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被我硬揽出来,推了我一把,想要离我远一点,我们撞上陈锐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正是一副我对他拉拉扯扯的画面,我顿时尴尬的无地自容。
经过厅堂里那一出,陈锐心情本就不佳,此时脸更是阴了下来,只是碍于什么还有其他人不好发作,冷眼从我身上瞥过,问沈翊:“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沈翊勉强的眯眼看了看他,刚要开口时,一下捂住了嘴巴,折回来推开我扶着后面的墙干呕。
苏娜抢在我之前跑到了他身边,关切的询问着,伸手拍着他的背。
我站在那些人的目光里,觉得同意让他来这里完全就是个失策的错误,现在才会落到了这么个两头不是人的境地。
陈锐皱了皱眉,我结结巴巴的解释说他喝多了,我是想送他回去。
说话的时候,注意到袁颢有些嘲弄的笑了下,欠身跟陈锐告辞,自己带着几个手下先走,罗婧也紧跟在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跟沈易争斗的原因,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
陈锐看着苏娜献殷勤,眉目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旋即对我说:“不必麻烦乔小姐,我会把阿易送回去。”
苏娜冲着我点了点头,我犹豫了下,说:“你们还是最好先送他去医院。”
我在周围扫了一眼,刚好看到了一个救星,王圳带着蓉蓉才从后院出来,几步上前之后扫了一眼局面,也听到了我刚才的话,我觉得他们不一定什么都懂,就开始糊弄,说他可能是喝得太多胃出血,之后差点把自己能说得出来的术语全丢了出来,意思就是一定要先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能把他交给我当然最好。
其他人都听得云里雾里,陈锐还没开口,王圳先走到沈易身边,沉沉的说:“都不用管,我会带他去医院,交易开始之前会回来。”
他说完没等陈锐有什么意见,伸手去捞沈翊的时候,遭到了他的反抗,微微一怔,立刻反手把他按在了原地,抬手要往他脑后打下去的时候,视线看到了他脖颈间的那道疤,恍惚了一刻,在他挣脱之后,反被一拳砸在了脸上。
王圳登时往后退了几步,蓉蓉被吓到,陈锐又在这里,恐惧的躲在了王圳的怀里,抓着他的衣服瑟缩着。
内乱一直是陈锐最看重反对的一项,眼下王圳盘算着捧沈翊上位,可他当着大家伙儿闹这么一出,无疑会影响到他们到时的投票和选择。
放在往日沈翊不会这么没有分寸,就算出错也会办法弥补,但这一次,他定定神清醒一点,却没有半分想要解释的意思,冷冽的扫了大家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从陈锐面前稍显踉跄的走了出去。
“四哥,我送……”
苏娜念叨着要追的时候,被陈锐呵斥了一声,纠结的绕着手指,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我不放心的跟了出去,他来时没开车,这里又不好打车,他根本走不远。
我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急切的问他去哪儿。
他语气听起来不带丝毫感情,僵硬的说:“不关你的事。”
“你这样能去哪儿,你应该跟我去医院,然后好好休息,沈翊你能不能不这么固执,接受别人的帮助一点都不丢人,你要承认你现在是个病人,你需要有人帮你。”我拦住他,挡住了他往前的路。
他看起来很羸弱,仿佛连与我争执的劲头都没有了,自然也拿对我的阻拦没有办法,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正发愁时,一辆车子停在了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王圳就已经从车上下来,拉开后面的门,从里面摸出了一截粗绳,动作极快的把沈翊拽了过去,在塞进车里的同时,把他的手背过去使劲儿一拉,几下就用绳子绑了起来。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面瘫着脸,对我说:“上车,我送你们。”
我回过神来,连忙绕到另一边钻进去,把在挣扎的沈翊紧紧揽住,说:“谢谢三哥。”
王圳淡淡的嗯了声,问我去哪儿,我顿了顿,说了医院的地址。
沈翊一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反应就更大,一路上不断地想要挣开手腕上的绳子,又因为难受身体时不时的抽搐,我抱着他焦急的在心里数着时间。
蓉蓉从副驾驶上冒出头来看,对沈翊这个样子好像也有什么感触似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趴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车子停下来时,才重新缩了回去。
王圳让蓉蓉在车里等,然后帮着我一块儿把他弄了进去,这个点儿只有一个医生在值班,好几个男护工一块儿把他按住。
“乔绫!”沈翊喊着我的名字,恶狠狠地看着我,被人压制的有些惨,头发被汗水打湿,湿漉漉的搭在额前,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
终于在打了镇定剂之后,他才开始慢慢的安静下来,躺在病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一只搁浅在海滩上濒死的鲨鱼。
我跟着他们折腾了一宿,办好了各种手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才想起王圳来。
他站在走廊的窗户边,身体探出去一半,正在抽着一支烟。
我过去说谢谢,他没有回头,问我:“精神科?他什么病?”
在我看来,王圳与沈翊的关系是有一些特别的,是师徒也是朋友,而且这种交情跟他与赵嘉齐之间都不一样。
我觉得王圳应该不会出卖沈翊,而且他这个人其实没有其他人那么复杂,是个不会去绕弯子,很容易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的简单人。但我还是无法对他全盘托出,半真半假的编造了个谎言,说:“躁郁症,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王圳回过头来,不明白,“躁郁症?”
“双向情感障碍,就是一会儿好一会坏,一会儿狂躁一会儿抑郁。”我说,语气里力图让他相信我的话。
王圳比我想象中的更容易相信一个人,只是点了点头,蹙眉想着事情。
我不确定的问:“三哥,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大哥?”
他以前只是看看心理医生还好,不影响他们做事,平时也不会有失态的时候,陈锐当然不管他精神是不是有问题,但现在显然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变成这样,若是让陈锐知道了,恐怕他费尽心思抢来的全部,都会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
“我知道。”王圳深吸一口烟,掐了火,若有所思,“他这个人,有时候太要强,不是什么好事。”
我点头表示赞同,王圳问我:“他不会配合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没办法。”我郁郁的说。
王圳慢腾腾的出主意说:“这病如果能治,就用强迫。难受,但有用。如果治不了,你就别再管他了,他之前的生活也是这样过来,没必要非得发生什么改变。”
我从心里有点不赞同他的话,但又觉得其实很实际,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说:“现在还不是没有希望,我想先试试。”
王圳没有反对,反而是淡淡的说:“我可以应付陈锐,但不会太久,交易开始之前,他必须赶回来。”
我答应了。
那天他把蓉蓉带走了,我留在医院里陪着沈翊,值班医生说他有暴力倾向,给他穿了束缚服,整个人都被固定在衣服里面,胳膊交叠在胸前,一动不能动,像具被包裹的木乃伊,只剩了个脑袋在外面。
他一直反反复复的发脾气,让我放开他,我躲在门后偷偷地看着,直到他安静下来,才忍不住进去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躺在那里,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怨意,什么话都不说,之后的几天里开始绝食,不要提吃药,连一口水都不喝。
我不停地猜想,要是现在把他放开,他会不会立马就杀了我。
徐医生来上班之后,来回的做了好几样检查,在一台机器前在头上连了好几条线,在他最虚弱的情况下给他做了几次治疗。
时间真过起来总是特别快,让人觉得不够用,他好像被囚禁一样在医院里几天下来,人除了头疼犯的不再那么厉害之外,还是憔悴了很多,谢文初那些药的停药反应也开始出现,明明已经很累了,还是整晚的睡不着,还发了一场高烧。
徐医生给他开的都是中药丸,我哄着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吃过几次,身上冒出了一些小疙瘩,徐医生说是排毒。在医院的时间越长,沈翊也渐渐稳定下来,不再是那种要杀我全家的态度,大概清楚我不会把他放开,心情不那么差的时候,居然也配合了一点,没有那么排斥。
我让张婶熬了汤,拿去医院的路上看到一个小摊,卖的是用颜料画的葫芦,上面还可以自己涂。我在摊位老板的指导下,拿着画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小房间,一个卡通的小男孩儿坐在床上,另一边画了个打开的窗户,窗外满是金色的阳光。
我看着还算满意,老板给风干之后,装在一个袋子里拎着到了医院,敲了敲门进病房的时候,里面拉着窗帘黑乎乎的一片,我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东西放下,打开窗通通风,却听到他说:“很冷。”
我愣了愣,外面的风吹到脸上,让人不太清楚。
我还是关了窗,他又让我拉上窗帘,病房里变得跟我刚进来时一样。
他情绪没有刚来时那么糟了,总算把那身束缚服脱了下来,却还是用绷带绑了绑,左手露在外面输着液,手背冰凉。我多给他弄了床被子盖上掖好,坐在那里捋了捋他输液的地方,让血液流通一点。我在他手上哈一口气,跟他说着话,然后把葫芦给他看,摆在了他的床头,喋喋不休的说着乐乐又学会了什么,不经意的抬眼一瞥,见他有气无力的看着我,良久,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沉沉的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对你不好,也不会做好一个父亲,我对你们付不起责任,还自私的把你们拴在身边,你明明可以趁现在离开,为什么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