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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君……伊君……怎么办……怎么办……”一见定北军重兵围困,西乡健四郎立刻慌了神,只紧紧抓住伊勒德叫个不停,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将之风。

“怕什么!我自有办法!”伊勒德冷哼一声,阴森的目光盯着那面斗大的帅旗,眼中尽是刻骨的仇恨。苦苦熬了两年,他终于见到了与他有灭国毁家之仇的元凶,皇甫敬德父子的定北军。

“什么办法?”没有心思去观察伊勒德,惊慌的西乡健四郎急急的追问。

“哼!”伊勒德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立刻回答西乡健四郎,他嚯然转身顺着马道走下城楼,西乡健四郎赶紧追了上去。

直到两人回到郡守府内,伊勒德方才冷声说道:“今夜本王子将亲自出城偷营,你带来的那种毒药还有没有?本王子的要在宝刀上淬上剧毒,今夜必取恶贼父子狗命。”

“还剩了一点儿,应该够淬一把刀吧。”西乡健四郎嚅嚅说道,心中没有底气。他们说的那种居毒药物是从倭人岛中一种特别稀少的植物中提取的,原本就没有多少,前次刺杀镇东军将领,已经用了一大半,昨夜影武士潜入定北军行刺,又用去不少,如今只剩下小半瓶,瓶子还是拇指高那么丁点儿的小瓶子。

“行了,废什么话,拿来。”伊勒德将手一摊,西乡健四郎扣扣索索的从怀中摸出个拇指大小的粗瓷瓶子,不太情愿的交到了伊勒德的手中。口中叫道:“就剩这点儿,伊君您千万省着点用。”

伊勒德不再理会西乡健四郎,只抢过粗瓷瓶子转身走了出去。直到夜色深沉之时,他才从自己的住处走出来,手中的拿着一柄泛着森森幽蓝,闪着凛凛寒光的牛角弯刀。这柄刀平日都藏于鞘中,今日还是西乡健四郎第一次看见。

“伊君小心!”西乡健四郎生怕自己被误伤,要知道那毒药药性极烈,那怕只是划破点儿油皮,都能让人立刻丧命 。西乡健四郎根本不敢上前,只远远的叮嘱一声。

伊勒德又是冷哼一声,说道:“你在城楼上看好了,一见定北军起火大乱,便立刻率军出城围攻定北军,不可使一人逃脱,今夜,本王子要用定北军所有人的人头,祭奠父王和族人屈死的英灵。”

夜色渐深,天边如钩的弯月也被浮云遮住,天幕之下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偷营劫寨的最佳时机。

伊勒德生怕惊动了城下的定北军,他并不从城门出城,而是坐了一只小小的吊篮,让人将他从西北角城楼上放下去,趁着如墨般黑沉的夜色,悄悄往驻扎在西门的定北军营地摸去。

原本睡着营帐之中的皇甫永宁突然翻身坐起,卧在一旁的阿黑也在同一时间猛的站起来,一双虎耳竖起,两只虎眼紧紧的盯着帐门的方向。

“嘘……”皇甫永宁在唇前竖起食指,然后飞快的做了几个手势,阿黑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皇甫永宁的意思,立刻悄没声的挪到正对床榻的帅案旁,半卧在帅案的阴影之中,便是目力极好之人,进帐一眼看去,也无法发现帐中还藏了一只老虎。

皇甫永宁则飞快的拖过枕头,将之填入被中,胡乱堆成一个躺卧的人形,然后悄悄藏身于设于榻尾的简单衣架之后,一件搭在衣架上玄色披风正好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皇甫永宁刚刚藏好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便摸进帅帐,只见这黑影双手举着牛角弯刀,狠狠的劈向躺在床榻上的“人”,就在那柄牛角弯刀刚刚接触到被子的一瞬间,皇甫永宁和阿黑同时爆起,阿黑一个虎跃扑上前,狠狠一口咬中那人的左腿,皇甫永宁则一剑刺出,正中那人的左胸……

“啊……轰……”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伊勒德强忍剧痛,身子诡异的一扭,将一个东西向地上狠狠一摔,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皇甫永宁的帅帐立刻变成一片火海,在沉沉黑夜之中,燃烧着刺目的火光……

“阿宁……”最先赶来的是住在隔壁医帐中的皇甫永安,他一见妹妹的帅帐起火,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念头,冲进去,救妹妹……

“大公子……”一名医徒尖叫一声,抢过身边不知是谁手中拎着的水桶,将整桶水泼向皇甫永安,旁边救火的将士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浑身浇湿,一起冲入火海救人。

皇甫永安刚刚冲到帅帐门口,就见浑身是火的阿黑飞奔出来,背上还背着个人。

众人忙将水往阿黑身上泼,皇甫永安飞奔上前,抢过阿黑背上的人,阿黑这才在地上拼命打滚,再加上众人一起泼水,才算扑灭了阿黑那一身的火苗。

“阿宁,阿宁……你别吓哥哥……阿宁……”皇甫永安抱起来的,正是他的妹妹皇甫永宁,只见皇甫永宁双目紧闭,吓的皇甫永安连自己会医术都忘记了,只拼命的嘶声大叫。

“大公子,别叫啊,快救少将军啊……”小医徒急的大叫,皇甫永安才想起自己会医术,赶紧将妹妹的身子放平,为她检查身体。

探过了脉,皇甫永安这才松了口气,红着眼睛说道:“阿宁活着,她还活着……谢天谢地……孩子也没事……阿宁,你吓死我了……”越说,皇甫永安的声音越高,情绪也越发失控,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围过来的众人一听“孩子也没事”这五个字,全都惊呆了,好半晌,才有人惊声尖叫道:“大公子,你说什么,我们少将军有孩子了?”

“啊……没有没有……”皇甫永安正在否认之时,忽然听到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皇甫永安,你给老子说清楚,永宁到底怎么了?什么孩子!”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元帅皇甫敬德满脸怒气,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他的耳力极好,刚才皇甫永安又哭又叫的,他全都听见了。

“爹,……爹……没啥,阿宁没事……”皇甫永安现在才想起与妹妹的约定,不由心虚起来。他在一个最不合适的时机说暴露了最不该暴露的消息,这下子他爹和他妹可都饶不了他了。

“少扯蛋,说,永宁到底怎么了,她有孩子了?你这混帐东西,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着老子!”皇甫敬德冲到近前,一把拎起儿子,将他向后重重一甩,然后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小声的说道:“傻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爹,都是爹不好……”

皇甫永宁双眼紧闭,完全没有反应,皇甫敬德转头怒吼:“皇甫永安,你不说你妹妹没事,她怎么还不醒?”

“爹,阿宁被震晕了,过会儿就能醒过来,以她现在的情况,能不用药最好不用药。”皇甫永安低头走过来,在距离他爹一丈开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免得他爹又拿他出气。

“嗯,永宁没事就好。”皇甫敬德黑着脸说了一句,看见阿黑不象从前那样一见他就扑过来,便喝道:“还不去看看阿黑怎么了?阿黑也不能用药么?”

皇甫永安心里那叫一个冤啊,他刚刚只来的及查看妹妹的情况,还没有顾上阿黑就被某人甩飞了,这冤找诉去啊……

来到阿黑身边,皇甫永安见阿黑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全被烧秃了,四肢和身体两侧都有大面积的烧伤,刚才阿黑在地上打滚灭火,伤口处沾了许多草屑石子儿,真是惨不忍睹……

阿黑疼极了,可是它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无助的倒卧在地上,一双最机灵不过的虎眼中滚落下晶莹的泪珠……

“阿黑,不哭,哥哥能治好你,保证把你养的和以前一模一样,不,比以前更神气……我们阿黑最厉害了……乖,不怕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疼了……”皇甫永安心疼的和阿黑说话,拿出一方帕子捂在阿黑的口鼻处,然后轻轻将阿黑的眼皮合上。

皇甫敬德见儿子将阿黑的眼皮合上,还以为阿黑不行了,立时五内俱焚,身子摇了几摇,大叫一声:“阿黑……”扑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半跪到地上,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让手中抱着的女儿受到一丝儿震动。

“元帅……元帅……”旁边的人都惊叫起来。

“爹,爹你怎么了……”皇甫永安听到叫声猛的回头,只见他爹半跪在地上,唇角尽是鲜血。

皇甫敬德将女儿轻轻放到地上,抓住飞奔过来的儿子的手,颤声问道:“永安,阿黑它……它不行了?”

“阿黑没不行啊,它的伤是不轻,可在儿子眼里还不算什么,就是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将养恢复。”皇甫永安不知道他爹从何处得来“阿黑不行了”的结论,赶紧解释一番。

皇甫敬德心中那叫一个气啊,“那你把阿黑眼皮合上做什么?”皇甫敬德气恼的叫道。

“爹啊,阿黑烧伤的厉害,我不得先麻晕它,让他少受些疼痛么!哎呀不说这个了,爹,快让我看看,好好的怎么还吐血了!”皇甫永安气恼的抓抓头,做大夫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不配合的病人,偏他爹一上战场就什么都不顾,真是气死他了!

“我没事,你好好照看永宁和阿黑,看爹我怎样杀贼平倭!众将听令……”皇甫敬德一把推开儿子,大步走到肃立一旁的众将之前,大声发布将令。

定北军刚刚按着主帅将领摆好阵仗,渤山郡的南北西城三门大开,无数拿着弯刀的倭贼往定北军大营冲来。

倭贼极其顺利的冲入定北军营地,却发现整个营地内空无一人,就在倭贼惊讶之时,只听得“咚咚咚……”三声炮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数手持火把的定北军将士,将三处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来下几乎是一面倒的杀戮了。

若是这些倭贼仍然用他们从前的刀法,或许定北军将士多多少少要吃些亏,可这些倭贼偏偏学的是伊勒德传授的忽喇刀法,而定北军所习的,便是皇甫敬德父女独创的,专克忽喇刀法的旋风刀法。

只见定北军将士手中双刀直如旋风一般,收割着倭贼的性命。

就在两军交战之时,在渤山郡东面的海沿上,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数百名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壮年男子,他们人人手拿快刀,腰间挂着一围六七只粗陶罐子,他们直冲向倭贼停靠在岸边的战船,有人冲上来便一刀砍翻,没有人冲上来,他们便将腰间的罐子奋力扔到战船上,陶罐一摔就碎,盛于罐中的液体流的满战船到处都是。

“火油……是火油……”也不知是谁惨叫一声,随着这声惨叫,便是无数枝凌空射来的火箭,火箭射中战船,立时激起冲天火光,不过转瞬工夫,倭贼的数十艘战船尽数没于火海之中。

“完了……完了……全完了……伊勒德……都是你……害死我们……”留守在渤山郡中的西乡健四郎看见东边海岸方向的冲天火光,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家的战船被烧了,他颓然跌坐在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定北军营地内,歼灭倭贼的战斗也基本上结束了,此一役,全歼六万倭贼,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算是为那死无辜惨死在倭贼刀下的大陈百姓报了血海深仇。

大战结束之时,皇甫永宁慢慢醒转过来,她一睁开眼睛,便叫道:“阿黑,阿黑……”

“阿黑烧伤,你哥正在救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皇甫永宁身边响起,皇甫永宁赶紧坐起来叫道:“爹……”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连有了孩子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没脸当你爹!”缓过惊吓的那股劲儿,皇甫敬德心里又开始不痛快了。

“爹……我……,您知道啦?阿安说话不算数……”皇甫永宁干笑着抱怨。

“你少往你哥身上扯!来,与爹说说,为什么要瞒着爹,你爹就那么不扛事儿?”皇甫敬德不依不饶的追问。

“爹,我这不是怕您担心么……再说,我这不好好的……”皇甫永宁心虚的陪笑。

“我担心!你还知道我会担心!皇甫永宁,你是不是觉得你爹我,堂堂定北军主帅,离了你皇甫永宁,我连仗都不会打了?”皇甫敬德越想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这是没有意外,倘若真有个意外,他还怎么有脸活着回京。

“爹,你刚才说阿黑受了重伤,要不要紧,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皇甫永宁赶紧转移话题,掀开被子便想跳下床。

“别动!”皇甫敬德一声断喝,惊的皇甫永宁双腿悬空,真的再不敢动一下了。

“永宁,你肚子里有宝宝,不能这么大的动作,慢点儿下床……”皇甫敬德努力回想着自己那极其有限的,有关妇人怀孕的知识,紧张的说道。

“爹,我没事儿,阿安说了,这俩小家伙皮实着呢……”皇甫永宁笑着说道。

“什么,俩个小家伙,你怀了两个……”皇甫敬德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

“呃……阿安没说?”皇甫永宁干笑问道。

“他说……他还没来得及说……”皇甫敬德又想大吼,只是想到女儿肚子里有两个小宝贝儿,这吼声便在半路上缩了回去。

“爹,仗打的怎么样了,咱们之前安排都用上了么?”皇甫永宁见不得她爹这么不正常的样子,干脆拿他们父女俩最熟悉的打仗说事儿。

“基本上结束了,咱们事先的安排全都用上了,永宁啊,这两年长进不小,这一战,你算无遗策,好样的!”想起作战之事,皇甫敬德总算正常些了,向女儿挑起了大拇指。

皇甫永宁笑道:“都是爹教导之功。”父女俩边说边走出营帐,去医帐看阿黑。

医帐之中,皇甫永安已经为阿黑清洗完身上所有的创口,洒上厚厚一层生生散。这生生散是去腐生肌愈创的无上圣药,只指甲盖这么一点点,就得十几两金子,阿黑这一身厚厚的生生散,只怕都够打它这么大一只实心金虎了。

“阿安,阿黑怎么样了?它,得一直这样么?”皇甫永宁走进医帐,只见阿黑四脚朝天的躺在床上,四条腿被绑在特意树起的四根长杆上,样子别提有多奇怪了。

“烧伤的地方很多,不过还好,都是皮外伤,上过药了,等三天后痂褪了,阿黑才能下床,在这三天里,阿黑都得四脚朝天躺着,得亏阿黑背上没被烧伤,要不然还真不好处理。阿宁,你先看着阿黑,我得去救治伤兵了。”皇甫永安边挽起药箱,边对皇甫永宁飞快的说道。

“你先去,我一会儿也过去。”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便俯身与阿黑说话。

“阿黑,你受苦了,疼不疼?听爹说是你把我背出来了,要不我就得被烧死了,阿黑,你真了不起!”皇甫永宁轻轻摸着阿黑头顶唯一一小片只烧秃了毛,没烧伤的地方,轻轻的说着。

阿黑被绑的四脚朝天,也没法子动弹,只能向皇甫永宁眨巴着那双仿佛会说话般的大眼睛,好像在说:“我们是好兄弟,得一起活着……”

皇甫永宁陪了阿黑一会儿,轻声哄它睡着了,才轻轻的走出医帐,去看望受伤的将士们。

定北军的伤亡比皇甫永宁预想的少,这让皇甫永宁心中很高兴,每一个定北军将士的生命都是相当宝贵的,绝对不可以轻言放弃。

“少将军,您怎么来了,快回帐休息,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一名被砍掉左臂的将士看到皇甫永宁走进来,立刻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急急的叫道。

“嗯?你们都知道了?”皇甫永宁惊愕的“嗯”了一声,见所有人都点头应和那个断臂士卒,不由皱眉问道。

“我们都知道啦,恭喜少将军,贺喜少将军,少将军,听说您怀了两个宝宝,怎么着至少也得有一个小小将军吧,少将军,等您生下小小将军,一定带来军中,让我们见见小小将军……”一时之间,众伤兵七嘴八舌的囔了起来。

皇甫永宁见大家身上虽然有伤,精神却非常好,医帐中的气氛也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便也笑着说道:“什么至少也得有一个小小将军,本将军生下来的,那都是小将军!你们都好好的,将来还得帮着你们小将军打仗!”

一众将士哄然大笑,连声叫好,皇甫敬德没奈何的摇摇头,他就不在这兴头上给大家伙儿泼冷水了。只凭孩子爹的身份,这两个孩子将来怕是再难沾上“带兵”二字的。

看罢伤兵,皇甫永宁走向自己那被烧毁了的帅帐,见数名将士正在清理火场,便开口问道:“可曾发现尸骨?”

一名伙长上前回话,“回少将军,只发现了半截小腿,并没有其他的尸骸。”

“什么,只有半截小腿?”皇甫永宁大惊。

“是,少将军请过目。”伙长命人将一截半尺来长,焦黑的棍状物送过来,言道:“少将军,只找到这个。”

皇甫永宁点点头,蹲下身子仔细察看,过了一会儿方说道:“这是阿黑咬下的,刺客的半截断腿,奇怪,伤成这样,他怎么可能逃的出去?”

“少将军,您是说刺客逃走了?这怎么可能,火那么大……”那名伙长惊呼。

“传本将军令,严查军中陌生人,一旦发现立刻抓捕,生死不论。”皇甫永宁沉声下令。她有种直觉,那个刺客没有死,而且还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就在皇甫永宁下令之时,距离定北军大营以北十余里外的一个山脚下,一个浑身是血,少了半条小腿的黑衣人倒伏在小溪旁,他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把牛角弯刀。若是皇甫永宁在此,一定能认出, 这人便是那个半夜行刺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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