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颉再次进来时,手里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他的脚步很慢,眼睛一直盯着它,一直走到她的床边。
他还是坐在刚才的那把椅子上,轻轻的吹着它。他的动作都那么轻柔,就如同自从她醒来后他对她的那样,更加温柔,更加体贴。把药吹好后,他把碗放下,他把她扶起来,尽量不触碰到她的伤口。
她的眼睛里有着温润的水雾,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拿着小勺,把药一口一口的送到她的嘴边。
温度刚刚好。但是就是这味道真的是很苦涩,让她禁不住流眼泪。
她想起小时候,她的母亲喂她吃药时,就是这般的温柔。那时屋内有好闻的芍药香味,还时而传来响彻天籁的琴声。
“怎么了?还是很疼吗?”宇文颉看到她无声的落泪,他的眼中满是担忧。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把药放到桌子上,为她拭去眼中的泪水。
“就是太苦了。”她说着,就像小时候对她母亲说的样子,鼻子还忍不住抽了一下。
宇文颉没有嫌弃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撒娇,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碟子,这里面放的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小甜饼。看着这种食物,她的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
他用他白皙纤长的手拿过一个递给她,带着一种温润岁月的暖暖的笑:“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她把它放在嘴里嚼着,感受着那软糯的,芳香的,甜腻的味道。唇齿间缭绕着一种香甜,这种味道久久不能弥散,就还如同小时侯一样。
果然,是不苦了。她看着他关切的望着自己的眼神,他的眉眼,他的侧脸,他眼中的让她无法洞悉的深邃的一片汪洋,里面藏着能把人溺死的温柔。
他真的,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当初,这种小甜饼是她最爱做,也是最爱吃的一种食物。但是那时,宇文颉却对它不屑一顾。
她很想和他多说一句话,或者是想让他和他玩一会儿。但是他始终是冰冷的,无法让人接近的模样。她兴致冲冲的带着这种点心去找他,她想把这种快乐分享给他,让他知晓她是关心他的。但是,他却瞟了它一眼,然后,另外找了个地方去呆坐着了。那时,她看着这些被冷落在一旁的,他丝毫不感兴趣的小甜饼,她那时很失落。她坐在台阶上,一口一口嚼着,真的很甜很甜啊,她练习了好多次的。这是做的最成功的一次,可是他为什么就不愿多看一眼,多尝一口呢?
她那时那么喜欢他,喜欢得很纯粹,喜欢得很卑微。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分享给他,她想带给他快乐,她想在他难过的时候她能陪在他身边,但是他总不愿。宇文颉始终都是冷漠的,不善言辞的,从不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在外。
现在,宇文颉却给她做了她最喜欢吃的小甜饼,她都快忘了这种味道了,她也快忘了在以前,她曾对他怀着那么深重的一腔深情。
宇文颉走后,苏洛锦这才能走进来见她。她竟然显露出了在她脸上很不常见的伤感。她拉着她的手:“你怎么那么傻,就这样去见了太后,还好我及时通知了陛下,否则,后果我真不敢想。”
木谨言坦然地说道:“想从她那儿拿到解药真的尤其困难,与她玉石俱焚也没有什么不好,还能报了父母大仇。”
她这种说法让她紧皱着眉头,苏洛锦一向就是一个很坦荡的女子,但是现在她总是有很多顾虑。她说:“这么说,难道你不打算利用他来拿到解药吗?难道说到了现在到了如今你还不惜命吗?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忍心伤害陛下。”
木谨言摇摇头,苏洛锦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对她这种说法的否定,还是说她就是不忍心。
可是,真正的爱或者真正的恨有时候的转换只要一瞬间。所以,你就不能对这种复杂的感受加以唾弃和贬低。对于情感这种不可控的事情,一旦沾染,一旦沉陷下去,根本就没有可以逃脱的那一刻。而等到你真的逃脱这种感受之时,你就会发现,你已经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了。
木谨言的伤只过了几天就快要痊愈了,在这期间,宇文颉一有空闲的时刻就来这里。他每天都来按时监督着她吃药,每天都对她有着没有限制的包容和无止境的宠爱。
等到她的伤好了以后,她看起来比以前开朗了好多。她不再喜欢黑暗,不再喜欢把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不再喜欢古人的哀愁的文字。她开始憧憬阳光,开始向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开始学着怎样去爱,怎样回应那些爱。
她在很多时候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埋头处理政务,看他写出一手苍劲有力的字。宇文颉并和不和她说很多话,她也仅仅是坐在那里陪着他,虽静默无声,但也可以胜却千言万语。
到了傍晚时分,宇文颉拿出一架古琴,奏出空灵而幽远的琴声。他不经常弹奏,所以这十分难得,木谨言被这种余音绕梁的琴声感染,随着琴声奏出了一曲惊鸿之舞。她很少直接在他面前跳舞,宇文颉并没有评价她,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就只是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而已。
这段时间她认真地学习烹饪,就像小时候学习的那么认真一样。小时候带了几分想让他开心的缘故,同样现在她也是这样的初衷。她做出一桌子甜点,宇文颉仔细地观赏着,忍不住评判着,说这个外形若是做成芙蓉花瓣岂不好?然后他尝了一口说,太甜腻了些,但是他纵然这样说着,却也和她抢着把它们都吃完了。
这段日子她没有数着时光,也丝毫不顾及岁月的流逝和日月的蹉跎。她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去想,真想就这样简单而平凡的生活着,直到生命的终结。
时光仿佛停滞在这深宫中,宫外的万千事物都被阻隔在这堵宫墙外。那些纠葛,那些恩恩怨怨,就也让它们一起隔绝在外面吧,不要再来做多余的侵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