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颜将这张能遮住她大半张脸的面具重新戴上,柳如是负手背对着她。
“你那假的惊鸿剑能骗的住明珠,也能以重铸为由瞒过皇上,却不可将真的惊鸿剑让皇上看到,否则便是欺君之罪,我也救不了你。”
“是。”
“册封之礼在明珠生辰之后,到时我会随皇上和公主一同去惊鸿山庄,你便留在京中吧。”
“……是。”
柳如是重新坐下,看着她:“此次末城之行,你便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么?”
“回义父,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那我问你,你和这清风居之人有何关系,为何在末城之中与他纠缠不清。”
江卿颜斟酌了一下用词,半真半假:“这人很是奇怪,当时我怀疑杜长宁在末城有陈将心庇佑,他为引陈将心出来,特意弄出一场好戏,我便将计就计戳穿了他,后来他身受重伤,我救下他后得知他是清风居的人,我们在末城的人手不够,便想着用清风居的人在末城中的势力进行调查。”
“你可了解这刘云君其人?”
“这人心机深沉,我看不透他。”
柳如是听完,沉思了一会,便将桌上那几张纸撕掉:“以后不要做这种与任务无关的无意义之事了。”
“是。”
“好了你下去吧,明天随我进宫谢恩。”
“是。”
江卿颜在踏出书房的那一刻心里的一块大石才落了地,这一关她糊弄过去了。
柳如是并不好糊弄,只是他此时对她还没有什么戒心,所以将信将疑而已。
她说话半真半假,他如果想调查就去调查,毕竟她说的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是真的。
外面细雨绵绵,院外等候她的春朝见她从院子里出来,及时给她打了伞,跟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下着雨肯定是不能再练剑了,而她的房间里连本书都没有,江卿颜便只能在屋子里打坐练内功心法。
晚上的时候江卿颜和柳如是一起吃了晚饭,吃完饭后柳如是淡淡的嘱咐了几句进宫的事宜,便让她回去了。
这一天晚上她早早便睡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便被郑姨拉起来,洗漱穿衣绾发。
郡主的正装朝服礼部还没准备好,所以她此时穿的衣服都是郑姨今年提前给她准备的一套华丽端庄能出席重要场合的衣服。
此时入秋,这身衣服里一层外三层,层层叠叠不说,还要在腰间缀着环佩,头上插着步摇,脖颈间还要戴着璎珞。
这些东西在她走起路来时只要幅度一大便叮叮当当响,江卿颜只能端正姿态,尽量小步走,要这些会响的东西尽量别撞在一起。
弄完这一切天彻底亮了,江卿颜屏退了屋子里的所有人,拿着昨夜柳如是让人暗中送来的特殊汁液,涂在脸上。
这汁液一涂在脸上,并未有任何不适,只是在她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红黑色胎记一样的东西。
等脸上的东西干了,江卿颜将沾了汁液的帕子撕碎扔在火盆里,重新戴上了面具。
这面具比起她平常戴的好看许多,是一张刻有复杂图案,摸起来像瓷一样光滑能挡住大半张脸的面具。
做好这一切以后,江卿颜才出了门,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上了去宫中的轿子。
人力抬得轿子晃晃悠悠的,她耳畔步摇被晃得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侯府离皇城近,索性这轿子也没坐多久,就有人把她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那是一身杏色宫装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宫女,她恭敬的对江卿颜福身行礼道:“奴婢羽殊,见过承阳郡主。”
江卿颜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多礼。
羽殊起身,依旧是低眉垂目:“郡主在宫中之时若有什么需要跟奴婢说就是,如今皇上刚下朝,正在养心殿议事,奴婢会带着郡主在养心殿周围等候。”
“好,劳烦你了。”
江卿颜点了点头,羽殊便带着她往宫里走。
皇宫也分内外,外是大臣上朝的大殿,中间便是养心殿,皇上平时处理朝政的地方,而过了养心殿就是后妃居所了。
如今宫中没有太后,皇后被废,幽居于冷宫之中,后宫位分最高只是四妃之首的贤妃而已。
所以此次江卿颜进宫谢恩,只用去见皇上一面便可以了。
跟在羽殊之后,两人是从后宫穿过御花园到的养心殿。
江卿颜被安排在了养心殿偏殿等候,大概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太监通传,让她进养心殿。
她跟在这年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太监身后,微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反正这次见皇帝柳如是也在,她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和皇帝单独相处,也做不了什么。
“皇上,定安王,承阳郡主到了。”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躬身提醒皇帝了一句,江卿颜便跪下,口中道:“承阳参见皇上。”
“免礼。”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谢皇上。”
江卿颜由旁边的太监搀扶起来,垂目站在原地。
有一道视线从她身上扫过,随后她便听到有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走了过来。
“还戴着面具,这么多年就宫中没有一个御医能治好承阳脸上的印记么?”
“多谢皇上挂念,承阳的印记是胎里戴的,始终无法治好。”
柳如是走到她旁边,跟皇上解释道。
皇上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朕记得承阳和明珠一样的年纪,如今好好的一个姑娘,就因为脸上这点印子,就要整日戴着面具,如今承阳已是郡主,朕看谁敢说承阳脸上有何不妥,朕便割了那人的舌头。”
“多谢皇上好意。”柳如是摇了摇头:“只是承阳自己不想摘下面具,毕竟这面具她戴了许多年,应是戴习惯了。”
“承阳,是你义父说的这样么?”
皇上问她。
江卿颜答道:“确实是臣女自己不愿摘下面具。”
“唉,那便无法了。”皇上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朕就这么可怕么?承阳为何一直不敢直视朕。”
“回皇上,您是天子,是世人敬畏仰望之人,自然也让人不敢直视。\"
看着她老实的样子,皇上大笑:“朕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必如此拘谨,朕又不会吃人。”
江卿颜闻言跟着一笑,这才从善如流抬眸看着他。
皇上比柳如眉大上三岁,如今应该是有四十岁了,他看起来比柳如是高大一些,身姿挺拔伟岸,肩宽腿长,看起来丰神俊朗,特别那一双眼睛神采斐然。
常年身处高位的压迫感,使得他即使努力的表现平易近人,却依旧是像一把锋芒外露的剑,随时会割伤人一样。
皇上突然笑完,突然道:“承阳,摘下面具,朕倒想再看看,一个小姑娘脸上的胎记再大,又能如何。”
江卿颜看了眼柳如是,见他没反应才应了句:“是。”
她缓缓摘下面具,将脸上的情形暴露在外。
皇上仔细看着她一会,逐渐皱起了眉头:“朕怎么看着,比你小时候更严重了。”
江卿颜摸了摸脸,低头不语。
“罢了。”皇上想了想,皱着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如今你也算是宗室之女了,你看上谁,朕就给你指婚,不论是谁,朕看他敢拒绝。”
柳如是笑着回绝:“多谢皇上好意,只是比起强行让那些不喜欢承阳的人娶她,臣倒是希望承阳能找到一个不在意她外表,仍旧爱她敬她之人。”
“朕见到承阳便喜欢,这么说只是告诉承阳,有朕撑腰,不管她以后喜欢哪个,朕都可以直接给她赐婚而已。”
皇上解释完,又开始犯愁:“倒是明珠,如今她也已经十七了,朕在她及笄之时就给她留心各家好儿郎,偏她一个都看不上,愣是拖到现在,朕虽然想多留她几年,却也不能眼看着她这么下去,至少要先订上亲,不然我这一天都安不得心。”
“明珠公主聪明率真,不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俗语有云皇帝的女儿不愁嫁,陛下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些。”
柳如是随口劝慰道。
“也是。”皇上点了点头:“而且就算明珠再大一些,朕也不相信,还有人敢嫌弃朕的明珠年纪大,想要做明珠驸马的,何时少了。”
江卿颜看着皇帝那自信的样子,心里不禁吐槽起来,你那掌上明珠的名声早就声名狼藉了,真正有前途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早早地便定了亲,生怕被明珠看上。
只有那些不用继承家业,可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剩下。
明珠心气高,肯追在她身后献殷勤的世家纨绔弟子看不上,真正的青年才俊避她如蛇蝎,这皇帝还觉得挺美呢。
像明珠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她是大公主,受尽皇帝宠爱,却非中宫嫡出,是长非嫡,母妃柳如眉,在江湖上颇有盛名,却在朝堂上毫无根基,真正想攀龙附凤的那些人也会因此退却。
江卿颜不知道这皇帝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因为爱柳如眉而娇纵明珠,却迟迟不肯追封柳如眉为皇后,给明珠的身份抬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