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魔道秋日节的气氛愈发浓厚,也许是三山四海都在庆祝魔道这位身负重任、经年累月在外吃苦的少主终于重回魔道,这年的秋日节,过得愈发热闹。
一整个月鸣山都亮起了烛灯,彩帐之上荧火点点,魔道的百姓们载歌载舞,欢笑之声从山下传到了山上,就连七杀殿都连摆三道宴席,好不热闹。
白枋稚和侍女们得了新赏的钗环与裙子,一个个喜笑颜开,虽不能下山去与家人同乐,但夜里给云染染送来饭食时,脸上扬起的笑意也没有下去。
白枋稚摆好碗筷,“啾”地一声抖了抖自己新得的粉裙子,眨巴眨巴眼睛晃到云染染面前,等她一夸。
云染染上下细看了一番,水粉色纱裙打底,外头铺了层灵动的薄纱,没有镶金边银边和珠宝,却在边边角角绣了些绒绒的羽毛上去,的确是又精致又奇特。
粉白粉白,与她的妆容、发饰相得益彰,把她小精灵的娇俏可人衬得愈发得好。
云染染微微一笑,朝着白枋稚点点头。
“好看。”
白枋稚得了夸赞,“啾”一声,脑后的小辫差点没有翘上天。
她蹦蹦跳跳又围着云染染转了几圈,眼珠一转,狡黠一笑。
“小仙子别担心啾,少主不会忘了你的啾!”
说着,她手一扬,殿外的侍女们恭恭敬敬地拖着几个锦盒进来,白枋稚令他们一一揭开,云染染一看,竟是一套精心制成的魔道风格的成衣。
“这是少主特意吩咐的啾!为小仙子量身定制的啾!做了好多天呢!”
量身定制?
云染染挑了挑眉,魔道的人什么时候给她量过身了?
莫不是那夜夜箍在她腰身的手……
想到这里,云染染嘴角一抽,目光聚焦在白枋稚拿得那套衣裙上,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便点了点头。
白枋稚看到陆安给云染染定制的裙裳,比云染染还要激动和开心,她殷勤得很,想要给云染染现下就换装看看,刚问呢,便见云染染点头,她得了云染染的允许,立即便指挥着那些侍女们挨个儿上前为云染染换衣裳。
“今日是魔道的秋日节啾,大家都要穿新衣裳的啾,小仙子你别看这颜色黯了些,但暗中透亮啾,是寓意着希望之火生生不息啾!”
白枋稚一边摆弄着云染染替她梳妆,一边叽叽喳喳地解释着这套衣裙的来历和寓意。
这套衣裙颜色的确黯了些,是魔道普遍流行的风格。衣裙浑然一体,交领而下,在她细腰那处又巧妙收针,刚好衬得她垂坠的秀发蓬松靓丽,在勾勒出一道曼妙线条后,又大又宽的裙摆铺散开来。
那衣裙的主色是墨绿,不似玄黑死板,却又兼顾魔道的特色。墨绿色的绒布绣在棉制衣料上做底,穿着又舒服又雅观,衣裙上的祥云和蝶纹用金丝绣成,自墨绿色的底裙上飞出,随着裙摆轻晃,便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好看!好看极了啾!”
云染染换好衣裙,白枋稚在她的发间又簪了根金制的镂空铃兰花簪,只将她鬓边的碎发随意绾了一道,不那么正式,却也有一种慵懒随性的美。
云染染的原身其实不算多好看,与陆轻璃柳菀宁那种惊为天人的美比起来,更是逊色许多,但她胜就胜在柔弱、亲和、自然。
如今换上魔道的服饰,在白枋稚看来,更多了些魔道族人的娇俏,是很可亲可爱的,白枋稚自然赞不绝口。
“啾!不愧是少主挑的布料和样式!好看极了啾!”
白枋稚拉着云染染左看右看,倒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小仙子这样看起来,一点儿仙道人的假威风和假清高都没有啾,魔道的族人肯定都会很喜欢小仙子的啾!少主不必担忧了啾!”
云染染甩着裙摆的手顿了顿,问向白枋稚:“他担心什么?”
白枋稚眨眨眼,老实答道:“少主担心魔道的族人对小仙子心存芥蒂啾,成天和那些长老、老臣在争论仙道魔道的事啾。”
云染染微微瞪起眼睛,“每天都在争论这个……”
“当然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啾,代魔主的事,三山四海各部的事,等等等等啾。”
白枋稚并不明白云染染为什么突然怔住,她只当云染染是在关心陆安,恨不得一股脑将陆安夸得万分敬业,是个能为家为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好魔主。
当然,她也不忘再替陆安表露表露心意。
“但小仙子别担心啾,少主最最在意最最要忙的,还是小仙子的事啾!”
白枋稚说完,又轻轻拍拍云染染的胳膊,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虽说今夜少主要赴的宴席多,他嘴上说着不能来看你啾,但我猜啾,他多半还是要来看看的!少主不来寝殿歇息的夜里也要来瞧小仙子的啾!”
她越说越大声,语气中还隐隐透着股颇为自豪的意味,说得身边一众侍女陆陆续续捂嘴发笑,说得云染染的耳根子越来越红。
云染染只想上去将白枋稚的嘴捂上。
“虽然宴席结束都已经要到三四更天了,但我稚稚敢保证啾,少主心里一定想你的啾!”
说着,白枋稚扑棱着胳膊用手拍拍胸脯,一副要为陆安作保的样子。
云染染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谢稚稚告诉我这些。”
云染染像哄小孩似的,哄了好半晌才以自己要吃饭休息为由,将白枋稚哄出了殿外。
她倚在窗边,从床榻下掏出了许多这些天收集的彩帐和布料,全部系在一起堆在了自己脚下。
窗外,灯火通明,烟火一道接一道地绽开在月鸣山头,将漫天的寂寥夜色都唤醒了。
她回头,窗外的一切热闹与寝殿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枋稚的话有些没头没尾,说出来无心无意,自然不是故意的,云染染从这些只言片语间听到了些陆安的行为举动,心底却生出了些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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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少主?”
侍卫慕风的声音从案边传来,陆安趴着不动,连他也不理。
酒过三巡,陆安眯着眼睛借着一半儿的醉意微微匍在案上,那些老臣仍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大论魔道的未来。
陆安听得烦,也听得厌。
他匍在臂弯里,望着窗外的星星点点,思绪却飘到了几重殿外,那金边的祥云和蝴蝶上。
也不知道云染染穿上魔道的衣裙会是个什么样子。
听白枋稚和慕风说,魔道魔后素来大婚时也是着的一袭金边绿裙,陆安有意择了个相似的样式让宫人们给云染染裁衣,他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个模样。
这么想着,陆安的嘴角在微微泛红的脸颊边弯起了一个明显的角度,他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
这劳什子宴席不待也罢。
思绪落定,本还趴着的陆安忽地从案后站起,除了早已看破陆安装醉的慕风,倒把一众还在溜须吹牛的老臣们全都吓了一跳,众人只以为这年轻的少主不胜酒力,早就喝多了。
见陆安站起,老臣们又纷纷举着酒盅跪下,个个面红耳赤,只担心席上多说的几句大话都被陆安听了去。
可陆安只是挥挥手。
“无妨。”
他边挥着,边大步流星向殿下走去。
他要去见她。
可突然间,支起的那只手胳膊一痛,一道几厘长的豁口顿时显现,只消一瞬的功夫,鲜血便自皮肉之下翻滚而出,陆安立即变了脸色,眉头一皱,目光瞥向窗外,心揪了起来。
一滴血落在了他的脚边。
“嘀嗒。”
“啊——”
随之而来的,还有云染染在远处惊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