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通道回到雕花拔步床,才关好机关门,江卿颜便感觉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透过开着的窗户扫了一眼,角度不对,她只能看到那雾蒙蒙之中确实有一道青色人影进了院子,正往屋子里进。
江卿颜又看了眼屋子里木质地板上她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心里顿觉不妙。
早晨山间潮湿,一路过来鞋底沾了些泥土,虽然不多,但在这打了蜡油光亮的木质地板上还是显露了踪迹。
此时再抹去踪迹显然是不可能了,没有那个时间了。
她既然踪迹不论如何都会暴露,那再躲下去也没什么用,应该先下手为强。
不过一转念的功夫江卿颜就明白了眼下不利于她的形势,快速将鞋脱了,拎着鞋子,悄无声息地躲到一旁的屏风后面。
这屏风后面有个空着的像是衣架一样的东西,想来之前这里应该是用来更衣的角落,所以周围才会遮挡严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江卿颜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脚步声却是越来越大,不多时便传来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但她听着却有些不对。
是脚步声不对,听起来那人似乎脚步虚浮,走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有些杂乱,别说听不听得出有没有内力,就算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走路都不会是这样虚浮杂乱的声音。
这更像是一个人喝醉了,走路里倒歪斜才能发出的动静。
江卿颜有了这个判断以后,心里略松了口气,若当真是个没什么意识醉了的人,总比一个正常人要好对付的。
这么想着,那脚步声却突然停了,停的位置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这屏风之前。
感受到有人站在屏风前面,江卿颜心跳如擂鼓,身上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握紧了惊鸿剑柄,她都准备好出手了。
然而那人在屏风前站了一会后,就听到一阵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江卿颜便看到一身深青色略微发灰的衣服被随便扔在了屏风上,然后脚步声继续,往旁边的拔步床走去。
那人似乎躺在了拔步床上,然后喃喃自语在说些什么。
江卿颜离着不远,若是正常的说话声她自然能听到,但那声音太小了,听起来就像一个人在梦中的呓语一样。
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这声音明显低沉一些,再看衣服样式颜色,她能猜测出来人的身份,八九不离十就是柳如是。
江卿颜身体僵硬的听了一会他的呓语,感觉足足说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那呓语之声渐消,随之而来的是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似乎是睡着了。
又等了一会,确定那人睡着了,江卿颜才拎着鞋侧着身子准备靠墙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绕出去。
卧室房门与窗户一侧,正斜对着那拔步床,江卿颜站在拐角处看着半开的卧室房门,一咬牙加快了脚步,从半开着的卧室门一下子侧身钻了出去。
她是一点不敢耽误,也不敢看卧室的场景,看着近在咫尺开着的屋门,就想尽快离开。
然而她一只脚刚踏出去,便感觉身后有一阵风动,随后她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师姐,我就知道你趁我睡着,又要偷偷下山,你不许下山,你不许再下山了!下去了,就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身后柳如是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的传过来,江卿颜感觉脑后连着面具的绳子被解开,面具从她的脸上掉了下去。
江卿颜此时右手拿剑,左手握着竹筒捏着鞋,根本没手去接那掉下去的面具。
只听哐当一声闷响,面具砸到门框上,然后弹出了门。
她本人没逃出去,这面具倒是先她一步离开了。
江卿颜刚在脑海中苦中作乐脑冒出这个想法,随后便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地,竟然直接被抱着举起来了。
这抱毫无技巧,全凭力气,江卿颜觉得腰上被这股力量箍的生疼,胃里往上翻酸水,很是难受。
柳如是抱着她走的很快,进了拔步床第一道门,就把她扔在了床榻上。
江卿颜侧趴在拔步床上,将左手里的鞋连着竹筒子随手扔地上,刚倒出手就想拔剑给他来上一下。
结果刚翻了身,剑还未出鞘,江卿颜就感觉到握剑的右手被柳如是不知道捏了哪个位置,虎口一麻,随后握剑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
就这一松之下,剑就被柳如是趁机拿走,他随手往身后一扔,剑似乎撞到了窗边金属烛台上,然后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滚动的声响接连传来,过了一会才停止响动。
停止响动后屋内便完全安静下来,包括刚刚还在挣扎的江卿颜。
柳如是抓着她的双手,那一双沉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在她额头眉心处落下一吻。
这一吻下去在眉心处停留了好久,才顺着她眉心向下,从鼻梁到眼角用唇轻轻扫过去,随后在她脸上各处徘徊,落下一个接着一个的轻吻,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江卿颜感受到脸上的痒意,没觉得有半分缠绵悱恻之意,反而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如是流连在她下巴处蹭了好久,似乎想却又不敢一样,犹豫了好久才逐渐试着凑近她的唇角。
感受到在他犹豫间禁锢她的手松了很多,江卿颜才得空抽出右手,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扇的结结实实,直接将他的脸扇得偏向一边了。
从一开始江卿颜就觉得柳如是的状态不对,她之前以为是醉汉误打误撞的进了这里,感觉到是柳如是以后,又觉得他应该是借酒消愁喝醉了。
但刚刚他从身后抱住她,她却闻不到他身上有半分酒气,反而是刚刚他亲她时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在两人之间蔓延。
闻着那股从他身上传来的味道,江卿颜挨得太近,也差点觉得精神恍惚起来。
幸好在她恍惚时看到了系统出现,对着柳如是的脸又抓又挠,然后又在脑中对她大喊,才清醒过来一些。
她清醒过来了,但柳如是显然状态还是不对。
被她打了以后,柳如是没清醒,但也没发狂,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眼睛看着她,但漆黑的瞳孔显然是不聚焦。
这眼神很奇怪,甚至细看之下有些诡异。
若说柳如是没有沉浸在幻象里,那他不可能连她和柳如是都分不清,若说他沉浸在幻象里,那他此时的眼睛却是盯着她的嘴。
显然他还能思考和犹豫到底要不要下嘴。
面对真正喜欢、爱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会小心翼翼的。
柳如是刚挨了一巴掌,最终还是没敢下嘴,只是翻个身,把她抱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开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这些话大多要表达的意思就是不要离开这里,下山之后会遇到不好的事。
其他的则是在说一些他们小时候的事。
这些话说的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可能上一句还在说不能下山,下一句就说要去练剑。
说了半天,江卿颜也没感觉到他要睡着的意思,没了耐心之后,她便伸手,想一个手刀将他打晕。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接触到他的脖颈,就被他身上的护体内力挡开。
此时江卿颜才意识到,柳如是虽然如今状态不对,却仍旧是顶尖高手。
他从未入过江湖高手排行榜,却仍旧以一己之力压制江湖多年,又怎可能是只靠朝廷军队作威作福的泛泛之辈就能做到的。
江卿颜如今对上过最强的高手只有雪山剑派的越霜寒,两人比斗之时她虽明显感受到越霜寒的内力更强,却也远远没有达到有内力在危险时会随时护体的程度。
而宋鹤卿又比越霜寒强上许多,但第一次两人一个照面他就被她暗算了一掌,显然宋鹤卿如果有护体内力就不会被暗算到受那么重的伤了。
柳如是握住她那只被震开的手,语气平静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师姐就这么想离开么?为了离开不惜对我动手?”
“外面有什么好的?人心复杂难测,蝇营狗苟之事何其之多,留在山上,我们和师父一起过的日子没有任何烦忧,这还不好么?”
柳如是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那原本还算平缓的语气愈发激动起来:“还是说,师姐你又遇到那个人了,所以便这么急着离开?”
江卿颜不说话,她此时满脑袋想的都是脱困的方法,哪有时间顾及他。
然而她的沉默让柳如是误会,他重新把她压在身下,像是发了狂一样:“你不许,不许走,即使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能走……”
“只要师姐活着,活着就好,我还能天天看到师姐。”
江卿颜看着自言自语越来越激动的他,伸手推着他:“你起来一点,我不走,但你压得我喘不上来气了。”
柳如是闻言笑了,他往旁边一滚,让开了位置。
江卿颜见好好跟他沟通有用,便试着坐起身。
然而她刚坐起身,柳如是也坐起身来。
她没理他,又站起身,柳如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江卿颜看着倒在地上的金属烛台和惊鸿剑,拿起剑看了看,然后回到床边把鞋子穿上,又把竹筒塞在领口处。
这竹筒里装的是活物,上面有透气孔,所以江卿颜不敢把它装进袖袋里,害怕不透气再把蜜蜂憋死。
柳如是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阻拦,但视线也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上。
江卿颜拿着东西走出房间,捡起地上的的面具,刚想戴上,却被柳如是一把夺过去,扔的老远了。
他有些厌恶的说道:“师姐你不要戴这面具。”
看着柳如是那副表情,江卿颜问了句:“为什么?”
“只有那些心怀鬼胎的鼠雀之辈才会藏头露尾。”
江卿颜心中冷笑三声,不愿再接话。
你心里鼠雀之辈才需要藏头露尾,那原女主这么多年在你的命令下隐藏面容,又算什么。
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有些泛黄的白衣,江卿颜把发带扯开,任由一头及腰青丝自然垂下。
柳如是不让她戴面具,又不肯让她单独离开,就只能假借神鬼之名来隐藏身形了。
看着柳如是如今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状态,江卿颜对明珠发狂的原因初步有了个猜测。
看了眼这院中那些各色不知名的花草,江卿颜快步离开了这间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