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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茗溪神色凝重的看着电视上重播的《新闻联播》。

对着骆波招招手,忧心忡忡道:“三十白,快来看撒,这病太可怕了。”

看着她秀眉蹙着,骆波怜惜不已。

他坐在李茗溪身旁,耸动着自己的狗鼻子使劲嗅着刺鼻的味道。

客厅的酸味比门厅还要浓。

骆波纳闷地问:“小溪,问你呢,屋里撒味呀?!”

李茗溪双目仍黏在电视机的时事报道上,鄙夷地撇下嘴,嫌弃道:“你真是大惊小怪,我熏了白醋,预防病毒。”

2003年初,在内地城市爆发了一种呼吸道传染病。

患者会出现呼吸困难、发热、全身疼痛无力的症状。

虽然新疆与内地相隔千山万水。

新疆没一起病例,老百姓的日子似乎在照常过,

可是,新疆人通过电视屏幕上的新闻报道,也能感觉到这无情而冰冷的病多么可怕。

新闻报道上每日通报的这一组组数据,让关注时事的人总有种莫名的惶恐。

骆波哑然失笑道:“你呀,亏你还是小学老师呢,没听那个姓啥的专家。”

斯琴见他吭哧半天没说出专家的姓,连忙提醒道:“钟专家。”

“对,就那个钟专家说嘛,勤洗手,尤其是流水勤洗,屋里要常通风。前阵子,醋脱销了,就是你们这一帮子人跟风抢购的。”骆波说着话,站起身去打开虚掩的窗户。

这窗户开得太小,通风不利。

2003年,有关熏白醋、喝板蓝根能预防病毒的传言兴起。

就连无病例的新疆,市面上也出现抢购现象。

内地的抢购风更是达到高潮。

平时一大包十元以下的板蓝根一下子飙升到三四十元,白醋价格也是每日在节节攀升。

据说,各地物价局的工作人员那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小溪,知道为啥咱新疆没这病吗?”骆波煞有介事道:“这跟咱新疆人的生活习惯有关,咱新疆人洗手,一般都是用流动的水清洗,咱们新疆人哪家起床第一件事不是打开窗户,通风透气的。”

李茗溪朝一本正经的骆波不耐烦地翻个白眼,不由怨怼道:“就你能,几天见不到你的影子,一回家也不问我们吃饭没,没瞧见啊?小米粒都不认识你了。”

虽然知道骆波奔波忙碌是为了这个家,可李茗溪仍不习惯骆波在他娘俩面前消失好几天。

如今的李茗溪已经跟骆波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骆波心生愧意,蹲在茶几旁,对着跟斯琴玩得专注的小米粒拍拍双手,柔声轻唤着,“乖,宝贝,到爸爸这里来。”

小米粒小身子一扭,钻进斯琴怀里,把小屁股对着眼巴巴望着她的骆波,俏皮地咯咯直笑。

骆波失望地叹息道:“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回家少,闺女跟我都不亲了。小溪,学校啥时候放假?放假后,你跟小森、小米粒跟我回阿勒玛勒村吧。对了,小森在小海哥家还行吧。”

李茗溪一听,不悦地噘着嘴问:“咋?你还没忙完呀?!小森跟小天玩疯了,都不愿回家了,嫂子说小森就喜欢跟表哥亲。”

骆波无奈轻叹,“现在天热,苗圃地的水就不能停,一水接一水的浇,这时候停水非得旱死树苗,那就前功尽弃了。还有,三哥的麦子也该收了,我要去帮忙,明早就要赶回村里。”

斯琴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她自告奋勇道:“要不,我去帮帮骆滨哥?”

骆波摇头,“你个丫头子家,哪能干得了田地的活,算了,你还是在凉皮店忙吧。”

他察觉斯琴的双眸黯然失色,连忙打圆场道:“小溪,你一个人不方便,不如让斯琴陪你一块去村里。”

斯琴的眼里又散发着希冀的光,对着一筹莫展的李茗溪道:“小溪姐,没事,三十白哥没时间接你,到时候我去送你。”

李茗溪这张俏脸摆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妥协道:“也只能这样了,对了,斯琴,你多久没回阿勒玛勒村了?”

斯琴老老实实回答,“自从爸爸调到县上工作,就村里再没回去,不知道变化大不?”

李茗溪童心未泯,眉飞色舞地说:“咱回村里,让三哥和三十白到芦苇荡给咱抓鲫鱼,姑做的油炸小鲫鱼亚麻(很)好吃。”

骆波从斯琴怀里抱起女儿,对着女儿用宠溺的语气说:“宝贝,你说你妈是不是吃货?”

小米粒跟妈妈很亲,她小手心堵着骆波的嘴,奶声奶气道:“不嘛,不嘛。”

斯琴站起身辞别,“小溪姐,我先回屋了,明早再过来看小米粒。”

骆波等斯琴掩门离去后,又泛起愁来,“小溪,三哥不回来,他跟斯琴见不到面,咋发展撒?!”

李茗溪深有感触道:“三十白,斯琴是真爱三哥,每次都问我三哥喜欢啥样的丫头子,会不会嫌弃她跟那个高中同学谈过恋爱。”

“谁还没谈过恋爱啥?三哥当初还跟那孜古丽爱的死去活来呢,这有啥?!”骆波不以为然。

李茗溪低语,“你懂个屁,斯琴跟那个男人同居过一段时间。”

骆波纳闷,“你咋知道?”

李茗溪解释,“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不愿在三哥家人面前隐瞒过去。”

骆波摸着下巴沉思着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斯琴也真实诚。”

李茗溪接话,“那是,幸亏有她,你不在家,都是斯琴帮我带小米粒的,别看斯琴比我小,能干着呢,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是个过日子的好女孩,人长得又漂亮,要是三哥娶了她,也算有福气了。”

翌日,骆波吃过早饭就朝阿勒玛勒村赶去。

苗圃地的苗木一直都是雇村里的老关和加如拉浇水。

这两人干活自觉,为人实诚,不偷奸耍滑。

骆波给他俩安排完后,就朝骆滨的麦子地赶去。

他驱车来到北面的万亩田地去找骆滨。

晌午时分,高挂在东方的太阳炽热如火。

大地被渲染地晶莹亮白,与天际连成了一片。

连绵的庄稼地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不见骆滨的踪影。

骆波眯眼环顾着金灿灿的麦田,在麦田的最北边的乡间小路看见了骆滨的那辆绿色皮卡车。

他驱车朝北面走去,车子停在骆滨皮卡车的后面。

骆滨站在三米宽的土路上,正打量着北面那块种植胡麻地块上的一辆破旧不堪的604拖拉机呢。

骆波走上前,“三哥,看啥呢?”

骆滨用下巴指指拖拉机,纳罕地说:“三十白,这拖拉机咋看着那么眼熟呢?”

骆波定睛一看,拖拉机车头的引擎盖已经变形,就连排气管也锈得一碰就碎。

他也纳闷道:“三哥,这不是马林那辆破604嘛?!听说他处理掉了,难不成扔到这里不要了?!”

随即,骆波又摇着头否认道:“不会,马林就是个抠沟子嗦指头的啬皮(新疆话,吝啬鬼的意思),这拖拉机肯定是卖给别人了。”

就在兄弟俩猜测着马林的拖拉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江道勒提开着那辆二手面包车驶过来。

江道勒提下了车就看见骆家兄弟研究着这辆拖拉机。

他扯着嗓子喊道:“甭看了,这是马林的拖拉机,听说5万块钱卖给承包村里这块地的老板了。”

“五万块?!”骆家兄弟瞠目结舌,嘴巴都合不拢了。

骆波提醒道:“江哥,你说错了吧,5000块钱卖掉的吧?!”

江道勒提摇头道:“我咋会骗你撒?昨天,我看见那个矮趴个老板把拖拉机开过来放在这儿的,他亲口告诉我,马林这辆破拖拉机连带那个破车斗一块儿卖给他的,5万块。”

骆波愕然道:“你说的那个矮趴个老板是个勺子吧?!白给人送钱呢?”

江道勒提似笑非笑道:“要不,那个矮趴个老板咋会一亩地50块钱承包上这块地,一包就是10年,你以为呢?马林不仗着马军是村长嘛?!”

骆滨顿悟,心想,怪不得前段时间村里老人都在私底下议论,马军把集体土地便宜承包给外人,肯定有猫腻。

看来,村里老人猜的不错,原来猫腻在这里。

马军把地低价转包给这个未曾见面的老板。

老板再高价回收马林这辆老掉牙的破拖拉机。

俩人私底下做着见不了光的权钱交易。

虽然马军自认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可没想到跟他交易的这位老板,就是个把不住门的主儿。

骆滨转身朝自己的麦地走去,“江道哥,康拜英师傅吃完饭没?”

江道勒提说:“早吃了,他们在保养康拜英呢。”

骆滨抬头望着毒辣的太阳,“给他们说没?傍晚收麦子?”

他观察了下麦粒,现在收割,会漏粮。

酷暑季节,收割机收割庄稼在一早一晚收割会好些。

早晚水汽大,麦穗的麦壳不易崩开。

江道勒提走进麦地,随手拔了根麦穗,搓揉几下,含在嘴里咀嚼几下,对着一脸喜色的骆滨嚷嚷道:“老三,麦子脆,咯嘣响。”

骆滨应声道:“是该收割了。”

骆波遥望着弯了腰那沉甸甸的麦穗,喜滋滋道:“三哥,去年春麦打300多公斤,今年这冬麦能上400不?”

骆滨眉角笑得露出两道眼角纹,“400公斤,胃口太大,能打350公斤,我就心满意足了。”

今天,脚下的这乡间小路挺热闹。

李献驱车过来,下车后就听到骆家兄弟的对话。

他眉梢带笑地望着金灿灿的麦子,对着骆滨佯嗔道:“老三,不是三十白胃口大,我看麦子这长势能上400。”

几个人都面带喜悦,情不自禁地议论着,等骆滨获得大丰收,宰杀几只羊来庆祝下。

托乎塔尔骑着骆滨给他配备的摩托车从西边过来。

作为骆滨的结对子户,骆滨为了让他脱贫,安排他给这块地看青,驱赶过往啃吃麦子的牲畜。

他摩托车停在骆滨身后,双脚支地,急慌慌用双手比划着说:“老三,那个矮趴个老板拿了个这么大的东西,朝里面倒汽油呢,嘴里还抽烟,我说他,他骂我。”

骆滨眉头拧成个疙瘩,“这谁呀?村里人都知道麦子收割季节不在田地抽烟的。”

李献也皱眉道:“听说这地是个从西域市来的老板拿下的。”

几人说着话朝路西头走去。

骆波视力好,他一眼认出了矮个男子就是当年那个栽赃陷害他的杨贵。

他狠狠朝地面啐口唾沫,低骂道:“真他妈冤家路窄,杨贵咋在这?!咋遇到这个丧门星!”

就在离骆滨等人300米左右的土路上。

西域市做电缆生意的杨贵,正跟他雇请的农工老张头给油锯里加汽油。

老张头提着5升的塑料壶口对着油锯的口慢慢倾倒。

由于没有漏斗,不少汽油洒在地上。

油锯周围渗着黑乎乎的油渍。

等把油锯的油壶倒满,嘴里叼着烟把子的杨贵才恍然想起还没给汽油勾兑机油呢。

俩人又把油锯里的汽油朝塑料壶倒了一点。

地面又洒下不少汽油。

汽油又渗进黄土里,杨贵俩人没当回事。

老张头把油锯朝地上一放,摊着油乎乎的双手问:“杨老板,你车里有毛巾嘛?擦擦手。”

杨贵烟不离口,点点头。

俩人朝不远处的轿车走去。

杨贵把嘴里的烟头取下,大拇指习惯性地一弹。

带着火星的烟头就这么凑巧地落在油锯旁。

油锯的油壶盖子没拧紧,还朝外滴答着汽油。

烟头落在汽油上,只听见“轰”的一声,油锯着火。

随即,“嘭”的一声巨响,油锯爆炸,四溅的汽油裹挟着火苗朝周围的庄稼地落去。

鸡蛋大、巴掌大的火球四处飞溅,似乎给麦子地的上空漫天撒着火种。

身后这猝不及防的巨响,吓得杨贵一屁股坐在地上。

裤裆下的黄土被尿液浸湿了。

而南边一路之隔的冬麦地上,干枯的麦秸秆犹如干柴。

这真是干柴遇烈火。

火苗如星星点火般在麦地“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骆滨等人听到巨响,还没回过神来,紧接着就看见路南边的麦地着起火来。

“坏了!”几个男人心中顿时都揪起。

几个人脑子里想着如何灭火。

托乎塔尔骑着摩托车冲到瘫软在地的杨贵面前,再看看噼里啪啦燃着的麦子,嘴里不住地咒骂道:“窝尅囊斯给(骂人的话),窝尅囊斯给。”

他被这火势吓蒙了,只会骂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张头也被吓得屁滚尿流,傻子般目瞪口呆地看着连着一片火焰的麦子地。

李献毕竟年龄大,看见火苗火势太旺,不及时灭火,这眼看着丰收的麦子根本保不住。

他心急火燎地对着骆滨和老谢说道:“快去开铲车和推土机,从中间推出一条隔离带。”

李献话音刚落,骆波等人撒腿朝后跑去。

幸亏铲车就停在不远处的井房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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