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舒曼这般问,卿云心中先想到的却是下午他依着舒曼的话同寄云闲聊熟悉时从寄云口中知晓的舒曼见那位柳公子的经过。
依着寄云的话,舒曼她之前就见过那位柳公子。
寄云还说还有一位姓薛的公子,说这两位公子一位是开衣铺,一位是开胭脂铺子的。
想到舒曼她还没同他坦白时带回来的新衣服及洗漱用品,卿云心中就沉甸甸的。
也许他是舒曼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可她最先认识的却不是他。
那时他还以为她是申虎,可那两位公子却已经对她那般亲近了。
舒曼当着他的面对那位柳公子那般冷漠,可他却从寄云口中得知舒曼她抱了那位柳公子。
他从来不知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寄云那孩子本是什么都没和他说的,可他硬是从那孩子口中把下午的经过全挖了出来。
知晓寄云带着包袱回来时,舒曼她抱了那位柳公子离开,他的心就一阵抽疼。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觉得难受。
明明下午他也见过舒曼对那位柳公子的态度,可心里还是像梗了一根刺一般难受。
这还只是他见到的。
他没见到的,舒曼她又是怎样与他们相处呢?
会不会像对待他那般温柔小心?
会不会也会抱着那些人,轻轻地抚着对方的头发?
柳十一,薛公子,弦郎……舒曼她到底认识了多少公子?
卿云觉得他如果不问出口,他就没法取出心中的那根刺。
可,他问了她会说吗?
不知为何,对于这一点,他却没一点信心。
还是先不问了吧?
倘若她不愿意告诉他,他要怎么办呢?
他还能再这样去接近她吗?
“寄云他家里有七个孩子,全是男孩,他八岁那年家里遭难了,又添了一位女孩,他母亲便把家中排行二到五的这几个孩子都卖了……兄弟几个被卖给了不同的人,他再没见过人,他母亲不知从哪里知晓他在这里,前些时日托人找了他想让他给些银钱,没等到他借到银钱,便听说他母亲把家里老六也卖了……那孩子一点也不想再回这里了,也不想再被叫原名……”
卿云压下心里的刺疼,轻轻说着下午他从寄云那孩子口中了解到的那孩子的身世。
虽然答应了舒曼要问一些寄云那孩子的事,可对于自己能否知晓,他却没有一点底气。
他这十六年,除了主动了解过舒曼便再没主动去了解过任何人。
他能了解舒曼也是建立在舒曼她自己愿意对他说的基础上的,让他去问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即使是个比他还要小的孩子……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只是他答应舒曼了,也对自己说过要尽己所能去减轻舒曼的负担。
而且,他也看得出,舒曼她也不知晓怎么跟寄云那孩子相处,比他还不如。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
然而,问话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寄云那孩子不知为何对他十分亲近,即使问到那孩子讳莫如深的事,即使他从那孩子眼中看到了泪花想要终止谈话,可那孩子却没瞒着他的打算。
一股脑地把他的经历全都告诉他了,虽然哭得很惨,可也毫无保留。
看着寄云那孩子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依赖,卿云心中感动的同时也觉得迷茫。
为何这孩子会这么信任他呢?
明明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啊。
他完全不知晓要怎么安慰这孩子,看这孩子流泪,听这孩子说着那些令他难过的事,他心中同情怜惜,却连个安慰的话都不会讲,只能学着舒曼对他那般轻轻地抚着那孩子的头。
只是这样而已,那孩子就对他更亲近了。
像是拿他当自己的依靠一般,他只是试探着提了下,那孩子没多抵抗就全盘托出了。
还像个小大人一般安慰他:“公子莫要难过,主子她只是心善,见人落难不忍心不管,主子心里只有公子一个人,不然就不会不管那位柳公子了,奴送那位柳公子出去,还没走出楼,那位公子就完全没力气了,还是楼里的哥哥帮忙扶了人出去……”
说实话,他心里并没有被安慰到。
寄云这孩子只当他是舒曼她的夫郎,以为他有名正言顺待在舒曼身边的理由。
可其实呢,他跟舒曼她完全没有一丁点关系。
寄云还说那位柳公子在好客楼前当着很多人的面就抱住了舒曼。
卿云无法把寄云口中的行为同他只见了一面的那位满眼绝望的公子联系起来。
那位公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连质问都没一句,更没看舒曼她一眼就放弃了。
可之前,那位公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作出那般大胆的事呢?
他自己,跟舒曼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那般渴望接近舒曼,却连伸手握住舒曼的手这样的事都做不出来。
想起舒曼说起这位柳公子时的淡定,想起那位柳公子望向他时的绝望,想起那由轻喃到清晰,逐渐坚定的三声“保重”,卿云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离开那间困了他近月余的屋子,还没满一天,他的心中就盛满了迷茫。
今日初见以后可能要常伴身边的寄云,满眼绝望又毅然决然的柳公子,连他以为已了解一些的舒曼,都让他感到迷茫。
他不知寄云那孩子的亲近之意从何而来,却更迷茫他对舒曼的亲近不知从何时就越发难以自抑。
他不知那位柳公子为何会情深如斯又为何能决然告辞,却更迷茫自己为何感同身受又不安恐惧。
而其中,最令他迷茫的是舒曼。
他不知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
即使曾隐隐觉察到舒曼的疏离,可当舒曼轻描淡写对他讲起那位柳公子时,他前所未有地看到了舒曼的疏离,她就像是过客一般,冷眼旁观,又高高在上。
即使是对着别人,也让他心惊。
倘若是他呢?
她亦会如此吗?
他居然也能心里七转八转地想着,却流利地说着与他心中所想完全不相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