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归一见着殷黛儿那瞬移的功法,也甚是惊奇。
她的速度快的超出了他的意料。
接着,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几声闷响。
这明显是手掌扇脸的声音。
姬归一以及其它等人赶忙往入口处的郭福大人看了过去。
就在一阵“噼里啪啦”耳光响后的那一刹那。
郭福大人的身躯已然被殷黛儿几巴掌扇飞了起来。
只见着一团模糊黑色的身影飞过,再接着,一声“噗嗤”之声响起。
郭福大人的身躯,已经四仰八叉的深深镶嵌入了十丈之远处的那面沙墙之中。
可他凹陷在沙墙中,没有吼叫更没有呻吟,像是一位甘愿受刑者。
良久。
众人也都只是静静的看着,无人出声,更无人出面拦阻。
郭福大人挣扎了两下,将身躯从那沙墙上滑落了下去。
刚好跌坐在了殷黛儿复归前神像坐立的那个位置。
他这一跌落,引得头顶处那铜制方块上凸出的四瑞兽震颤个不停。
头顶高处的黄沙也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将郭福大人的半个身子掩埋了进去。
郭福大人却没有去理睬。
他只是双眼圆睁,一直注视着十丈之远处一脸漠然的殷黛儿。
郭福大人嘴角微动,刚张开口,可还没呼喊出声来。
只见殷黛儿身形忽地一动,拖着长长的青绿色之纱衣,在空中泛着微光。
一眨眼间,就从入口处飞窜到了郭福大人的面前。
众人眼里只看得见她在空中留下的那一路残影。
没等郭福大人说出任何话语,殷黛儿抡起纤纤玉手,往郭福大人的脸颊再次扇了过去。
掌影飞闪,“噼里啪啦”掌掴的脆响再起。
等掌掴之声停了,郭福大人的脸上已是显露着好几重的巴掌印。
两边嘴角处也流出了两缕暗绿色的鲜血。
这绿色的血,与郭冰茹被司马夜空一刀削掉脖颈上冒出的绿血一模一样。
闪着淡淡的绿光,且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姬归一他们已是见过此样的血,也猜想到了郭福与郭冰雪月修炼的应该是一种阴界罕见的功法,倒是不足为奇了。
面对殷黛儿的满腔怒火,以及接二连三的掌掴,郭福大人却没有还手,也不做闪躲。
而那双沧桑的老眼之中,是又惊又喜,无视其他,只是直直地盯着殷黛儿。
他此时的神态,竟然与司马夜空看郭冰雪月的眼神一模一样。
神情中有着痴情和沉溺,有着凄苦和悲凉。
而殷黛儿那绝世容颜此时竟有些变形,上面带着愤怒、怨恨。
显得多了几分狰狞,倒是让众人见到了世间绝色女子别样的风姿。
姬归一站在一旁,看着郭福与殷黛儿俩,心中竟也生出了几分哀怜和同情。
他早已通过他心通等手段,看出了两人间的恩恩怨怨。
他想起了什么,便往司马夜空看了过去,又接着看向郭冰雪月。
顿了会儿,暗自叹道:“世间之情,为何总是这般凄苦。”
可他没做任何干预,只是站立于一旁做着淡然的看客。
司马夜空根本就没有关注郭福大人与殷黛儿那边的动静。
他一脸的漠然,无悲无喜,还带着几分冷意。
他正一手操起那空了的酒葫芦,猛劲的摇晃。
看那专注的神态,像是通过摇晃,从那空空的酒葫芦里能摇出酒来似的。
而就在这时,郭冰雪月向他走了过去。
她静静地站立在司马夜空的身侧。
先是双眼漠然地望了一眼她的父亲郭福大人,再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她娘亲殷黛儿。
目光顿了那么一小会儿,接着,便转移了视线。
她看着司马夜空在不停地摇晃着酒葫芦,也不做阻止。
良久。
司马夜空停下了摇晃,盯着空空如也的酒葫芦,脸上有些失望。
他不禁喃喃着道:“空了就是空了,如同失去了便是失去了般。”
郭冰雪月听着那声呢喃之语,身躯微颤。
她又等了一会儿,像是变戏法般,从衣袖间拿出了一个与司马夜空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酒葫芦。
她双手举起,并轻轻地将酒葫芦递给了司马夜空。
司马夜空突然见着郭冰雪月竟然随身带着个与自己一样的酒葫芦。
他的七尺之躯猛地一怔,便呆在了那,也忘了伸手去接。
一小片刻。
他抬起双眼,盯着郭冰雪月那有些憔悴的脸蛋,眼神中变得温暖了许多。
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眼神中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态。
他将手上空了的那酒葫芦丢在了黄沙之中,这才伸出手来,颤巍巍地接过郭冰雪月手中的那酒葫芦。
刚接到手上,他便顺势摇了一摇。
听着里面发出酒水的荡漾之声,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抖了抖。
接着,一丝喜悦在脸上荡漾开来。
他迫不及待的将酒葫芦口子上那木塞拔了。
“啵”的一声响后,一股浓烈而熟悉的黄酒酒香,顿时在他鼻间弥漫开来。
葫芦里装的正是自己常喝的那黄酒。
司马夜空眼神一亮,来不及去看郭冰雪月。
他一手举起酒葫芦,往口中“咕噜、咕噜、咕噜”,连着灌了三大口下去。
“啊”的一声,他眨巴了一下嘴,微眯上了双眼。
空气中除了酒香,似乎又闻到了郭冰雪月身上自带的幽香,而且更加浓郁了些。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那句流传在阴阳司男汉子们口中的:“千金难买雪月香!”
想到这,司马夜空心中一痛,他那苍白的脸露出了稍微的红晕。
他没有睁开眼来。
只见他鼻翼一扇,猛地吸了一大口,便紧紧地闭上了口鼻,将自己陷入了屏息之中。
直到苍白的脸色变成了通红,他这才张开口来连着呼吸了两口大气,这才张开了双眼。
他眼眶中有些红润,望向郭冰雪月,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雪月姑娘!”
郭冰雪月听着他略带着冷意的道谢,娇躯一颤,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几分。
她嘴嗫嚅了两下,刚张开却又闭上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慌忙着将目光从司马夜空的脸上转向了她娘亲殷黛儿的身上。
姬天狮、姬天眼等人,依然站在一旁充当着看客。
而姬归一见着司马夜空与郭冰雪月俩的模样,淡然地笑了笑。
也顺着郭冰雪月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郭福大人与殷黛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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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殷黛儿已经停止了手上的掌掴,正忿忿冷冷地瞪着郭福大人。
而郭福大人他那张憔悴而沧桑了许多的脸,此时,更是肿胀得通红。
但他依然盯着殷黛儿的脸,眼眶中已是有着老泪。
他等着殷黛儿停手了,见她似乎也已经得到了发泄。
这才声嘶力竭地张口喊道:“黛儿呀,终于再见到了你,我找你好苦啊!”
殷黛儿听着郭福大人声音中的那股沧桑而悲苦,再见着他脸上的老泪纵横。
她的娇躯猛地一颤,便赶忙转过身去。
不经意间一手捂着自己的嘴,而眼神中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情愫。
郭福大人见殷黛儿转过了身去,脸上有些怅然失望。
但还是接着泣声说道:“黛儿,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女儿雪月。”
“你若是不愿见着我,就杀了我吧!”
他说完,接着便噗通一声向着殷黛儿便跪了下去。
殷黛儿娇躯再颤,但还是背着身。
郭福大人俯身扑倒在地上,头脸差点埋进了地面上的黄沙之中。
但依然从黄沙中传出了他的哭诉:“黛儿,是我不该骗你的,我罪该万死啊!”
“可那时的我,也是毫无办法了啊。”
殷黛儿听到这,更没有转身去看郭福大人。
而是冷哼了一声,厉声问道:“没了办法?”
“郭福老贼,你为了那阴阳司统领的职位,竟然出卖我和女儿,你还配是一个父亲吗?”
郭福大人听着殷黛儿的责问,顿了会儿。
这才答道:“黛儿,我没有出卖雪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雪月啊。”
“郭福,你说你是为了保护雪月,那你说说你是怎样保护她的?”
“若是牵强附会,我立马斩杀了你。”
郭福大人听着殷黛儿缓和下来了的话,有了申辩的机会,神情终于松了一松。
便赶忙抬起头来,只见他满脸都是黄沙,而眼角的黄沙更是被老泪粘在了脸上。
他没有伸手去擦拭,只是望着殷黛儿的背影,又沉沉地吐了一口浊气。
郭福大人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旁边不远处的郭冰雪月。
并轻轻地唤道:“雪月,你也过来,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郭冰雪月本就一直注视着这边,骤然地听了郭福大人的召唤。
她的身躯莫名地颤抖了一下。
她在原地顿了一会儿,但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郭冰雪月走到殷黛儿的身边,轻轻地拉住殷黛儿的手,轻轻地呼道:“娘亲!”
殷黛儿伸出手将郭冰雪月的身子轻轻地搂住,说道:“雪月,不怕,娘亲会为你做主的。”
“先听听他的说辞,若是他找借口或再欺骗我娘俩,我定将他葬身在这黄沙魂冢之中。”
郭冰雪月望了一眼郭福大人,脑中回想着一家人的点点滴滴,眼神中有着漠然。
但身躯还是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移开目光,再次颤声喊了一句:“娘亲!”
其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和苦楚。
在郭冰雪月的印象中,面前这个郭福大热一直以来只是自己的上司。
绝然没有作为父亲的一面。
但在刚才隐约的回想中,又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有着无处不在的照拂。
包括阴阳司中的事务,以及自己与郭冰茹有冲突之时。
郭福大人总是扮演着一个上司和一个不甚明朗的调和者角色。
而郭福大人则一脸复杂地看着殷黛儿娘俩的背影,沉沉地舒叹了一口气。
这才沉沉的慢声说道:“黛儿,你还记得十一年前那个黑云笼罩的日子吗?”
殷黛儿一听,顿时间身形轻摆。
但她没有回话,而搂着郭冰雪月的双手却稍微地有劲了一些。
郭冰雪月察觉到了,便伸出双手将殷黛儿紧紧地反抱了。
郭福大人语气充满着浓浓的留念。
轻声说道:“日子过得真快,距离那个日子,应该刚好是十一年了吧?!”
殷黛儿听到郭福大人记得这般清楚,双眼突地有些湿润了起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她暗自叹道:“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彻骨难忘的日子啊。”
“那日,既是我殷黛儿前生之痛的开始,也是我殷黛儿此生之乐的结束啊!“
“想当初,背对着的这个人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可如今,才十一年,他竟然颓废成一个憔悴不堪的老头了。”
接着,她在心底嘀咕着:“是岁月如梭,还是生了万千变故?”
“怎将一个手握权势的人变成这样,且听他说说,再杀不迟。”
“更何况,此人毕竟还是雪月的亲生父亲啊。”
她看着怀里的郭冰雪月,心里一恸,脸上的神情也在不停的变幻着。
而郭福大人没见着殷黛儿的脸色,更不知道她心里正起着万千的变化。
他已经陷入了那段深深沉沉的回忆之中。
姬归一等人也不由得跟着他的陈说。
渐渐的进入到了郭福大人与殷黛儿那不曾为外人所道的故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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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的那天,中阴界从凌晨开始就阴风阵阵。
而在那天的前一日深夜,英姿飒爽的郭福与两个属下还在他的书房衙门的厅堂内吃茶。
这两个属下原本是他的僚友,平常间打闹惯了,完全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的交情。
一个名叫齐眉,文弱书生,阴阳司的文职,专门负责拟榜公告、文案等的撰写,胸有笔墨、腹有诗书。
另一个名叫安家,为一牛高马大粗犷壮汉,司职巡查,缉拿来到中阴界过渡空间不安份的阴魂。
三人各自跪坐在自己的案前,每人的边上都配着风炉、茶器。
这可是阴阳司司长及司长以上的权位才有的配置。
几碗茶下肚,话匣打开。
齐眉双手端起茶碗,面向郭福细声细语的说道:“郭福郭大人,三年前我们还是兄弟相称,还同住阴阳司内的寝庐。”
“想不到如今,您已是我们的上司大人,住的也是单独豪华的阁馆,真可谓时也、命也、运也!”
说到这,他便高高举起茶碗,尖着嗓子大声说道:“我齐眉在阴阳司没有其它想攀附之人,郭福大人乃我齐眉平生最信得过的人。”
“若是您还当我们是兄弟,我以茶代酒,敬您接下来再步步高升,到时也好照拂照拂我等几个属下。”
安家一个粗野汉子,却正把玩着手上的一块玉佩。
羊脂白玉玉佩闪着微弱的光彩,椭圆形,雕琢着汉螭纹。
郭福大人本就怀揣着心事,没有过多关注安家手上的那玉佩。
见着齐眉已经向郭福敬茶了。
安家便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他那宽大的衣袖之中。
他望了一眼郭福大人那张忧郁而英俊的脸,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愧疚与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