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妹!”
她已经跑到了外面,看着这旷远的原野,他在后面跟着。他从后面抱住了她,想要使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平静下来。
“你放开我。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的,我帮不到你的,你放手。”
她想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也是她唯一一次真的想避开这个人。
他们在推攘之间,宇文颉正好走过来。
温润的雨在这温润的九月打湿了温润的残叶,残叶怯生生地哀求,负载着满目疮痍。
但是温润的雨受温润的风所控,泪痕轻抚着它,带着安慰。
如果此时此刻她还是一个名叫裴暄的小兵,她一定知道该如何面得他,但是现在……
她只想逃走,或者是躲在床底下。
“没想到九弟现在的身手这般进益,我派了那么多人耗着你,你还能这么快脱身。”
宇文卿打开那柄折扇,看起来眉眼清丽,放荡不羁,他的手拥着她更紧了。
宇文颉刚刚打过一场,剑刃上还残留温热的血迹,他的眉目带着锐利,一双眼睛中是让人不愿看到的愤怒。
“你把手放开。”他这一句话带着沙哑。
“如果我说不呢?”
宇文卿把扇子转动,笑意更甚,“你问问她,她的意见。”
木谨言有些不敢注视他,她怕自己沦陷,更怕自己会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举动。
宇文卿好像并不想再待在这里,攥着她的手就要转过身来。
“妹妹。”
宇文颉在后面轻声唤了这么一句,他的声音更加弱了。
她转过身来,额头上已有了汗珠,但绝对不是因为天气太热。
“你能不能?留下来。”
他的这句话好像花光了他的所有力气,是在试探也是在赌。她突然觉得有些揪心,如果现在他的军队在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除掉她。
他一向是,那么高傲的啊。
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她不能告诉他,她不怪他参与她家的灭门惨案,她也不能告诉他,她可以释然他在狱中想要杀了她,她不能忘记以往的伤痛,不敢相信,他爱她真的就如她爱他一样。
“走吧。”宇文卿拉着她,不让她回头,而她也没有勇气回头。
忽而看见那一条小溪,此时潺潺的流水缓缓走过,平静安适。
好像如同在昨日,小溪?水?什么物件?
曾经分外珍惜的。
视之如命的。
她的。
水中倒映着日影的点点波光,如同泪渍。
水中的什么东西在反着光,被遗失在水底。
被遗失了的。
被她亲手弄丢的。
难怪心口的位置再没有了温度。
她不顾他的眼神,把手臂挣脱出来,心中残存着的一些伪装在这一刻支离破碎了。
她拼命地跑了过去,他们没有看到过她像如此这般,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现在如同被摄了心魂一般。
狂跑过去是为了找回往日的记忆,可记忆和留念如此深重,还要去伪装什么?
她从来没有料到,她的执念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投入水中便知,水流不是冷的,可是这滋润着生命的水流又同样在吞噬着生命。或许这就是自然的法则,无可奈何之下,抗争不了的命运,她还是不肯认。
如同她悔恨,她执意要找回这水中的玉簪一样。
潜入水中,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又落在上面,融合着。
头发在水中的重量加深,时常遮挡她的视线,让她的心快要崩溃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许许多多的不甘,落寞,仇视,失望都没有让她崩溃,现在会因为这一缕头发崩溃,正如她不知道她现在的做法又是何必。
“没了。”
她的心一点点下沉,如同她的身体一点点下沉一样。
为什么丢了的东西都找不回了呢?
那你为什么要丢?她听到一个声音从水底传来在控诉着她,质问她,恶狠狠地骂她。
是你自找的。她对自己说。
如果说宇文卿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知何故,但是宇文颉一定知道。
他看了她好久,看到她突然停下的脚步,看到她疯跑过去,看到她不停地潜入水中,看到她的身体湿透,看到她的脸上与水渍混合的泪。
宇文卿在一旁挡住他的去路,如同很多次一样。
“我警告你。”他的脸色异常冰冷,如果正是冬天,它一定就在瞬间结冰了,“如果今天你拦着我,我们之间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宇文卿的笑依旧轻妄,“今天?我们早就不共戴天了你不知道吗?”
空气好像被凝结住了,伴随着阵阵阴风。
“还有,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体力和我打。”
宇文颉看到了她良久没有上来,已经心里极其慌乱,“你就任由她这样吗?”
宇文卿的笑僵住了,看他的脸色极度阴寒,“那我要问问你,她这样是为了谁?”他往那边看了一眼,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你一离开,我就立刻把她救上来。”
于是,木谨言醒来时,躺在了宇文卿的军营中。
她知道是宇文卿把她从水里拖出来的,她竟然苦笑了声。
那边宇文卿擦拭着自己的剑,“你到底在找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想去跳湖,我没那么傻。”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她该怎么说。
“丢了一个饰品罢了。”
她这样说着时,确实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同时也早已想起当时它滑入水中时,她说过的话以及宇文颉那副模样。
“饰品我这里多的是,丢了就丢了吧。”宇文卿同样在迎合着她说话,没有打破着编造的谎言。
“如果你下次还是这么莽撞,我可不会把你从水中拖出来,就任由你自生自灭了。”
宇文卿依旧如往日的笑,但是她已经看不出他的情绪,总觉得他的所有情绪都是假的。
她有些疲倦,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累了,是生理上的累还是心理上的累。
“妹妹你可知,你的时间不多了。”他说这句话时,从笑容转换成为严肃,让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你必须从皇后那里拿到解药才行,否则……”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轻易的,为了活命,再次回到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