安安果然和这条蛇是一伙的。”
时安安瞥了她一眼，语气很拽，“瞎的都能看到，我不和小青演戏，蒋涛会认吗？”
直播间——
【金小暖真就只会胡乱攀咬，要是安安污蔑蒋涛，那确实她过分，但人家明明一切都是为了蒋涛认罪】
【她那种掌握一切的感觉太爽了，麻蛋，我有点想进玄门，安安收徒吗？】
【人家说过不收了，要么你看看蒋涛？他现在人生低谷，你还愿意做他的徒弟，他一定很感激你，把一切都教给你】
【滚呐！！！最讨厌恩将仇报，本来最讨厌蛇，但我都忽然共情它了】
小青哭得很委屈。
时安安可能嫌吵，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脑袋。
小青泪眼汪汪。
秦卿卿看不过去了，说：“别哭了，我给你做粉色的帽子，还有粉色的围巾，晚上给你煮鸡杂？”
小青还是很难过，身上隐隐有黑气。
它快堕魔了。
入魔的妖，必死。
它看向时安安，竖瞳满是戾气，又充满迷惘，“为什么我没做过坏事，也没得到好报？他道歉我一点都不开心，我的孩子依然没了，小蟒也没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明明都是坏人的错。”
“但受伤的是我！”
天道不公，那修炼又有何用？
遵守本心又有何用？
不如把他们都杀了，以正公道。
时安安眸光淡淡，嗓音却很柔，“小蟒投胎了，你可以找它，孩子也会再有，因果循环，并无区别。”
她就像天道，似乎能摒除一切，只看结果。
但小青是有七情六欲的蛇。
“那我受过的伤算什么？我活该白受了吗？”
那一道道刻在它身体上，心上的疤，永远抹不掉。
时安安点了点它的脑袋，“那是成长的代价。”
“我曾被关在比阴门大阵更黑暗的地方，我不记得这样过了多少年。但我从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公，那段时光让我更珍惜现在自由的日子。”
这似乎是不可说的秘密，天雷隐隐响起。
小青睁着一双竖瞳，看着时安安，眼神从迷惘到清澈，忽然顿悟了。
它的蛇身隐隐化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但很快又变回蛇身，不停反复。
它修炼百年都没法化人，时安安几句话，它修为就突破了。
因为那只是一个幻影，普通人看不见，但有修为的蒋涛看到了。
他不敢置信。
时安安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点化蛇精？！
他挪了过去，“时大师，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连称呼都换了，激动地道：“你什么都能算到，又能点化它，那你是不是也能算到我老婆剩余的两魂七魄在哪？”
“我，我要救她。只要能救她，什么都可以。”
时安安歪了歪头，笑说：“真的什么都可以？”
蒋涛不停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