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乔应才慢慢转身,她把腿放回了床上,盘膝而坐。
厉斯辰任由她肆意打量着自己,目光沉沉。
乔应只是伸出了手:“请你帮我把纸袋拿过来,谢谢。”
厉斯辰伸手抓过还留有余温的纸袋,放到乔应的掌心中,全程都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原来你也会对我这么礼貌。”厉斯辰道,“看来,你真的只对外人客气。”
“幸好,对你而言,我已经成为真正的外人了。”她淡漠地说,“对这一点来说,我也心存感激。”
乔应打开了纸袋,从里面拿出一块粉色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小口,闭眼细细品尝。
厉斯辰的膝盖掠过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疼,那感觉只是一瞬间便消失。
乔应咽下糕点,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问她:
“封禾醒了吗?”
“……”
厉斯辰压制住心头骤然翻涌的痛楚,冷冷的目光却毫不遮掩。
她的母亲是知道怎么用一句话就刺伤她的。
“她醒了。”厉斯辰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我们度过了很愉快的两个月,这两天打算结婚了。”
一旁记忆被覆盖重置的埃文对封禾是植物人这件事情有所了解,只以为厉斯辰企图激怒乔应,暗暗叹了口气。
乔应微微一笑:“是吗?那挺好的。”
“那小家伙看上去是个专一的,对你也好。”她温声道,“你年龄也大了,抓紧时间要个孩子。”
厉斯辰看着她极具善意的脸,淡淡道:“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经历像我一样的人生。”
“而且,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的话,我和她早就在十年前就出国结婚了。”
乔应吃完手里的糕点,把纸袋放在床尾,又从口袋里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扔到垃圾桶里。
“而且,你现在说这话,我可以理解为是鳄鱼的眼泪么?”厉斯辰说,“还是说,留在精神病院的这些年里,你忽然发现以前的自己不是正常人了?”
乔应道:“关于从前种种,我深以为愧。”
厉斯辰冷笑:“然后呢?没了?这就是你这些年要告诉我的话?你深以为愧?”
从小限制她的自由,长大控制她为了复仇而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和感情,在发现她脱离控制时又想摧毁她的精神。
所以这些事情,都只是“从前种种”?“深以为愧”?
乔应低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这些年,想来你也很痛苦。”
“你想得越久,就痛苦越久,与我当年一样。”她说,“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
厉斯辰道:“你应该付出代价,精神病院是救赎你的地方,这并非是惩罚。”
乔应心平气和地跟她交流:“不,对我来说,这里确实是惩罚。我现在时常会想起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好人。”
厉斯辰不动声色道:“但被你的老相好撞死了。”
乔应摇头,越发平静道:“封行,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当初迷了心窍,让你的父亲失去了逃脱的能力。”
厉斯辰眼前黑了一瞬,她不停眨眼,企图稳住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你……什么意思?”
乔应看了看纸袋,温声道:“你父亲曾亲自去面包房学做桃花酥回来给我试吃,不断地进行改良,虽然现在我再也吃不到当初那个味道。”
“在你父亲的关怀下,我意识到,其实我也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停止了对他身体实验的进度,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
厉斯辰往前迈了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乔应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不被允许的破坏性实验,最后我秘密退出了计划。”她在厉斯辰惊诧的目光下自言自语,“可封行还希望我继续留下来,为了那可笑的爱情和信仰……”
她顿了顿,醒悟过来:“这些我不该说的,你也听不懂——”
“不,我能听懂。”厉斯辰在短暂的惊奇后恢复冷静,“我现在对你们的计划有所了解,真是让人想不到。”
乔应有些不解,但也没打算追问,眼里逐渐有了疲倦之色:“总而言之,我确实失控了,陷入了两种混乱状态里,伤害了你,抱歉。”
“……”厉斯辰抱着胳膊,毫无感情道,“你当初认为我有病,把我送去戒同所,我永远也不会忘。”
“是,我不否认我的初衷是希望你断绝对封禾的感情。”乔应道,“虽然你是我的女儿,但我没有起到一个母亲应有的榜样,反而害你这些年一直在受折磨,抱歉。”
厉斯辰没有一句抱歉是听进去的,她对此嗤之以鼻。
“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厉斯辰低声呢喃,“你们之间的事情,却要祸害我们。”
她紧紧攥着手指,觉得以前的那些过往都很可笑。
既然是创造出来的新世界,为什么要让她如此深刻地记住痛苦,难道另一个自己就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吗?
她的母亲给她灌输的理念,是真的,但也隐瞒了很多事情。
她的母亲想必也是那研发团队中的一员,她的父亲和向禾一样成为实验体,之后两个人逃离,父亲确确实实被封行杀了,而母亲也确实在企图报复。
封行知道母亲想报复,也知道她进凤晖的目的是接近封禾,但他仍然办了手续让她进凤晖。
封行知道封禾有他的基因,但这是原凤晖借走的,她的目的是要和向禾有一个孩子。
封行插手她母亲的研究,也支持原凤晖的研究,而他希望计划继续执行,原凤晖死去,他务必要进实验室,但打不开……
思绪百转千回,她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浑身发冷。
“当初的车祸,不是你做的。”
厉斯辰说着,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了杀意。
“是他。”
乔应微愣,虽然厉斯辰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仍然从那阴森的语气里听出了答案,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最后无奈地笑了笑。
“只有这样,向禾才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