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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胜被皇甫永宁问的哑口无言,他痛苦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涩声说道:“永宁,过会儿你父亲会告诉你的。永宁啊,元娘回来了,让她先陪你好么,叔叔有话与元紫单独说。”

皇甫永宁眉头紧锁,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公孙胜看着皇甫永宁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皇甫永宁心中不痛快,只是现在他暂时顾不上了。

“元紫,这几日家里事情多,爹也没顾的上与你细谈,你所知道的全是从你娘亲那里听来的。所谓兼听则明,你是不是应该听爹说一说?”公孙胜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若是强行压制命令,元紫一定不听,可如此与他说透道理,元紫还是很个很明事理的孩子。

“爹,你说。”公孙元紫气哼哼的说了一句。

“你哥哥很聪明,他很早就猜出靖边的真实身份。也亲自去跪求你皇甫伯伯允婚。当时你皇甫伯伯已经答应了。你哥哥非常高兴,立刻跑去向你娘亲禀报这个好消息,可是你娘亲一听勃然大怒,将你哥哥痛骂一番,你祖母得了消息,劝解于她,却被无礼顶撞。后来,你娘还跑到你皇甫伯伯面前,以死相逼,逼他解除婚约。”公孙胜沉沉说道。

“不!这不可能,娘不是这么说的!”公孙元紫大惊,拼命的摇头,似是想将刚才听到的消息摇出脑子。

“你娘当然不会这样告诉你,她是你娘亲,自然要给她自己留足体面。事实上当时为父就在那里,你娘亲的一言一行,为父看的清清楚楚,元紫,你可记得有一日你娘亲的脖子受了伤,到现在才痊愈之事?那就是她用簪子划的,为的就是逼为父和你皇甫伯伯解除你大哥与永宁的婚约。”公孙胜痛声说道。

公孙元紫惊呆了,木呆呆的看着他的父亲,他很想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公孙胜又道:“元紫,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求亲的第二日,皇上就要封赏永宁,不,是封赏皇甫靖边,皇上明明知道靖边就是永宁,可是他不肯让永宁恢复女儿身,好一辈子为他镇边守土。原本,为父和你皇甫伯伯打算在朝上公开请皇上赐婚,从而永宁恢复身份。可是……可是你娘就因为觉得永宁不是她中意的儿媳妇,把这一切都毁了!”

“啊……”公孙元紫张大嘴惊呼一声,他被这个与他娘亲完全不一样的说法惊呆了,怎么会这样,他那一向温柔慈爱的娘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元紫,你也不小了,用心好好想一想,你皇甫伯伯在咱们家住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搬走?还不是为了不刺激你大哥。你刚才对永宁那般无礼,可是你知道么,你大哥求亲之事,永宁到现在都不知道。”公孙胜又说道。

公孙元紫的脸色渐渐涨的通红,可还是不太服气的叫道:“那她与乐亲王的亲事又怎么说?”

公孙胜沉沉说道:“这天下间聪明之人不独你大哥一个,事实上乐亲王远胜于他,他都没有见过永宁几次,便从极细微的蛛丝马迹察觉出靖边是你皇甫伯伯亲生女儿皇甫永宁。爹不知道他是真的倾心于永宁还是为了救永宁,总之他在金殿之上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向你皇甫伯伯求亲。皇上这才改了原本的主意,封永宁为平戎郡主,颁下赐婚诏书。这一切,都不是你皇甫伯伯或是永宁能主宰的。元紫,你可明白?”

“爹,儿子知道错了!”公孙元紫想了一会儿,低下头羞愧的说道。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过怀疑,毕竟自从皇甫敬德父女搬走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彻底变了。他的祖母和父亲对他母亲异常冷淡,大哥被母亲绑起来锁在房中好几日,后来还是他爹发了很大的脾气,他娘亲才不敢再把大哥绑起来锁进房中。这是在公孙家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局面,公孙元紫怎么可能不多想。他也曾跑去问他大哥,可是公孙元青只是摇头叹息,什么都不肯说。

有一日,公孙元紫看到他大哥去了他们娘亲的房,他不知道大哥与娘亲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大哥回到青锋居之后,便开始不吃不喝,硬生生饿了几日。后来他的娘亲竟然跪地逼求,他大哥不得不开口吃东西,不想却是一吃就吐,眼看着就不行了。

公孙元紫再也憋不住了,偷偷溜进他娘亲的屋子追问。最后问出的便是皇甫永宁背信弃义攀附权贵,为了嫁作亲王妃而抛弃了他的大哥。公孙元紫与大哥感情极好,如何能受的了这个,这才有了他对齐景焕和皇甫永宁的无礼之举。

“你既然已经知错,便该知道怎么去做。”公孙胜沉声说道。

公孙元紫点点头,郑重说道:“爹,儿子明白了。儿子就这去向皇甫伯伯和……永宁赔罪。”略略迟疑一下,公孙元紫还是叫出了“永宁”二字。

公孙胜皱起眉头,沉沉说道:“元紫,你不可以直呼永宁的名字,她是皇上御封的正二品平戎郡主。”大儿子已经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他不想让小儿子也对皇甫永宁上心,毕竟见这皇甫永宁真实相貌的公孙胜很清楚,那样一副容貌对男子有什么样的吸引力。

公孙胜的话很打击人,公孙元紫沉默片刻,方才闷声应了一声“是”,垂头走了。公孙胜看着儿子的背景,心中一阵酸楚,若非不得已,他又如何愿意打击素来意气飞扬的儿子。

公孙元紫出了演武场,问清了皇甫永宁的去处,便急急赶了过去。此时皇甫永宁已经在公孙老夫人身边了,正听她哥给老夫人讲解一些平日里要注意的问题。

公孙元紫走进房中,直直的跪倒在皇甫永宁面前,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我错了,请郡主责罚。”

皇甫永宁今儿真是被公孙元紫彻底整懵了,他这一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自己,一时又跑来下跪认错,到底闹那样啊,还能不能好好的正常相处了?

皇甫永安也是愕然,刚才给公孙老夫人诊完脉之后,他还想着回头怎么暗中收拾公孙元紫给他妹妹出气呢,不想他都还没来的及出手,公孙元紫就跑来请罪了。这变化也太快了些。

倒是公孙老夫人心里明白,这几日她那个不省心的媳妇没少在二孙子耳边说怪话,老夫人却是没有得闲与元紫说话,便也没有机会告诉她真相,事实上,公孙老夫人并不完全知道她的儿媳妇到底是怎么退亲的,若是她知道儿媳妇跪地以死相逼,逼皇甫敬德答应解除婚约,老夫人怕不得恨的背过气去。当日之时,只有皇甫敬德与公孙胜夫妻知道,就连元青也是不知道的,今日为了说服元紫,也是对妻子真的死了心,公孙胜才不得不对他说出真相。

皇甫永宁一把将公孙元紫拽了起来,问道:“你到底要干啥呀,一时恨不得杀了我,一时又请罪的。”

“我……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冤枉你。”公孙元紫也不能说的太细,只得含糊的说了一句。

皇甫永宁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大方的说道:“你既然知道冤枉我了,那就行了。刚才我也摔了你好几个跟头,咱们扯平了,往后还是好兄弟!”

公孙元紫没有想到皇甫永宁竟然如此好说话,倒是很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永宁这么大方,完全不象他认知中的那些高门闺秀似的矫情的不行,那些人可是无理也要争三分的。公孙元紫心中的愧疚之意又深了几分。

公孙老夫人瞧着豪爽大方的皇甫永宁,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自来入门的媳妇落地的孩儿,都是要婆家细心教导的,皇甫永宁才十六岁,就算她什么都不会,可是进门之后只要悉心教导几年,还能教不出来么?培养一个合格的宗妇绝对比陪养一名优秀的将领容易。

可是她的大儿媳妇咬死这一条,死活不肯同意亲事,如今皇甫永宁有了更好的婆家,她可怜的大孙子却熬成那样,若是他走不出来,这孩子这辈子就废了。公孙老夫人到现在也没有想通,她的大儿媳妇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可做背信弃义伤害儿子之人,也不肯接受皇甫永宁做儿媳妇,真是太奇怪了!

“老夫人,皇甫元帅从大公子房中出来了,正朝这边走。”门外有小丫鬟禀报一声,皇甫永安立刻站起来说道:“老夫人,晚辈这就去给元青施针。”

公孙老夫人满眼热切的看向皇甫永安,急急说道:“好孩子,你多费心吧。”

皇甫永安微笑道:“您放心吧,元青没有什么大病,针灸三次,再用饮食慢慢调理,最多十日便能痊愈。往后只要在饮食上注意些,不要久饿,不要多吃辛辣之物就行了。”

公孙老夫人连连点头,将皇甫永安的话死死刻进脑子里。

“阿仁,我跟你一起去。”皇甫永宁很担心公孙元青,便叫了起来。皇甫永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也有颗灵光的脑袋瓜子,自然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因此摇头说道:“等我施完针郡主再进去吧,现在不如先去陪着元帅。”

公孙老夫人也说道:“是啊,永宁,你先在这里陪着奶奶还有你爹说话好不好?”

皇甫永宁是个很随和的人,好可一点儿也不拗,听到公孙老夫人和她哥都这么说了,皇甫永宁便笑着说道:“好啊,那我回头再过去。”

说话间皇甫敬德已经走到门外,小丫鬟通报一声,公孙老夫人一叠声叫请,皇甫敬德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并没有太多凝重之色。

“阿仁,用心给元青治病。”皇甫敬德吩咐一句,皇甫永安躬身应下走了出去。皇甫敬德看看女儿和公孙元紫都在房中,也不好与公孙老夫人说什么,只能说道:“婶婶,您别太担心,元青会好起来的。”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道:“敬德你这么说,婶婶心里就踏实多了,元娘这孩子也是不懂事,有没有扰了你的军务?”

皇甫敬德摇头道:“如今也没有太多军务,元娘这孩子重情义,是个好孩子,您可别怪她。婶婶,敬德是您看着长大的,不论……您也莫与敬德生分了。”

公孙老夫人含笑应道:“不会的不会的,敬德,你那府第何时才能修好,婶婶盼着你们父女早些搬回来呢,十里坡太远了。婶婶想见你和永宁一面都不容易。”

皇甫敬德微笑应道:“应该快了,前两日侄儿派人过去看了一回,工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正在收尾。想来再有个十余日就能搬回来了。婶婶,等侄儿搬回来之后,还请您过去多住一阵子,帮侄儿多教教永宁。”

公孙老夫人当然明白皇甫敬德的意思,她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只要你不嫌我老婆子烦人,老婆子可就两边来回住了。”皇甫敬德开府之后,与同僚之间的往来必会增多,内宅没有打理之人是不行的,而持甫敬德又没有续弦之意,只能将内宅事务托付给他唯一信任的公孙老夫人,同时他也想请公孙老夫人教导皇甫永宁如何才能做一个合格的亲王妃。

之所以请老夫人教导皇甫永宁,而不是聘请被放出宫的嬷嬷,皇甫敬德也是考虑的相当周到了。公孙老夫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她心胸豁达性情随和,一辈子都生活在燕京城贵族圈中的她深知如何在不让皇甫永宁受委屈的情况下做一个合格的主妇。最要紧的是公孙老夫人并不拘泥于一些陈规陋俗,皇甫敬德希望女儿嫁给齐景焕之后,不要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消磨了性情。皇甫永宁是独一无二的,皇甫敬德无法忍受任何人挫磨他的女儿。还有一重原因便是除了公孙老夫人以外,皇甫敬德也不认识其他可以教导皇甫永宁的女性长辈了。

公孙老夫人笑着应了,心中却有其他的主意,皇甫敬德已经鳏居十多年,也该给他找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了。她知道皇甫敬德忘不了亡妻,可是人总处往前看,他还不到四十,难道真叫他一个人孤独终老么?总要想办法慢慢劝他,让他再娶一房妻室。公孙老夫人知道皇甫敬德与亡妻感情深厚,所以得慢慢的劝,可不就得住到皇甫府上了。

公孙老夫人与皇甫敬德说话的时候,公孙胜怒气冲冲的来到他妻子的房中,对看守房门的婆子说道:“把门打开。”两个婆子对视一回,其中一个从袖中摸出一把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了。

“你们全部退下,未经传唤不得近前。”公孙胜沉声说道。

两个婆子屈膝应了,其中一个略显为难的应道:“老爷,老夫人不让夫人出来。”

公孙胜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两个婆子和其他的下人这才退到月洞门之外,如此一来,不论公孙胜夫妻说些什么,他们都是听不到的。

公孙胜伸手推门,不想门被人从里面猛然拉开,公孙夫人如疯魔了一般往外冲。公孙胜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见他夫人往外冲,更是火上浇油,他一把抓住公孙夫人,狠狠的向后一推,公孙夫人直退了十多步,跌坐在美人榻上。

“阿瑛,你疯够了没有?”公孙胜重重将门一摔,反手插好门栓,恨恨的向公孙夫人走去。

“我疯?我怎么疯了?公孙胜,我看你才疯了,你们都疯了!这些年来你心中一直想着那个贱人,当我真的不知道么?你想什么我管不了,可你想把我儿子当人情送给那个贱人的女儿,休想,我死也不会答应!”公孙夫人疯狂的大叫,双眼涨的通红,那怨毒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她受不了这一切的刺激,竟将埋在心底近二十年的心里话吼了出来。

“啪……”一记极响亮的掌掴之声在房中回响,愤怒的公孙胜狠狠甩了她妻子一巴掌,这一记耳光是公孙胜含恨打出的,出手自是极重,公孙夫人的面颊立时高高肿起,一缕鲜血从她的唇角流出,她死死瞪着公孙胜,眼中尽是震惊与不信。被打的耳朵嗡嗡直响,口中牙齿松动的公孙夫人艰难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公孙胜定定看着妻子,冷冷说道:“那日你跪求皇甫兄之事,我将一切都告诉元紫了,蒋筠瑛,你休想再利用元紫。还有元娘,我也会如实告诉她,你也别想利用元娘。”公孙夫人刚才的话彻底刺激了公孙胜,消磨了他对妻子本就所剩不多的情份。

“你……公孙胜,我恨你……”公孙夫人尖叫一声,扑到公孙胜身上又抓又撕又咬,整个人彻底癫狂。

如果说刚才那一记耳光是对公孙夫人身体上的打击,那么这一句话就是对公孙夫人进行精神上的摧残。公孙夫人心中明白,大儿子因为皇甫永宁之事已经与自己离了心,二儿子前几日听了自己的话,恼上了他的祖母父亲,恨上了皇甫永宁,与自己却是亲近了许多,可现在……公孙夫人不敢想象知道真相的元紫会怎么看自己,他是不是也会和元青一样与自己离了心。

公孙胜将妻子自身上扯下来狠狠甩到床上,冷冷道:“你若想进回心院,我自会成全于你。”说罢,他转身便走,再没有一丝犹豫留恋。走出房门,公孙胜将门锁上,听到那上锁的声音,公孙夫人放声大哭,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公孙胜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心情无法平静。他还是个十二三岁少年的时候,的确曾经喜欢常来自家做客的安阳县主姜琳琅。姜琳琅生的很美,性情也很温柔,她比公孙胜大两岁,将公孙胜当弟弟看待,而公孙老夫人又不是那种特别周到细致的娘亲,身为长子的公孙胜在姜琳琅身上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柔关爱,自然对她对了心,可那只是少年的情怀初萌,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意。后来公孙老夫人为皇甫敬德和姜琳琅牵线做媒,公孙胜根本就没有生气,还替皇甫敬德和姜琳琅高兴,极其积极的帮着他娘亲为那两人筹备婚事。姜琳琅为皇甫敬德生下一对儿女,公孙胜和皇甫敬德一样兴奋开心。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公孙胜还为自己的大儿子预定了皇甫永宁这个媳妇儿。可是当永安永安失踪,姜琳琅病逝之后,公孙胜表现出来的伤心难过却让公孙夫人吃了心。她无法忍受丈夫终日沉浸在痛苦之中,在书房中一住就是三个月,还一点酒水荤腥不沾,这分明是为姜琳琅服丧。更让公孙夫人受不了的是她在书房中发现了一张姜琳琅的小像。画上的姜琳琅大约十四五岁的光景,面上的笑容极其温柔。

公孙夫人看得出来这是她丈夫的手迹。公孙胜小时候学了几年画,画技相当不错,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再不提笔做画了,公孙夫人很想让他为自己画一幅小像,可是公孙胜却一直没有答应。看到姜琳琅的画像,公孙夫人脑子中的那根弦彻底蹦断了,她怒不可遏的撕毁画像砸了书房,一气之下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那一回,公孙夫人在娘家住了将近半年,公孙胜硬是没有去接她们母子三人。

还是公孙夫人的娘亲觉得这事儿不对,再三追问才算知道问明白了,她倒不是不讲理之人,知道这事儿是自家女儿做的不地道,就托人给公孙老夫人递了话,以赏花为由请公孙老夫人过府,回府之时,公孙老夫人带上儿媳妇孙子,才算将这事揭了过去。

又过了几年,公孙胜与妻子的关系才渐渐恢复了,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和睦之处,可是内里两个人都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也不过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罢了。便是床第之事也少的可怜,所以自公孙元娘之后,公孙夫人再没生养过孩子。

十多年过去了,公孙胜几乎忘了从前的事情,可是公孙夫人却突然闹了这么一场,从前种种又鲜明的浮现于公孙胜的脑海之中,已经淡忘的怒意重又涌上心头。

“爹……”公孙胜正想着心事,耳中便传来了女儿的叫声。公孙胜循声看去,只见女儿怯怯的垂头站于自己的面前,完全没有素日的活泼。

“元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公孙胜知道这阵子家里气氛紧张,元娘心中很不安,便缓了声气问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很温和,公孙元娘心中的怯意才消退了些,她讷讷说道:“爹,女儿擅自出城去请皇甫伯伯和永宁姐姐,这是女儿自做主张的,和娘亲没有关系,您别怪娘亲。”可叹这小姑娘不知道真相,还以为他爹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责备她的娘亲。

公孙胜长长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缓缓说道:“元娘,你能出城去请你皇甫伯伯和永宁姐姐,爹很高兴,爹没有生你的气。这一来一回的奔波,累坏了吧?快回房歇着吧。”

公孙元娘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她扬起头叫道:“爹,您真的没有生气?”

公孙胜点点头,微笑道:“爹真的没有生气,你能瞒过府中所有的人偷偷出城,也是你的本事,爹不是那种食古不化之人,不会怪你的。你想出门就出门,爹不拦着你,只是往后出门之前要打个招呼,免得我们以为你失踪了。告诉你祖母和爹爹都行,若是我们不得空,告诉你两个哥哥也是一样的。”

父母吵架,孩子永远是最无辜最敏感的。公孙元娘听到爹爹唯独没有提到娘亲,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不需要向娘亲禀报么?”

“你娘……你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往后不必当面请安,只在外面行礼就行了,免得扰了你娘的清静。元娘,你也不小了,该跟你奶奶学习如何管家,你娘亲往后都不会再管这些事情的。等你上了手,就开始管家吧。”公孙胜虽然放了狠话,却没有立刻告诉女儿她娘亲做过的事情。若是他的妻子从此安份了,公孙胜还是愿意给她保留最后的体面,可若是公孙夫人抵死不悔改,公孙胜就再不会给她留面子了。

公孙元娘也不敢问,而且听说她爹让她跟着她奶奶,公孙元娘心中还偷偷的高兴。自打过了十岁生日,公孙夫人没少对公孙元娘说些与嫁人有关的事情,这让公孙元娘很不耐烦。公孙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想让她嫁入高门大户,一生尊享荣华富贵。可是公孙元娘却很不喜欢。她觉得就象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再不肯被关进笼子,那怕那座笼子很大,很华贵,可也改变不了那是一座牢笼的事实。

自从知道皇甫永宁女扮男装从军之事,公孙元娘别提有多么欢喜羡慕了,原本就爱慕皇甫靖边的她知道了皇甫永宁的真实身份,非但没有一丝的羞恼之意,反而兴奋极了,这下子她就能光明正大的与永宁姐姐在一起了,她爹她哥都不能再有二话。

所以在公孙元娘知道自家大哥对皇甫永宁的心思之后,就算皇甫永宁已经被赐婚,她还是毫无芥蒂的跑到十里坡,请来了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

“是,女儿听爹的。”公孙元娘毫不犹豫的应道。公孙胜微笑点头,心中却道:“蒋筠瑛,你可知道连你的女儿都厌了你。”

“爹,既然娘亲要休息,那女儿不就去打扰她了,我去找永宁姐姐说话?”公孙元娘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公孙胜微笑点头,挥手让女儿走了。

公孙元娘很快到了青锋居,问了下人,知道皇甫永宁在东厢房,便高声叫着“永宁姐姐”,飞快的跑了进来。

“永宁姐姐……”公孙元娘冲进门,直直扑向皇甫永宁,她势头极猛速度极快,根本不容皇甫永宁闪避的一头扎进皇甫永宁的怀中。皇甫永宁接住公孙元娘的身子,笑着赞道:“元娘你的身法精进了!”

公孙元娘抱着皇甫永宁的腰,在她怀中仰起头,用无比崇拜的眼神望着皇甫永宁,开心的叫道:“真的么,永宁姐姐,我天天都苦练的,永宁姐姐你夸我啦,我真太高兴了!”

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元紫目瞪口呆的看着公孙元娘偎在皇甫永宁怀中各种撒娇,完全反应不过来,素日里公孙元娘了会撒娇,可是不会撒娇的这么作啊!

皇甫敬德也是哭笑不得,虽然恢复了女儿家的身份,可是穿惯了利索男装的皇甫永宁怎么肯穿女子服饰,她又比公孙元娘高不少,所以这一幕看上去就象极了一对情到浓时难以自禁的小情侣,而且是那种男的英武不凡,女的娇俏可人的,极般配的小情侣。

“元娘,不许胡闹。”好歹算是反应过来的公孙老夫人皱眉斥道。

公孙元娘却是抱着皇甫永宁的腰不松手,撅着嘴不高兴的叫道:“奶奶,永宁姐姐和我一样是姑娘家,抱一抱有什么关系呢。永宁姐姐,你介意么?”后半句,公孙元娘是仰头看着皇甫永宁的下巴,拖长尾音撒着娇说出来的。

“我当然不介意!元娘,你喜欢抱尽管抱,没关系的!”皇甫永宁相当大方的说道,还仿佛鼓励般的拍了拍公孙元娘的后背。

“啊……”皇甫敬德,公孙老夫人,公孙元紫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他们真是被这两个姑娘打败了。那种明明觉得很怪异,却没法说的别扭之感让这三人实在不知道能怎么说这两个姑娘,看她们一个抱的陶醉,一个被抱的很舒坦,这……这真是……这感觉真是太酸爽了。

“哪个……永宁,你去看看阿仁可施完针了?”皇甫敬德想支开女儿,不想公孙元娘却叫道:“皇甫伯伯,叫我二哥去呗,他正闲着呢,永宁姐姐骑马赶过来,她一定累了,就让她歇会吧!”

公孙元紫能说什么,他揉了揉几乎被皇甫永宁摔成八瓣儿的屁股,悲催的说道:“皇甫伯伯,还是侄儿去吧。”

皇甫敬德只能点点头,沉沉说了一句,“也好”。他能说不行么,公孙元娘正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呢。

公孙元紫无比憋屈的,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而他那个没良心的臭妹妹只顾着与皇甫永宁说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皇甫敬德见了,关心的问了一句:“元紫,你的腿怎么了?”

公孙元紫也没脸说自己找碴不成反被皇甫永宁前后左右全方位无死角的摔了好几个大跟头,只能低眉臊脸的说道:“回皇甫伯伯,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公孙元娘这个傻妹子不知道自家二哥的悲催遭遇,还撂过来一句:“二哥你怎么走个路都能摔倒呀?”

公孙元紫悲愤极了,再也不想理他那个有异性没人性,啊……不对,是有同性没人性的臭妹妹,恨恨的走了出去。

公孙老夫人正想和皇甫敬德单独聊聊,而且看到孙女儿那般腻着皇甫永宁,老太太也觉得很碍眼,干脆把她们打发了,眼不见为净。只听公孙老夫人说道:“元娘,带你永宁姐姐去你的院子,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在一起一定有话聊。”

公孙元娘开心极了,这才松开抱着皇甫永宁的腰,转为拉着她的手,高兴的说道:“是,孙儿儿遵命,永宁姐姐,我们这就走吧。”

打发了孙女儿和皇甫永宁,公孙老夫人才说道:“敬德,你看这事闹的,都我老婆子没教好儿媳妇,我给你赔不是啦。”

皇甫敬德一听这话立刻撩袍跪倒在公孙老夫人的面前,急切说道:“婶婶切莫这样说,侄儿受不住。是永宁和元青没有缘份,谁都不怪。您要是还认敬德,就再莫说这样的话。”

公孙老夫人叹了口气,拉起跪在自己面前的皇甫敬德,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敬德,婶婶与你娘亲是闺中好友,当初她将你托付于我,婶婶一直将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你娘走的早,你爹又……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婶婶只有更加疼你,哪里会不认你?来,坐下,和婶婶好好说说话儿。”

皇甫敬德拉过鼓凳坐在公孙老夫人膝前,公孙老夫人仔细的端详着他,心疼的说道:“敬德啊,北地苦寒,你和永宁受苦了啊,如今身子骨可好?关节有没有受寒?”

皇甫敬德摇头说道:“北地苦寒,也出好皮毛,定北军上下人人都有皮服御寒,我们都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些年来在北地,婶婶这心啊,一直就没踏实过,天天的悬着,可算是盼到你们大败忽剌人,日后便能少受些风霜之苦了。”大陈的军规还是蛮人性化的,当边境没有战事的时候,守边将军就不必整年守在边关,可自择时间轮番回京休养三到六个月,所以公孙老夫人才会这么说。

“是啊,以后敬德就能常在婶婶身边尽孝了。”皇甫敬德叹道。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拍拍皇甫敬德的手说道:“敬德啊,你看,如今永安也找回来了,永宁的亲事也有了着落,皇上也赐了宅子,你这家啊,可算是圆满了许多,可就是还缺了一点,你身边哪,缺一个能帮你打理家务,开枝散叶的夫人。”

皇甫敬德眉间一紧,立刻别扭的说道:“婶婶,琳琅走了,侄儿的心也死了,侄儿如今只想着给永安娶房好媳妇儿,看着永宁顺顺当当的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过上几年,他们再给侄儿添上几个孙男孙男,侄儿这一生的心事也就了了。一个人挺好的,侄儿不想续弦。”

“诶……胡说,你今年才三十六岁,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能一个人守着。你为琳琅守了十二年,已经很对的起她了。”公孙老夫人皱眉说道。

“婶婶,当年侄儿若是守在她的身边,我们的日子或许过的苦些,可是永安永宁不会被人偷走,琳琅也不会伤悲过度而死。侄儿对不起琳琅,对不起永安永宁,婶婶您不知道,侄儿是怎么找到永宁的,她……她被一头义虎养了三年,侄儿找到她的时候,她几乎不会说话,就象只受了伤的小老虎……侄儿真的不敢想,若是没有找到她,她……”男儿并非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皇甫敬德想起当时的情形,虎泪淋淋,点点落于襟前。

公孙老夫人还真没有听皇甫敬德细说他是如何找到皇甫永宁的,如今一听自是无比震惊,她一把抓住皇甫敬德的手,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永宁这孩子是怎么熬过来了?婶婶还以为是哪户好心人家收养了她,没想到……永宁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敬德,婶婶……婶婶……”公孙老夫人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皇甫敬德用袖子胡乱擦了泪,颤声道:“婶婶,侄儿知道永宁是特立独行的孩子,好不符合当下大家闺秀的一切标准,可是,永宁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绝对不会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如若侄儿续弦,她就是永宁的继母,若是她以教导永宁为名,欺侮永宁,却让我如何?永宁是个从来不叫苦的孩子,她纵然受了委屈,也不会来向我告状的。既然有这种可能,那侄儿就从根上掐断,绝对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永宁身上。”

公孙老夫人惊呆了,过了好半晌他才说道:“敬德啊,你可不能因噎废食,世上还是有好女子的。恶人终归还是少数,不行等永宁出嫁了你再续弦,这样就不会发生你想的那种情形了。”

皇甫敬德还是摇头,执拗的说道:“不,就算永宁出嫁了,我这里也是永宁的家,她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婶婶,您别劝了,侄儿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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