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镜并不知道这件事,前世她隐约知道宋岐有个几个伺候的人,甚至还有个侧妃,只是后来那侧妃是死了还是怎么着。
她离开雍都后对东宫所有的联系就只剩下宋岐的安危,除非安危有损,否则她是不会轻易跟东宫联系的。
“母后所赐,想必是极好的姑娘。”
郑世芳一边引路一边道:“是郊城县令的千金,姓左,闺名盈白,生的亭亭玉立,又知书达礼。”
宋镜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今日她在太子院子里吗?”
“公主未曾宣见,左良娣在自己院子里候着呢。”郑世芳的回答并没有对左盈白有什么情绪。
宋岐还在床上躺着,他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每日汤药不断,中间严重的几日甚至连汤药都喂不进去,时不时还咳出血来,东宫的人几次都以为他是不是挺不过去了。
宋镜进去时房间的两道门紧紧闭着,窗户关的只余下外室一点缝隙,而内室不透一丝风。
室内似乎刚熏过草药,还有些没能散开的细烟。
内室门口站了两个侍女,见宋镜进来便规规矩矩的行礼。
等宋镜进了内室,她们伸手要将内室的门关上,宋镜眉头微微皱起:“你们要做什么?”
侍女吓得对视一眼,一时不敢接话,郑世芳赶紧解释道:“殿下受不得风,内室的门是常关的,刚才公主过来,便将门暂时打开了。”
宋镜轻哼了一声,隔着绣青竹的屏风隐隐能看见宋岐的身影,他已经由个小太监扶着吃力的靠坐了起来,声音虚弱:“是皇姐来了吗?”
宋镜没有回答他,而是乜了一眼郑世芳冷声道:“将门开着,外间窗户的缝隙开大些,就这屋里的味道,别说太子是病人,本宫身体康健都快被捂死了!”
郑世芳正想解释这是太医的意思,宋镜就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他便赶紧指挥侍女去开窗户。
宋镜这才悠悠的走到了宋岐身边。
两姐弟已经三年未见了,宋岐似是长高了不少,他跟宋镜很像,或者说是跟罗云棠像,只是因为重病,已经瘦的面颊都凹陷下去了,唇色白的像是覆了一层霜。
宋镜却不是三年没见到宋岐了,她隔的是半辈子,是一整个痛苦绝望的半生。
“我听郑世芳说皇姐回来了还有点不敢相信。”
宋岐眼眶微红,虚弱的看着她,“三年不见,皇姐长高了。”
宋镜看了看他便垂下了眼,缓缓走到一旁的锦凳前坐下,她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她怕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怕自己失态让宋岐忧心。
郑世芳亲自盛了茶水过来,宋镜没有接,他便放在了一旁,又赶紧对一旁的内监道:“你们都退下吧,叫今日当值的太医在门口候着,等着殿下召见。”
屋里走的就剩下郑世芳和挽心了,宋镜看了挽心一眼,“你去门口,看看太医给太子写的药单子。”
挽心行礼下去了,郑世芳这才跪下道:“殿下,奴才有负您的所托,没能照顾好太子殿下,请您责罚。”
宋镜却像是没听见,直勾勾盯着宋岐,颤抖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太瘦了,几乎跟从前吃不饱饭时差不多,宋镜不明白,老天怎么能对一个善良柔软的人这么残忍。
“宋怀永来看过你吗?”
她声音僵直,似乎要咬碎齿间的利剑,又对亲生父亲直呼其名,心情可见一斑。
郑世芳见宋镜竟然直呼皇帝名讳有些惊愕,虽说天家父子夺权很是常见,但是宋襄皇室这对储君姐弟不同,他们长在寻常人间,太子性情温和,公主虽说性格暴烈,但是十分念情,对皇帝多少还有些期盼和顾念,可现在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宋岐微微勾了勾唇笑道:“父皇事务繁忙,并未来过,但是打发伺候的人来过几趟,母后倒是天天都派人来,皇姐不要跟父皇生嫌隙,一点小事而已。”
这是宋镜了解的宋岐,温和过了头的迂腐,他从不对宋怀永心怀怨念,顶多就是冷眼旁观,做好面子功夫,也不会想着这个父亲死,或者杀了他。
罗云棠死的时候,宋岐或许也是恨过宋怀永的,但是他太受礼教的束缚了,宋怀永生了他,就算不要他,他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去伤害生身父亲。
宋镜早就放弃说服自己这个弟弟了,宋岐不会对她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跟着漫不经心笑了笑道:“你说的是。”
说完才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凑近了看宋岐道:“本宫不在雍都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事?”
三年够发生好多事了,够宋镜手掌十万守卫军,够宋岐从一个小乞丐开始有太子的样子。
宋岐说了说自己的学业,学了什么东西,又结识了哪些人,宋镜并不插话,只是静听着。
但是宋岐却没有说太久,他体力不支,略坐一会儿就是满头大汗,虚弱到要昏过去。
宋镜亲自起身扶着他躺下,他躺好后伸手拉住了宋镜给他掖被角的手笑道:“皇姐这样,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宋镜带着他住在破庙里,捡了菩萨像上的披帛给他盖。
宋镜也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快睡吧。”
“你要走了吗?”宋岐闭眼前又有些不舍的问。
宋镜摇了摇头道:“睡吧,我等你睡醒。”
等宋岐睡了,宋镜才起身出了门,出门前对郑世芳道:“李覃若是问你本宫与太子说了什么,你就说吵了几句,太子劝本宫,本宫不听。”
吵了几句,姐弟两个没什么能吵的,除了宋镜进京好几日,却对亲弟弟视而不见这件事。
郑世芳谨慎的应了。
挽心正在门口和太医对药单子,见宋镜出来以为宋镜会问自己,正要说话就听见宋镜道:“去把左良娣请来。”
一旁跑腿的小太监应声去了,今日当值的太医上前一步打算向摘星公主说一说太子的病情,还没开口就听她道:“便是你说的屋内不用开窗吗?”
“很好。”
郑世芳一愣,太医也有点琢磨不透她什么意思,正要谦虚两句,又听她道:“今日起你便与太子同住,太子不出内室,你也不能出去,内室熏的药草,太子闻了多久,你也闻多久,若是本宫发现你有违抗。”
她根本没打算说后半句,目光像是冬日的太阳一般落在太医和郑世芳身上。
太医吓得扑通跪在地上道:“公主恕罪,太子殿下见不得风,治疗方法是太医院共同商议得来,臣只是按例治疗,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康健!”
宋镜却充耳不闻,只是冷笑一声:“见不得风又不是要把鼻子捂上,本宫不是太医,无权干涉你们的治法,也不想干涉,你们不是觉得这法子好吗?那你们跟着试试,听说太子的药昂贵非常,得来不易,本宫也赏你们闻个够,不必谢恩。”
说着甩袖往太子的会客厅去了,郑世芳赶紧小跑跟了上去,太医见拉不住他,又看向一旁的挽心,挽心将药单子塞回给他道:“大人快进去吧,太子性情如此温和,能伴储君左右,这可是天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