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听嘉齐说,苏远峰不管在哪儿,待人都非常和善,手下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兄弟,欠过他很多的情分,人缘很好,所以大家都很给面子。虽然我对百乐内部的人员和各种资料都一无所知,可我还是倾向于,当初苏远峰手下的那些人现在还留在百乐的这一想法,而且在陈锐杀了那个所谓的凶手之后,很可能会投靠于他。
逼疯蓉蓉,王圳自首,现在又重复一遍过去的路,想要把王圳也从百乐赶出去。陈锐千方百计的用尽办法隐瞒,沈翊也说事情属实的话可以当做我们最后的底牌,足以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沈翊与袁颢之间的矛盾累积,袁颢输掉之后,最终造成了卖场的事件。曾经在苏远峰手下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全部被驱散,就算没有留下,百乐现在的那些浑身精力却无处释放,又有自己古怪坚持的年轻人也足够掀起风浪。如果陈锐这个大哥也被揭露曾经为了权力虐杀自己的兄弟性命,还欺瞒他们这么多年,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答案可想而知。这对于两年前那个沈翊应该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张牌,可他现在却告诉我要隐瞒真相,而没有不顾一切的把它利用起来去威胁陈锐,特别是现在这个对他而言很重要,也很需要一个筹码的时候。
我看着身边的人,一点点感受到他的变化,隔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担心苏娜?”
沈翊眼神有些黯淡,在一旁坐下来,摇了摇头,意味不明,沉沉的说:“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苏远峰对她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我没办法去告诉她,她现在一直依赖信任的陈锐就是当年害死苏远峰的凶手。这无疑是在逼她从这两个人里去做一个选择,坦白说,我做不到。”
事不关己,我无法把自己融入进去,也感受不到他们这些当事或者边缘人的心情,即使我真的很想去理解沈翊的想法,可是,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他的自我纠结。他的理智告诉他,他需要这个把柄,可他的情感却又倾向了去顾忌苏娜的情绪那一边。
我像个傻子一样呆站着,过一会儿,垂目说道:“上一次我问你有没有喜欢过苏娜,你只说有过感动,可你后面又说你不能。以你之前的性子,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可以做,更何况陈锐一心想让他娶苏娜,苏娜也一直都想做你的妻子,娶了她,对你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不能,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娜在他身边这一守也守了很多年,虽然跋扈,但不可否认也帮了他很多事,就算沈翊真的曾对他动过情,我想我大概也是能理解的,在不断付出的感情下还能保持没有半点动摇的,那不是我能对他所要求的。可是,我想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是担心自己的争斗结交下的敌人会伤害她,也让她与自己的哥哥站在不同的立场,所以不敢娶她。还是说,你是真的讨厌跟她一起生活,也不想靠一个女人上位,所以不愿为权利一时的将就?”这是我全部能想到的理由。
沈翊舒了口气,说:“苏娜对我来说是条捷径,也是个陷阱,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彻底的猎物。”
我摇头不懂,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亦不语,过了会儿抬头看着我,沉静的问我:“一只老鼠跑进猫的地盘,会想要做他们的国王吗?”
我不明所以,“可以满足这只老鼠的征服欲,为什么不想?”
他接着反问:“如果反过来呢?比如一只猫鼬落进了一个蛇窝?”
我困惑中那些思绪就好像泥鳅的尾巴,一用力去抓,便更快的从指间溜走了,木然问道:“你是老鼠,还是猫鼬?”
“我只是在他们喊出将军前的一颗棋子。”
“他们?”
“谁都一样。”他回答的含糊,把蓉蓉的画和那些资料放在一起,锁到了保险柜里,转过身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对我说:“早点休息,你明白该怎么做。”
我当然明白。
我不能背叛他,也不能帮他,我只能陪他做戏,从嫁给他的哪一天起,每一天,都是这么过。我其实什么都不懂,甚至在这一刻有一种解释不通的预感和猜测,可我自知自己只是一只没有援军的蝼蚁,任何事都没有能力去验证。如果我想的是对的,他瞒不住的,总会给我个答案。
我回到房间时里面开着灯,乐乐还没睡,把靠枕扔在地上坐到了上面,背靠着床,蹬着小脚丫翻自己的童话书,见我进来,立马跳起来跑到我身边。我把他抱上了床,被他缠着讲故事,等我讲完十二生肖之后,他已经兴趣索然的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把他怀里的画报拿开放到一边,让他躺好,他却又睁开眼睛,黑眼珠滴溜溜的看着我,小声的说:“妈妈,我还是想当超人。”
我笑着吻吻他的脑袋,“好,就做超人。”
言罢见他心满意足的往我怀里蹭了蹭,玩得累了,睡得也很快。我不知道书房的灯是什么时候关的,但醒来时沈翊已经出门了,蓉蓉那边王圳也不在,而是托付给了张婶帮忙照顾。
蓉蓉的情况没有起色,对嘉齐也忘了个干净,我联系了徐医生,蓉蓉同样排斥他,只要一见到是个男人,就会立刻做出比以往激烈几倍的反应。徐医生说找个女医生来给她治疗,可我担心陈锐会再动手,最后还是赵老师愿意帮忙才解决。她修过一些心理学,配合徐医生的建议,花了很久才把她安抚下来,可她不再能说话,也不愿用任何媒介与我们沟通,很少对引导做出反应。
一筹莫展之时,我回头看到一直等在卧室门口的嘉齐不见了,大家都在发愁,我没有顾上他,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过左右,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他抱着跟求婚时一样的一大束玫瑰,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站在门口小声的喊了我一声。
我跟出去,把门带上,看着他怀里的花束,说:“你打算用这束花来让她记起你?”
蓉蓉是很惦记那束玫瑰,但我不确定这能不能行,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就不能靠近蓉蓉,硬来只会刺激她。
嘉齐自然清楚蓉蓉的情况,咬了咬下唇,试探的问我:“乔姐,你能不能借我几件衣服?”
他面带窘色,我有点发愣,反应了几秒,对比了一下我们两个的身材体型,揉了揉鼻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尴尬了一路把他回家到卧室里翻衣柜。嘉齐在一边呆站着,由着我把各种裙子往他身上比。他虽然不比我胖,但毕竟是个男人,骨架就不一样,怎么看怎么违和,我买衣服也没有太过宽松,试了几件之后,只好把我收起来怀乐乐时穿的衣服给了他。
衣服是拿到蓉蓉那儿换的,免了路上又一遍的尴尬。他全程板着脸,裙子是能穿上,而且肚子挺宽松,可还是看起来不伦不类。让我没想到的是他自己还弄了个假发,是在买花的路上买的,棕色的直发,前面有一点刘海,扣在头上之后我帮忙化了点妆把他涂白了一点。
嘉齐又摆弄了一会儿,把自己尽量弄得像个女人,至少看起来不吓人了,这才敢抱着花往蓉蓉房里去。徐医生在客厅看着监控里蓉蓉的表现,他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人,没表现出惊讶,这让嘉齐有了些信心,等进去之后,赵老师反而是笑了起来,让他的脸更红。我们都退出去,躲在门口偷偷地看,嘉齐紧张的头顶微微冒汗,话也说不出来,蓉蓉这次却没有怕他,只是抱着怀里的被子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上一次你把花瓣摘了,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得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喜欢的人是王圳……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认。”嘉齐很小心的压低了声音,眼神温和又带着心疼,半蹲半跪在床边看着蓉蓉,缓缓地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你看,我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来带你走出你心里的那片囹圄,这个世界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有跟星星一样多的人,伤害你的,只是那一个而已。傻子你现在一定很累,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场,不管是一天、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一年,我都会死皮赖脸的在这里等着你,但你答应我,不要躲一辈子。”
“我今天带了花,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就拿这些花瓣来给你铺这条路。”嘉齐慢慢对她伸出手,蓉蓉眼里全是露水一样的光芒,身体动了动,看起来能听懂他的话。嘉齐面上浮出一丝欣喜,一手撑着身体站起身往前探了探,以便蓉蓉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他。
他的举动在蓉蓉眼里却变成了一种攻击的前兆,情绪顿时崩溃,扯着被角眼泪大颗的落了下来,满是无助的紧靠着墙。
嘉齐顿时反应过来,在我们准备让他出来先安慰蓉蓉时,忽然当着蓉蓉面前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眼眶也红了,急急地说:“你别哭,我不打你,我打我自己也不打你。傻子,你看看我啊,你别怕,你再咬我吧,我不躲,再也不会把你推开了。我之前没有保护你,现在也没办法立刻去给你报仇,可你相信我,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带走,我的尸体还没冷掉之前,我一定护你无虞,我发誓!”
他话音刚落,蓉蓉因为自己的挣扎离他近了些,无意间扯掉了他的假发,大哭着在他身上踢打,嘉齐没动,而蓉蓉许是无意,也或许是懂得他的言语和誓言,一口咬到了他的小臂上,在有血流出来的时候,缓慢的安静了下来。嘉齐满身狼狈,裙子也扯坏了,脸上却是放松下来笑了,试探的往那边靠了靠,缓缓地跪在床上用另一只手臂把蓉蓉轻轻的抱在了怀里,声音几不可闻,“傻子……”
他顿了下,笑意更深,对她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