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又停在一个红灯前，章右野转过头，看了眼舒宜的脸色。
她的面容很平静，后脑抵在椅背上，漆黑瞳孔中有一些晶莹在闪动。
唇线轻抿，她的卷发在金色光束的照射下，有光点在视野里闪烁成芒。
一声轻叹从唇边溢出，把车后的纸巾盒递她手中，章右野柔声询问。
“后来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听，你说吧，我想了解我奶奶的事。”应下声来，舒宜轻轻点头。
绿灯亮起，章右野左转车头。
瞥到从车窗之外一闪而过的熟悉地标后，他继续解释。
“你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与你奶奶见完面，知道你奶奶怀孕之后，你爷爷时常会出门去看望她。你太爷爷觉得奇怪，就派人暗自跟踪。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能查到端倪，而你爷爷还是没有办法说服他的思想。”
“沈奶奶是个性格很强硬的人，在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知道这件事情后，为了不动气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很久没有理过你爷爷。”
“按照这样的时间线，我爸不应该比大伯大吗？”舒宜拧眉追问。
“按常理是这样的，不过我爷爷说，当时两位奶奶的预产期前后相差一个多月，但是沈奶奶因为不小心滑了一跤，导致动了胎气，所以你大伯就先出生了。”
“原来是这样。”舒宜喃喃低语，“后来呢？”
“你大伯出生之后，一直被悉心照料，作为家中长子，他自然会受到太爷爷的喜爱，而沈奶奶也因为伤了元气在养身体。在这段时间，你奶奶也顺利生下你爸爸，但当时因为有太爷爷的强权，你爷爷没有办法抽身前去照顾，她最后因为产后阴郁，选择自缢。”
“我奶奶居然是这么死的。”
动荡时代下产生的悲哀老观念，居然会影响到这么多人的人生。
担忧眼泪会从眼角滑出，舒宜缓缓仰头，下颌线绷得紧紧。
“那后来呢？”她又问。
“因为你奶奶在世前的叮嘱，安葬好她之后，你爷爷扛着被太爷爷打死的风险，自作主张把你爸接了回去。”
“在那个时候，沈奶奶还是不理你爷爷，甚至都拒绝和他同频出现。或许是因为有两个新生命的出现，你太爷爷也不再生气，可能是觉得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他只能接受这个孙子。”
“当你大伯和你爸爸渐渐长大，聪明和机灵劲也都显示出来。听传言说，你爸爸很聪明，学东西一点就透。”
“后来，看在你太爷爷一直规劝的份上，沈奶奶也渐渐放开芥蒂，虽然对你爸爸一直不给好脸色，但她偶尔也会与你爷爷沟通。”
“再后来，他们到了成婚年纪，大伯先结婚，娶了你伯母。轮到你爸爸的时候，他却拒绝联姻，走了你爷爷的老路。圈子里的知情人都会说，这简直就像翻拍一部电视剧。”
顿了顿，章右野说出自己的见解。
“其实，我觉得你爸比你爷爷更有勇气，也更有能力。而且我的私人想法是，我认为你爸做得很对，至少这样，他才不会伤害两个女人。所以在外面的日子，他和你妈过得很幸福，把你妈照顾的特别好，再后来，就有了你。”
后面的故事，舒宜都已知晓。
父亲为了母亲离家出走，他既不是沈奶奶亲生，还敢挑战家族强权，也怨不得沈奶奶不肯让爷爷寻他回家。
而后面大概也需要顾及到沈家脸面，爷爷才只能在沈奶奶去世之后。
命人找寻他们一家。
可舒宜却从未想过，父亲从未与她讲述过的人生中，竟会包含这种过去。
从章右野的嘴里，彻底知晓连对错都无法辨别的真相，舒宜只心疼两位从未见过面的奶奶。
她们饱受封建观念的摧残，到死都无法与封建阶级对抗。
在那种大环境之下，二位只能把难以言喻的一生，全部默默奉献出来。
如今事已至此。
追究过错已然失去意义。
爷爷与二位奶奶的一生羁绊，或许是缘，又或许是孽缘。
没有爷爷与她们的纠缠，就没有父亲，没有父亲，也就没有她。
实在分不清谁对谁错，舒宜只能重重长叹口气，她闭了闭眼，想要平缓内心深处的躁动郁结。
在她阖上双目的刹那，章右野莫名顿住下意识横在半空中的手掌。
犹豫片刻。
他还是收回想要安慰她的掌心。
接着，车厢之内，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