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蓼风轩贾兰辩情理;怡红院宝玉喜中忧(一)
宝玉黛玉漫步到了蓼风轩,李纨的二号丫头碧月见了,紧忙相迎。送二人到了门口,李纨的首席大丫头素云,迎了过来,小声问了安。宝玉知道,怕是贾母还眯着,便轻声道,“大嫂子了?”
里屋,李纨听宝玉声音,走了出来,笑着,“你们两个过来的倒是早。”
宝玉道,“也不算早了,况且这个功夫,老太太若是真的睡了,晚上再想睡,怕是也难了。不如早些起来,活动活动,喝些清粥才好。”
李纨听了点点头道,“宝玉倒是大了。”说话,看着黛玉一笑。
黛玉不解,才要说话,宝玉却已经道,“那便让林妹妹去叫了老太太吧,大嫂子真是太谨慎了。”说着,眼神儿示意黛玉。黛玉想着,原来李纨是这个意思,怕惊了老太太,便也去了。
宝玉见黛玉进了里屋,又道,“兰小子了?”
李纨道,“后面呢,自从你立了那箭靶子,他很是勤勉的。”说话,李纨竖起耳朵,听了听,才又高声道,“只要放了学,做了功课,便会勤勉习射,一日不曾偷懒。”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宝玉自然也听见贾母起了,便学了李纨一般,高声道,“妹妹带着老太太慢慢散散,我去后面看看兰小子。”说罢了,宝玉去了后面看贾兰,李纨却觉得自己好像又败了。
如果贾琏一直无子的话,那贾兰便是荣府的嫡长重孙。而他年纪不大,却肯读书上进。所以荣府这边,贾兰算是另类了。也别说荣府了,就是两府,贾兰也够另类的。按说比起宝玉来,贾兰更适合成为贾家的希望,可惜贾珠病逝后,贾母因为精力有限,又有宝玉在,所以对贾兰的关心很少。至于贾政,怕是什么事情他都是外行的。而王夫人倒是内行,可她一是短神,二是未必想见到贾兰,三是还有防范之意。所以贾兰一直由李纨管教。如此才有贾兰比较怕事,漠视亲情这样的弱点。而今自己在,还能看着他这般吗?心里想着,宝玉到了后面。
贾兰习射果是认真,以至于宝玉来了,他都没有发现。直到听宝玉拍手,这才停了下来。眼见宝玉,紧着跑了过来,问了礼,又道,“二叔几时过来的。”
宝玉笑道,“你射的第二个十支箭的时候,我便过来了,只是你很用心没见了我。这很好的,怎么说习射也容不得分心。”
贾兰点头,又听宝玉话中似乎也懂弓射,再想着箭靶还是二叔帮着立下的,便道,“二叔说的是,不过我虽是能做到不分心,可进步却是极缓。又不敢同妈妈说,怕她忧心,不想今儿二叔来了,如此,二叔是不是能指点侄儿一番。”
宝玉道,“指点倒也谈不上。”说话,宝玉伸手要过贾兰手中的小弓箭,掂量一下分量,不由摇摇头,又交给他,继续道,“即便你用这弓箭百发百中都是无用的,等你在大一些,这弓便用不得了,而那时,你拿了正常大小的弓,反倒会觉得不合手,所以此时来说,还是不要习射的好。这个是我从前疏忽了。以为你只是想着玩的,这才立了靶子给你。”
贾兰聪慧的,听宝玉的话,心中品度觉得很是道理,便道,“此事怪不得二叔的,从前我却是想着玩,只是练上,见母亲高兴,才逐渐动了心思。想着练好!”
宝玉道,“这便是爱好了,也是你懂事明理。许多事,都是不经意间来的,真的一味花了心思,或许适得其反。所以你也不用着急,毕竟你还小,真要想学,那就要从基础学起,一点一滴的来。”
贾兰听宝玉教诲自己,忙立正身子,又行礼道了是,才问道,“二叔的意思?”
宝玉道,“此时你还没有发身,拿不了常规大小的弓,所以不如停下来,以免南辕北辙。当然了,也不是让你完全荒废,倒是可以做些强身运动,比如每天跑跑步,提提小个的石锁什么的。这样不但可以增加臂力,就是对身体,也有说不尽的好处的。如此在过上两三年,等你能拿了常规弓箭了,再要习射却也不晚,毕竟你的主要心思,还是要放在读书上的。习射是六艺不假,可主次,咱们还是要拿捏出一个分寸来。”贾兰先行礼,谢宝玉教诲,心中觉得宝二叔很是不同,便又同宝玉说起家塾中的一些事情来。
宝玉边听边点头,最后笑笑道,“圣人弟子三千,也只是培养出来七十二个贤人。而这七十二人,也非是完全得了圣人相传。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要想着家塾中的先生如何,也不要想着学友如何。每一样,都要有自己的理解。尊师,不表示完全顺从。如何从简单之中,悟出大的道理,这才是学习的关键,这便是不要读死书,如果这一处读不懂,不通,那就不要强求,不妨放下,走走,散散,没准过一会儿便想通了,也是有的。说一千到一万,就是咱们要死读书——发奋;却不要读死书——勉强。书是死的,可人却是活的。除了书本之外,还有许多的。”
贾兰极少听过这样的话,不由眨眨眼道,“二叔说说都有了什么了?”
宝玉道,“亲情不是了?友情不是了?当日住进园子的时候,我之所以点了此处,让嫂子和你住进来,为的就是此处距离哪一边都很近。园子不大,你何不走走。即便不愿意大动,这处的里面,住的便是你四姑姑,虽然她是你的长辈,可你们的年纪差不多,没准还有说得来的呢。”
贾兰道,“四姑姑那里,我倒是去过的,可她比我还不愿意动的,也不愿意说什么。”
宝玉笑道,“那是你选错了话题,或者选错了接触的方式方法。要知道,你四姑姑可不是寻常家的姑娘那般的,她可是又技艺在身的。你不妨去请教如何作画,又或是如何下棋。虽是你四姑姑的棋艺不如你二姑姑,可她的布局,也有独到之处的。再者,你亲姑姑为人办事甚是爽利,你薛家姑姑,林家姑姑才情过人。不求你多学,哪一个身上,都学了一点点,最后汇集到了自己身上,那要有多少了?”
贾兰道,“二叔说的是,只是姑姑们平日里极少露面的,我若是贸然去了……再者我还要去家塾的。”
宝玉笑道,“看看,这不是又犯了急躁的毛病了。遇事不要急,也不要慌,想好了在动也不迟。就说方才吧,我只是说你的这些姑姑各有本事,却没说立时让你去学。你极少见她们,冷不丁去了,岂不尴尬?所以逢年过节的,你小孩子家,就要往前凑凑,慢慢的也便熟识了,那时,再要问些什么也便好了。”
“二叔说的是。”
宝玉笑道,“还有一点很是重要,即便你姑姑们的本事不错,却不要强学,毕竟她们都是女孩家,难免温柔之气重些,学多了,反倒不美了。咱们家的爷们虽是不才,可哪一个都有些好处的,要是见了他们的好处,也不妨学着些。还有你的那个小玩伴儿,菌儿,那就是个有志气的,也不怕事,你们两个又好,何不相互勉励取长补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