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归一目视远方,虚弱至极的身躯却昂然挺立,不动如山。
他心中已然无视了生死,只想着将自己的性命终结,了却未婚妻来世再聚的夙愿。
那片寒光凛冽的柳叶已然疾驶而至,带着呼呼的风声。
眼看着姬归一就要被击毙,可那柳叶却在他额头寸许的地方,蓦然停了下来。
姬归一双眼圆睁,漠然地盯着距离额头寸许的那片寒冰似的柳叶,感觉遍体生凉的同时慢慢地心生出了一缕失望。
两者对峙着,谁都没动。
片刻功夫。
一滴殷红之血,慢慢地从姬归一额头天眼处渗了出来。
柳叶骤然见着姬归一天眼处的此滴鲜血,身躯竟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接着,柳叶散发出的寒光顿失,并疾速地往后退避了三丈之远。
虚空中的柳叶颤抖着,约莫过了半刻钟,这才飘落到了地面,转眼间便恢复了柳弦儿女子之身。
显身后的柳弦儿满脸惊恐,像是见着了什么可怕的猛兽,双眼之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紧紧地瞪着姬归一。
她那激丹朱唇也在情不自禁的抖动着,并发出着模糊的声音:“这------这------怎么可能?此人之血怎会令我浑身惊悸不安、心生惶恐?”
柳弦儿站在三丈之外,双眼睁得老大,紧紧地盯着虚弱的姬归一。
她那模样早已不是原来那位风流俊俏、面似桃花而又神气的奇美女子。
她浑身透着浓郁的紫光,将一缕紫色的神识往姬归一神海探了过来,想再次确认心中的惶恐。
可她那紫色神识刚临近姬归一,他额头那滴殷红之血却蓦地炸开成了血雾,化作了一缕红光往柳弦儿的紫色的神识包裹了过去。
红光与紫光相碰,顿时相互纠缠了起来,两不相让。
最终红光大作,明显占了上风,而紫光则黯然而逝。
“哎呦”
一声啼鸣,柳弦儿柳腰儿狂摆,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
柳弦儿一手捂着胸口,双眼中尽是恐惧,不停的喘息着。
过了会儿,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
柳弦儿收了喘息,怨恨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的骂道:“夔小二,你个死鬼,竟敢合着人族来暗算于本女子。”
“我这就回天神界回复主子和神子,说你是个无情无义小人。”
“夔小二,你就一辈子待在这人间界吧!”
骂完,她一个转身,便化作一缕紫光,转瞬之间已消失而去。
姬归一虚弱的身子,神识已是迷离,眼神模糊中见着柳弦儿遁空而去。
但他知道,自己又没死成。
“出来吧,夔小二!你为何要陪我一起死啊?”
姬归一虚弱至极地呼道:“其实,你是知道柳弦儿不会杀你的吧?”
他话音一落,夔小二便显出夔龙身形。
它冷冷的看着姬归一那张青灰色的脸,也不回答姬归一的问话。
顿了会儿,这才漠然地问道:“姬归一,为着一个女子,你真的要放弃你的生命?”
“------”
姬归一没有回答,而是空洞着双眼。
“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家人吗?”夔小二再问。
姬归一想了想身后之事,父母亲人都在老家,都安好无恙,自己孤身一人在深圳大鹏洲打拼了几年,依然住在一处城中村出租屋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牵挂。
他黯然叹道:“我不死又怎么能对得起那已然身死,也不知其魂灵坠落于何处的赢鱼雁啊?”
“唉,你那女人,怎么那么傻啊,已经上到了这无忧岛,本就可以合婚、比翼双飞了的嘛!”
夔小二也不由得黯然神伤,喃喃自语。
“她是不愿撇下我随柳弦儿去往你们天神界啊!”
姬归一悲戚的说道。
夔小二一听,惊愕的看着姬归一,问道:“你小子莫不是还真以为柳弦儿会带一个毫无修为的平常女子去到天神界吧?”
“怎么?柳弦儿骗鱼雁了?”姬归一茫然的问。
“她不是骗赢鱼雁,而是骗了赢氏家族。”
夔小二说道:“天神界哪能那么好上去的啊?除非赢鱼雁有天神血脉,或者她是你们人间界修真的绝世天才。”
“啊------鱼雁岂不死的更冤?”
姬归一听着,心内更是大恸。
“唉,成了个冤大头,所以,我说她傻啊。”夔小二叹道。
姬归一呆立在那,神情悲苦而无助之极。
他仰着头,望着苍穹,再次呛声呼道:“天君啊,你为何欺我又欺她啊!”
“------”
天地忽动,连那时间之河也明显的起了波澜。
夔小二抬眼望了望天,再看了看地和脚下的时间之河,有所感悟似的,神情凝重。
而姬归一的生命已然燃烧到了终点,魂灵即将脱窍!
他坐了下来,虚弱的开口说道:”夔小二,多谢你在二十年前救了我们一家,也多谢这么些年你的陪伴!“
说完,才慢慢的俯身躺了下去,浑身开始僵硬。
夔小二感受到了眼前这男子的悲情和无助,也不开口再劝。
而是默默地凝视着渐渐逝去生命之力的姬归一。
他来自于天神界,却因贪嘴,误吸了姬归一的鲜血,心境已是有了人间界的七情六欲。
此时的他,心里甚是矛盾重重。
似乎已被姬归一的悲情感染,他单足跳跃着,靠近着姬归一身旁,将身子蹲了下来。
它昂起头来,紧望着天穹。
似乎有所感应,便眯上了双眼。
脑海慢慢的变得模糊,像是陷入了冥想之中。
它的神识从身躯脱离了出来,接着便腾空而起。
像是流星,神识穿过一片又一片宇宙大地、星空瀚河。
最终回到了百年前的故居——天神界神皇宫。
穿过气势非凡的神皇宫大门,顺着神皇大道一路北行,穿过几重宫殿、几重围廊、几重御园,最后到了一座繁花似锦梦幻般的宫中花园。
它看见一位仙袂飘飘,花容月貌秀、靥艳比花娇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一处亭台之上,神情落寞地远眺。
夔小二身躯轻颤,神情哀伤,梦呓般喃喃自语着道:“主子,百年了,您可曾安好?”
“是不是还在梦想着走出宫去,畅游大千世界,走尽万千幽谷,赏尽千万奇花?”
那年轻女子似乎也有所感应,轻声的说道:“夔小二啊,你既然去了人间界,那你就留下吧。”
“你留在人间界,应该好过呆在这无情无义又无聊且尔虞我诈的天神界吧。”
“不过,你可千万要记着,多寻寻人间界之奇景、幻境,若是有一天你能回来,也可说与我听听啊!”
那女子说完又轻叹了一声,托着一袭仙袂离开了亭台。
看着她慢慢地往其宫闱走了进去,背影是那般的孤零零和落寞。
夔小二不由得泪花盈盈,颤声呼道:“主子------”
可那女子似乎并没有停留的意思,而是慢慢的消失在夔小二的目光中。
夔小二收回目光。
神识越过花园,不知是有何牵引,竟径直地往一处流水潺潺的溪谷而去。
溪谷上游,千万树桃花开得正艳。
桃花深处,有一茅屋建在桃花潭里。
茅屋左侧有一露天栈台,栈台边上一条小小的乌篷船正兀自荡漾着。
而船舱里面却传来一女子的快意的哼吟,闻之令人骨酥腿软------
夔小二听着那女子熟悉的声音,甚是愤懑。
低声骂道:“狗男女,又背着人偷欢儿,下次定将你们捉个当场不可。”
它正想着,耳旁传来一句气喘吁吁的男声:“那------夔小二------真------真不回天神界了?”
女声娇声说道:“他沾染了人间界人族血脉,回来作甚?”
“我已将夔小二合着人族暗算我的事,告知了姜炜神子。”
“你猜姜炜神子怎么着?他竟不问青红皂白大发雷霆,还说即刻要将夔小二斩杀不可。”
男声兴奋着道:“哈哈哈,姜炜神子一贯就是死脑筋。不过也好,没有了夔小二,他的主子不久便会成为我的掌中之物。”
女声撒着娇:“那我呢?姜晔神子,可千万不能有了我家主子就忘了我啊!”
夔小二一听,便狠狠的骂道:“狗男女,你们敢动主子,我定将你们粉身碎骨不可!”
骂完,怕那男女媾合之声玷污了耳朵,它将神识急忙地退了出来。
它穿过桃花溪谷,流连忘返于宫中花园。
再次回到了主子的宫闱外面,想着再看看百年都没曾见了的主子。
正在这时,一声怒喝暴起:“夔小二,竟胆敢宣之不回,还玷污了天神夔龙神血,杀无赦!”
话音刚落,一缕杀气腾腾的紫光神识,突然从一处皇宫深处冲天而起。
这缕杀意神识快过几万倍光速,往人间界杀了下来。
夔小二见着,这是自家主子哥哥神子姜炜的杀意。
它双眼突地睁开,顿时就醒了过来,不禁冷汗淋漓。
它不由得站起身来,慌忙地一踔一踔的跳跃着。
四处打量,竟找不着可以藏身之地。
慌乱之中,它不停地流着汗。
无意间,低头往姬归一身上看去。
只见姬归一已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夔小二嘀咕着道:“姬归一,看来我俩都是命悬一线了啊!”
“我只能借你将死之躯,能否躲过神子的神识之杀,也只能看我俩的造化了!”
说完,便摇身化为一团青烟,倏地钻进了姬归一俯卧着的身躯之中。
见着姬归一身躯中有一把金色长剑,想也没想便附身了上去。
而就在这时,一道杀气腾腾的紫色神识穿破虚空,刺破无忧岛的结界神速而至。
它刚降临到时间之河的上空,却戛然而止。
这道紫色神识笼罩着整个无忧岛,时间之河顿时就停止了流动。
整个无忧岛竟莫名地轻微的抖动了起来,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不出片刻,虚空中这才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夔小二那小子呢,刚才还在这地方的啊?”
他的话音刚落,虚空中另一道无悲无喜的声音响起:“来者可是天神界神子?你可是越界了啊!”
可那冰冷的声音冰冷的问道:“时间君休得啰嗦,吾来此斩杀天神界叛徒,越界又何妨?”
接着又道:“更何况,这无忧岛本是我天神界之物,何来越界?”
那道无悲无喜的声音说道:“哦,那神子将叛徒杀了,就赶紧走吧!”
“以免挑起两界之争端。”
“哼”
那冰冷的声音没有回话,只哼了一声。
它将神识再次扫了整个无忧岛一遍。
最后,停留在了姬归一的躯体之上。
但见姬归一已是毫无生机,死人一个,这才突地消失而去。
整个无忧岛像是发生了四级地震,再次抖动了几下。
稳定了下来后,时间之河的河水才又流动了起来,泛起了几个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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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河散发的香韵越发的浓郁,变得越发凝实。
最终凝聚成一团,飘悠在时间之表十二点刻度的上空。
空间扭曲着,“噗”的一声脆响,像是用手指戳破水泡的声音。
一个长得很是平常的白发年轻人显露出了身形,他盘腿坐在十二点与一点的刻度之间。
他那平常之极的五官和轮廓,还真找不到词来形容。
唯一的特点是,他一头的白发太长了,超过了他的身高许多许多。
他着灰白色的古袍。
古袍上的灰白之色,只有在白色的旧衣服漂洗了千万遍后,才能见到这种颜色。
白发年轻人面向着天际,呢喃着道:“天神界神子的威风,还真不一般啊!”
感叹完,才低头望了一眼仰躺在血泊中的姬归一。
他能看透姬归一的五脏六腑,也见着了夔小二附身在姬归一体内的一把金剑身上。
便喃喃着道:“天神夔龙啊,你既然选择了姬归一,也愿意呆在人间界,那就好好伴其一生吧,这也未尝不是你自己一生的荣光!”
他无悲无喜,神情像碗温开水,不冷也不热。
白发年轻人双手一挥一抬。
可就在这一挥一抬之间,姬归一的躯体像片羽毛般的漂浮了起来。
并悬停在了半人高的虚空之中。
他半仰着那平常之极的脸,双眼朝着虚无的天空看了看。
说道:“天君,你还不现身吗?”
“------”
而虚空中并无回音。
“唉,天君,你不该欺他的啊!”
白发年轻人不见回答,叹了一声,但听不出这叹声里是否夹了情绪。
“吾欺他了吗?吾怎么不记得!”
一道话音从虚无中响起,这话音很是宽广,宽广得无边无际。
虚无空间,有了水纹,就那么微微皱了一下,一个伟岸的身躯便朦胧间显现了出来。
这具身躯很是朦胧,无论你怎么睁大眼睛去瞧,也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辨认不清他的面容和体魄。
他好像本就是没有面容似的,就像团朦胧的气团。
他是活了不知已是几十亿年的人间界天之代言人——天君,掌管着人间界之天穹。
天君显现出身形的位置,正好在时间之表六点刻度,与白发年轻人面对着面。
他站在那,没有阴影,即使月光光华透亮。
“时光君,你个老匹夫,你的白发似乎又长了不少了嘛!”
天君笑着戏谑着说道,却看不到其笑脸。
他说完,这才面向时间之表的中央,漠然的看了一眼虚空中漂浮着的姬归一。
接着淡然的说道:“是活还是死,都是他姬归一自己选择嘛,与吾天君有何干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