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一片喧闹,从人群之中,江卿颜听到一女子清晰的哭声。
哭声由远及近,断断续续,却哀婉动听。
只见一身穿粉色戏服的女子从大堂门外粉墨登场,满脑袋珠花头面随着她莲步轻移间颤动,身材窈窕,脸上浓厚的油彩浓妆妖冶,水袖一甩,玉手轻抚捂红唇,竟嘤嘤哭泣起来。
底下大堂原本人声嘈杂,她这一哭,周围安静了几瞬。
“哪来的小娘们?掌柜的请来给咱们唱戏的?”
“我看不是,瞧她哭得这么大声,莫不是被在座的哪个负心汉给欺负了吧?哈哈哈。”
“到底是哪位兄弟欠的风流债啊?”
四周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纵使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哭声如崩裂的琴弦,也只是引来一阵阵的唏嘘声,却没有人主动上前询问状况。
江卿颜静静地坐在角落,手托着腮,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名女子。
她观察她莲步轻移间如弱柳扶风,哭泣时双眸中如秋水横波,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嘀咕。
这男主真挺专业的,扮起花旦来身段比女子更娇,这姿态比女子更媚。
只见堂中女子身子一斜酥酥软软得跪了下去,半说半唱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奴艺名明月,今年十八岁,因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只能在梨园靠卖艺为生,哪成想前几月梨园来了位大侠,说愿娶奴为妻,奴见他眉目清朗,气宇轩昂,不像坏人,言语间又不嫌弃奴身份低贱,逐心生好感,委身与他,哪成想他只是一夜风流便离开了,但如今奴……已查怀有月余身孕,请诸位侠士做主,为奴寻得腹中孩儿亲父。”
说完,女子眼泪簌簌落下,哭声哽咽断续。
这番话一出,引得大堂内一片哗然。
“岂有此理。”一年轻侠士拍桌而起:“姑娘可知那人姓甚名谁,家住这末城何处,我白鹭鸣自会给你讨回公道。”
戏服女子闻言,眼波流转,缓缓地停止了哭泣:“奴多方打探,才知道他在这末城之中颇有名气…”
她语气顿了顿,然后才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缓缓闭上眼,说出了令众人震惊的话。
“那男子姓陈,名唤将心,一片将心向明月的将心。”
闻言,那原本言语间颇为愤慨的年轻侠士白鹭鸣迟疑了一下:“明月姑娘,你确定那人叫陈将心?”
说话的功夫,就有店小二扶起了明月。
“明月姑娘,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就是,我听说过陈将心与自家夫人颇为恩爱。”
“不恩爱也不行啊,陈夫人可是个……比较跋扈的人。”
“此言差矣,陈夫人再跋扈,也有陈将心纵容,而且明月姑娘若说别人,我倒是信的,可是我听说这陈将心当年可是为了他夫人隐居末城的。”
明月在店小二的搀扶之中起身,在听到众人的话,画着厚重油彩的脸上显出黯然神色:“奴来这里之前让善画者画了一副画像,这画像上的人就是那负心人。”
说完,明月从衣襟处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画像展开,举着画像轻移莲步绕场一圈,一桌一桌的给堂前众人去看这张画像。
那长长的裙摆遮挡住了她的脚,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是飘还是走的,只觉得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风姿绰约,眉目间带着万种风情。
陈将心隐居多年,即使现在明月拿出画像,在场众人又有几人能分辨出来画像上是不是他。
是以刚刚众人看过明月拿出的画像,并不敢贸然回应她。
只有路过最后一桌的时候,有一大概三十余岁身着藏蓝色长衫,头束莲花银冠,做男子打扮的女侠叫住了明月:“我早年间与这陈将心有几面之缘,画拿来我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明月闻言将手中画像递给莲花冠女侠,面含期待的看着她。
其实不止是明月,周围的众人也都在看着这边,好奇的等待结果。
莲花冠女侠仔细看了半晌,然后才微微点头:“画像上的人,与那陈将心有八分相似,特别这眉眼间的神韵。”
此话一出,周围人议论声又起。
有之前质疑明月,维护陈将心的女侠皱眉:“我还以为这陈将心待自家夫人如此之好,之前当他是数一数二的好男儿,却没想到还是惹得这风流债,这江湖传言,当真是不可信。”
“画像都有,看来明月姑娘所说为真。”白鹭鸣直接来到明月身前,一腔热血,为她出头道:“管它是不是什么铸造圣手,我定会帮姑娘找到此人,还姑娘一个公道。”
白鹭鸣看起来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锦缎修身长袍,腰间缀着料子极好雕有兰花的玉佩,斜眉入鬓,朗目疏华,手中长剑剑鞘雕花精美,起来颇为不凡。
明月面露感激之色,正要盈盈下拜,口中道谢,“那奴就谢过公子大恩了!”却被白鹭鸣虚扶住了。
看到这一幕也有理智的人劝他:“白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蹚这浑水了,仅这一幅画像,她这一面之词,怎能断定陈将心就真做过这种事啊。”
“就是,都说戏子无情,这明月轻易委身于他人,又怎会是完全清白的之人。”
白鹭鸣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明月姑娘所言是真是假,我找到陈将心让他与明月姑娘当面对峙就是了,况且我们都不知道陈将心的具体模样,明月姑娘一介女流之辈,若非亲眼见过,怎么会知道陈将心的长相?”
“这…”
“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明月身体抖了抖,以袖遮面,似乎是在默默擦泪,却不再为自己辩驳什么了。
那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脆弱模样,别说是在场的众人,就连在楼上看的江卿颜都无端端的对她心生几分怜爱起来。
不愧是能骗了原主的老戏骨,这一番操作下来,原本还有些质疑或者将信将疑的人恐怕也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此时明月赚足了众人的同情,谁再去反驳什么,无疑会显得自己太过冷血了。
脑中再三跟系统确定这是男主了以后,江卿颜晃了晃杯子,喝尽杯中最后一口荠花饮,才将杯子放在桌上,站在二楼栏杆前,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性,她缓缓开口。
“诸位,在下乃清风居宁月,这明月‘姑娘’之事,恐怕还真有些蹊跷,”
江卿颜故意在姑娘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明月和楼下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