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案上的努尔哈赤抬起头,平静地看向这些争论不休的贝勒们。
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六十多岁了,不过依旧身形提拔,鼻梁隆起,他的目光向海东青一样锐利,还是那股明廷二品将军的威风。
萨尔浒战役的胜利成果,让本来只想在辽东偏居一隅的努尔哈赤萌生了彻底吞并辽东的野心。
占领白山黑水,谋图辽东,占领辽东,谋图北方各郡,占领北方,谋图南明。
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努尔哈赤的左手放在座椅的把手上,右手则是拿着从辽阳发来的一封封密信。
随即从这里抽出一封,拆开信封,看署名,十铁岭参加丁碧写的。
努尔哈赤没有万历那样的耐心,他很快就把信读完了,随后抬旗头,玩味的看了各位贝勒,随后开口道:
“明军进驻开原铁岭,那名监军在城中蛊惑众人,明军在两地屠杀族人,这些事情你们知道吗?”
代善、皇台吉、莽古尔泰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丁碧是努尔哈赤收买的最忠诚的一条狗,在他的帮助下,明朝在辽东的几个军事重镇上都安排了内应,只要女真军一到,便可以兵不血刃,把这些城池纳入自己的城池。
丁碧在铁岭经营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松被客兵赶走了。
几位贝勒明白,英明汗仁慈,对辽人很好,不忍杀戮,如果没有这些内应,就只能强行攻城,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阿玛的意思,难道开原不打了?”
莽古尔泰面露喜色,努尔哈赤经常说,除非内部有协助,否则不能轻易攻打明军坚固的堡垒。
此时的女真人还不是很擅长攻城,他们在野外能够轻松战胜明军,但是在攻城战中的表现就差太多了。
袁崇焕坚守宁远城就很好的证明了这时的女真军不擅长攻城。
此时的明军也不是后世那些只会守城不敢野战的部队,现在的明军虽说打不赢,但是跟女真人在野外作战的底气还是有的。
莽古尔泰想到这里,坚信今天的父汗就要站在自己这边了。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了五阿哥身上,冷冷的说道:
“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朕问你,本汗十三副铠甲起兵,一路凯旋,创立了八旗,本官难道会怕这些坚守在城池里的明军吗?你是不是忘了八旗创立的宗旨了?”
莽古尔泰没想到自己猜错了,而且现在父亲叫自己正蓝旗旗主,只怕是生气了。
莽古尔泰诚惶诚恐,跪倒在地上,冷汗直流。
努尔哈赤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不怒自威,一众贝勒们纷纷低下头。
雄厚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了。
“朕创立八旗,以牛录为单位,朕分给你们牛录,本就是要你们同心协力,共同破贼,如此才能所向披靡,你们这个样子,怎么才能解放辽人?”
努尔哈赤骂完莽古尔泰,就转眼看向代善,不满的说道:
“你身为大阿哥,要给几位小贝勒作榜样,如果你再试图挑起矛盾,你知道我会怎么处理的。”
代善听到这个,代善赶忙磕头称罪,乖乖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努尔哈赤环顾四周,从御案上站起身,望向窗外翱翔的海东青,平静的说道:
“眼下要考虑的,不是一人一城之得失,而是辽东汉民的民心。”
“朕之前就说过了,那些投奔过来的汉人,如果真的尽心尽力的话,我们就不要把他们当作小人和奴隶了。”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瞥了一眼殿外还在等候的包衣奴才们,略带笑意的说道:
“不过在汉人那里,也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辽镇里面,愿意和我们大金交好的人,大有人在,然而冥顽不顾、试图对抗大金的人,也有不少人啊!”
“辽东有二百七十万之众,都是汹涌善战之辈,一旦觉醒了,我大金的霸业,就不可能成功了。”
“二十年来,朕对辽人进行分化,收买、杀死,殚精竭虑如履薄冰,才有了萨尔浒大捷,才有了大金大好的形势。”
英明汗说到这里,语调突然提高了,目光也变得凶残了起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从没有打过仗,以文人的身份带兵抗金,如同螳臂当车一般,在浑河阻击镶蓝旗,重创阿敏,沉重打击了我大金的士气,还通过招魂、发饷等手段,蛊惑人心,辽东的那些蠢蛋,都被他骗了,申家的势力回来了,辽镇难以抗衡,这次敢领兵驻军开原,公然挑衅我大金,此等贼人,如果不除,必然是我金国的大患。”
“我们要担心的是人心,我可以不要辽东的地盘,但是辽东的那些人一定不能有反抗之心,来人!传本汗的命令。”
听到大汗要发布王令的时候,几位贝勒纷纷抬起头来。
“各贝勒领军,同蒙古瑷兔、粟不地部族,携带火器,进军开原、铁岭、等到城破时,将城中的居民全部屠戮,至于申用嘉,给我带回赫图阿拉,把这个交货千刀万剐。”
万历四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午时。
开原城外围阵地,靖安堡。
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各营把总大喊道:
“遮住门面,鞑子又要放箭了。”
靖安堡内,兵马串流不息,手持长枪的浙军士兵和手持长刀的宣府士兵组成的联军,在各营把总的带领下,一起踏步前行,他们在厚重的堡门前停下,等待后金破城后的巷战。
距离长枪手和长刀手不远,是一道三丈多高的围墙,外面还有一条两长宽的壕沟。
申用嘉派出自己一部分家丁守卫靖安堡,这些人全部下马站在城墙上对外面的建奴射击。
三天前,守军在壕沟里插满了竹签,倒入铁蒺藜,还将清河的河水引入沟里,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护城河。
这便是靖安堡的基本防御工事了。
围墙的两边,是高耸的悬楼,里面躺着一些明军的尸体,他们手上紧握着弓箭或是火器,他们身上插满了箭矢,还有一些人被铅弹击中,这些人还没有彻底死去,在悬楼上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