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随即立即意识到他的病情又发作了,这根本不是主人格,沈翊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而且他们不管有过什么仇恨,他也不该这么不识时务,认不清局势。沈翊的强硬是建立在对自己不会有影响的条件下的,而不是这种随随便便的不妥协,还要火上浇油。
陈律本来要放了他,听了这话把钥匙收了回来,直起身子凛然道:“我不管你在外面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你想要什么说法?我承认我犯过错,有些事处理的确实不妥,但我坐这个位置就要懂得取舍。你这是铁了心要抓着那次意外不放,我左右不了你的选择,只是你想讨说法,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这个资格!”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我有批评建议和依法控告检举的权利。”
“那你就去申诉,去检举!这什么地方?你也敢这么放肆!”陈律像被触碰到了逆鳞一样,盛怒至极忽的扬起了手,夹着风抽下来,而沈翊半点不躲,淡然的坐在那里,抬脸看着他,更不见丝毫的畏惧。
陈律的手快落下的时候,克制着在离他毫厘的地方生生停了下来,紧紧的握着拳。
他看沈翊的眼神让我一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现在站在我身边的是陈锐,跟他当时心里有数怀疑他因为于轩而复吸时的神情很是相似。我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让人觉得难受,就像身体哪一个地方被人用针浅浅的扎了一下,明明无关痛痒,但就是会别扭,不舒服。
沈翊没有说话,仿佛对陈律那些话里的答案彼此都早已心知肚明,不需要再多费口舌。
我心里升起一种感觉,觉得沈翊是在故意激他,就是要让他动手,让他发怒。
陈律在跟他对视了几秒后,发出一声鼻音,轻轻地冷笑了下,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手垂了下来,说:“我不管你今天到这里是什么意思,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放你,出了这扇门你想怎么做都好,但别让我抓到你的尾巴,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你想杀我还需要理由?”沈翊缓缓道:“你可以伪造我的过去,伪造我的一切,打着什么虚伪正义的旗号毁掉我的生活,是你把我一步步逼到这个份上。他是可以帮你,但别把我们混为一谈,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今天让我活着走出去,明天就要小心自己头上悬的那把刀会不会随时落下来。”
我听得糊里糊涂,陈律似也没有全不明白,皱了皱眉,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翊不知道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铐上很快的摆弄两下,咔嚓一声之后,锁就轻易的被打开,掉到地上碰到暖气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站起来,没什么表情,冷冷的说:“我要你自己揭开你隐瞒的真相,事情是谁做错就由谁来承担,就像几年前在法庭上一样,你怎么对我说的,你应该还没忘。”
陈律眉头蹙得更紧,“你当初为什么杀人,这事你自己最清楚,陈言邦跟你不同,你们两个做的事性质也不同……”
“是,他是兵,我是匪,当然不同。”沈翊打断他,话里带了点讽刺。
陈律本就余怒未消,他这话一出口,我还没反应过来,陈律的拳头便落在了他身上,紧接着一脚踹了过去,手一探紧紧掐住了他的下颚,哑声道:“你可以去检举我,但陈言邦的事我不会做,你不用拿这来威胁我,没用!也别再让我听到这种混账话!你如果那两年牢嫌坐的不够,那你也不用再出这个门,我想整你,有的是办法!”
沈翊并不气恼,被人拿捏在掌中还镇定自如,说:“你说的我清楚,但你也要明白,只要我想斗,你不一定会是赢家,我是拿你没办法,但有人可以,而我可以控制他,这就是我最大的优势。”
陈律气得脸色有些发白,沈翊还嫌不够,在挣脱他的束缚之后,看着他说:“我到这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顿了下,转头从我身上扫了一眼,说:“我要见裴广平,告诉我他的消息,他在哪儿?”
沈翊话音刚落,陈律肩膀猛的僵了一僵,挑起眼角,眼神满是荒诞,“裴广平?”
沈翊从哪摸出了一把只有几厘米的短刀,抬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浑身一震,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紧张的出声道:“沈翊,你先把刀放下,这是警局,你别胡闹了!嘉齐还在等你,你不是有事找他吗?你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这个人格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可能只是无用功,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刚上前几步,沈翊手里的刀更加贴近陈律的脖子,已经见了血。
我捂着嘴巴妥协的往后退了退,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这时陈律忽然开口道:“我不认识什么裴广平,你怕是找错了地方,或是记错了人。”
“不可能!”提到裴广平,沈翊脸色才有了些情绪的波动,阴沉沉的带着怒意。
陈律呼出口气,语气有几分规劝,说:“我的确不知道裴广平是谁,你要找人可以去报案走程序处理,这是我的办公室,给你处理不了这种私事。当着你前妻的面,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跟她走吧。”
“我没有妻子。”沈翊语气强调似的,加重了些,说:“我见过她,你不用编出这种谎话来打发我。”
我心里丝丝发疼,看着自己爱的人变成另一幅模样,原来被遗忘的感觉,并不好。
我想起沈翊在砚青山给我写信的事,一封封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信,他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感觉,以为我在他离开之后,便把他给忘了个干净,所以才会在见面时那般恨我。
“沈翊……”我喊他的名字,他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盯着陈律不放。
陈律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刚动一下,脖子上的刀就更深一分。
我为沈翊的态度发愁时,陈律终于开了口,说:“他死了!这样你满意了?”
他话音刚落,沈翊突然用了狠劲,陈律猛的一躲,与他动起手来,想把他手上的刀夺下来。
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厮打,伴随着电话铃声落下,沈翊一时占了上风,手里的刀刃裹了全力朝着陈律刺了下去。
我失声轻呼了出来,连忙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摸过电话的底座对着沈翊砸了过去,砰地扔在了他的背上,没有伤到他,只为陈律争取到了一点能躲开的时间,
我站在一边,心脏藏了一窝兔子似的砰砰直跳,就怕他会在这里杀人,那我们所期待的一切,约好的那些事,就什么都完了。
陈律在这时候转身反击,一拳砸下去,沈翊却没再反抗,眼睛僵直,大力的推开他,脸上浮出几抹痛苦的神色,刀子掉在地上,手抱起了头,自我挣扎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我怔怔,又是一喜,只要他清醒过来,趁陈律没有要追究他的时候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连忙到他身旁,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用了全部的力气收紧手臂不让他挣脱,一遍遍不断地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我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挣扎的幅度在变小,力气一点点被抽走,身体软了下来,最终无力的靠在我身上,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我暗自松了口气,有些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扶着他勉强的转了转身子,看到陈律正靠墙看着我们,满是考究,有些失神的缓缓吐出几个字:“人格分裂……”
他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落地的那块大石头又被人扯了起来,试探的出声询问道:“陈局,您刚才说什么?”
陈律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神情复杂,摇了摇头,弯腰把地方的电话捡起来,说:“你们走吧。”
我求之不得,立刻应了扶好他往门外走,这时却听到陈律又在身后补了一句:“看好他,别让他再乱生事端。等他醒了,替我转告她,好人坏人,不是单凭做过的几件事来区分的,一次错误,换来的并不一定是坏的结果,如果他还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那只能证明我们的观念定义不同,他坚持他的原则,我也有我的考量。他可以不改,我也可以不变,谁对谁错,迟早会明白。”
我把沈翊带出陈律的办公室,力气立即消了大半,紧张的浑身都有些出汗。
是沈岩帮忙把他弄上车,我一下子接受到的东西太杂乱,越理不清越烦躁,越不安。
跟沈岩简单的说了几句让他放心,说只是个误会,他将信将疑,没多说。他是警察,离陈律这么近,想知道什么从他那里去问或许还比我说的要更加真实,我的主观色彩太多,看到的有时并不那么真实。
我把大衣脱了盖在沈翊身上,开着车在市里乱转,在离南山馆不远的一个商场的停车场暂时待了一会儿。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座上躺着的人忽的坐了起来,做了一场噩梦一样,一口气喘急了,捂着嘴咳嗽不止,看到身上的外套,才把目光转到我身上,茫然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不确定的开口:“乔绫……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不语,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沈翊看到了自己手腕上手铐磨破的痕迹,愣了几秒,不清醒的抹了把脸,然后盯着那一圈淤痕。
长久的沉默后,黯然问道:“我是不是又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