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很快来临。
宇文颉尽力给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封后大典,众臣朝拜,全国百姓减税一年。
从她早上睁开眼睛,就一直有宫里的掌事宫女给她梳妆打扮,仿佛改头换面。代表权威与富贵的凤冠,以及以百名秀女织造了三个月的凤袍,上面用金攒丝嵌入宝蓝色玉石,流苏点缀,曳地而走。妆成之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唇,携着一丝笑。
她甩了甩衣袖,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她闻到一股通体清凉的荷香味。走下台阶,她把每一步都走得坚实有风度,旁边的两排宫女在偕同行走。
这顶轿子用红色帐幔装饰着,影影绰绰的日光,浴满了轿子四周的青盏灯,汇出炫目七彩的光,华丽而韵美。
这一天,头顶的云,吹来的风,吸进的空气都仿佛与往日不同。
从晟政殿到大堂明明只有那么远,可是现在这轿子绕来绕去,走走停停,每经过一个殿阶都要停下来跪拜一通,念一些不明其意的论调。从日出走到日中,阳光正艳,才来到大殿前。
百官早已静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官员的仰望之下,俯瞰整个邺城。接下来还是一些繁杂的礼仪流程,宇文颉站在她身侧,始终保持着庄严高傲的姿态,穿着的衣服与她相配。
最后一刻,宇文颉牵着她的手,站在最高的那一处台阶上,俯瞰高楼亭湖,接受众臣朝拜。好像这是一个华丽的梦,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站在他身侧。
寝宫里的人依然很忙,这种所有的人都在不停地走动的风景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一道不怎么清晰的虚影。她突然之间对这一切产生了莫名的怀疑。她觉得这些人都在一个固定的程序中走动,而她也是程序中的一员。她好像听到身边涌起一阵刺耳的噪音,就如同这个程序突然之间出了差错。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的这种恍然之感也在加深,直到她看见宇文颉。
他的脸是她熟悉的,但是此刻他的脸上多了一些红光,他的身上也充盈着一些淡淡的香气,就如同那些若有若无的荷香味。他慢慢地走近她,隔着这层红色的纱幔,她看到他的衣服下摆。
宇文颉坐在她旁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看向她,没有说话,却把那件同样红底的金攒丝嵌入宝蓝色玉石的外袍脱下,挂在一边。他里面穿着的正是她亲手制作的那件蓝色长衫。
她看到这件衣服时,心里一阵悸动,想起来一些事情。宇文颉自顾自地说:“今天这么一个场合,良宵美景,正配这件衣服。”
他这样说,倒是打消了她一直以为的他不穿这件衣服是因为他不喜欢,或者对她不怎么信任这些原因。
光线明亮了,她抬起头,觉得头上的这些东西太多太繁重了。她抬手自己取了下来,随意地放在一边。宇文颉的目光传了过来,他的眼神还是幽深的,如同月光。
她就像没有注意到他一样,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件凤袍太热了,就也脱了下来,也挂到了一边。
现在,她就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素衣,极朴素。她不顾宇文颉,自己走下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酒壶,然后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看着宇文颉,把一个空的酒杯递给他。
宇文颉还是端坐着,他的眼睛中有着变换莫测的幽远深邃的苍穹般的深重之感,他望着她,拿过那个酒杯。
杯子里的酒如同冰河一般浓烈,又如同胭脂一般的红艳,映着晶莹剔透的玉杯。他拿了半天,却没有把它放在嘴边。
她已经尽数喝完,嘴角还沾染了一抹酒渍,她望着他,等待着他,却不说话。
但是宇文颉还是在想些什么,他顿了顿,盯着手中的酒,突然开口:“妹妹。”
“嗯?”她站在他面前,所以他需要仰视她,她现在的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或者说她没有多大的表情,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你……你现在原谅我了吗?以前的事?”宇文颉几乎是试探着说的,因为他们都不敢提及这些,都怕再次陷入到这些悲痛中,也怕一不小心打碎了这些幻梦。
她站在地上,头发还挽着发髻,白色的衣服很素净,拿着的杯子始终没有放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说什么不会打破这样的安乐,说什么可以打消他的顾虑,让他开心一点。
她带着笑,把头上的所有发饰取下来,把头发散下来,这样的她看起来有一种妩媚之姿。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抬腿压在他的膝盖上,样子魅惑又轻佻,很快把全身的重量置于他的身上。她说:“以前的事情过去了我们都别再提了,我不想再想了,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干了这杯,让往事都烟消云散吧。”她坐在他的腿上,抬起他手中的酒杯,让他把它喝下去。
刚说完,宇文颉也已经要喝下去了,她只是觉得窗外一股邪风,好像窗户没有关好。但是这时,门外一声巨响,门被推开,又有人不请自入。
她看到宇文颉把酒杯放到桌子上,脸上的表情并不好,她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
“母后你现在来这里干什么?”宇文颉从床上走下来,往前走了几步,上官淑聊就在门口,带着一堆的宫女,守卫,他们都带着严肃的面孔。
自从那次之后,上官淑聊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现在她看到上官淑聊,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仇视的,恨不得剖骨挖髓的。上官淑聊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停留着,一刻也没有离开。木谨言一直在想,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憎恨如此?
“我来干什么?这你该问她,她都做了什么?枉你还一直待她如命。”上官淑聊指着她,再看到她衣衫不整的装束,已经用着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
“问我做什么?我做了什么?”她带着娇俏的笑,看起来完全不惊慌,镇定自若,也不屑于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