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奴家贺婉
听王林问话，王能不自觉地低下头，顿了半晌，方小声说道：“禀二爷，小的厨艺太差，家中又有客人。要不，要不小的还是去外面铺子里买些吃食吧？”
客人？
王林这时方明白为何王能会站在那儿不吭声，原来是怕贺氏又惊叫连连。
贺氏刚来时，王能也照往常那般小露了一把厨艺，王林苦日子过惯了，倒不太挑。
贺氏骤然吃上王能这半吊子厨子做的饭菜，虽觉难以下咽，但也较狱中好上太多，也能勉强吃下去。
可谁料两日后，贺氏那碗米饭中竟躺着只不该出现的虫子，顿时被吓得惊叫不已。
为杜绝此事短时间内再发生，王林这几日一直吩咐王能去外边的铺子买吃食回来。
想着还不知如何将贺氏送出京师，王林琢磨片刻，吩咐道：“去将贺姑娘唤来，就说我有话要对她说。”
“是。”王能躬身领命。
贺氏在王林宅中暂住了这些日子，如今罪名已被洗脱，也知在住在此地多有不便，这时听王林突然唤她过去，亦猜出所为何事，忙跟着王能前来东厢房。
将贺氏领到东厢房，小厮王能便想离开，王林为免贺氏害羞，出言唤道：“王能，你不用出去。”
王能不解，却只得站在那儿候着。
见王林将小厮留下，贺氏低下头，心中更加肯定了来时的猜测，抿了抿嘴，也未吭声。
王林放下手中的书信，看了眼垂头不语的贺氏，心中感叹这如花女子的身世，轻轻叹了一声：“贺姑娘，如今锦衣卫发出的通缉文书已经撤去，咱们也该道别了。”
见贺氏仍旧不吭声，王林笑了笑：“说来倒是奇怪，虽然咱们相处了这些日子，如今倒不知贺姑娘真名是什么。”
贺氏脸色微微发白，肩头轻颤着：“奴家贺婉。”
王林一听，微微点头，心情也放松下来，微笑着道：“贺婉，真是个好名字。如今一别，倒不知以后何时能再次相见，留个名字也好。不过，指不定以后听到姑娘的名字，我也想不起来了呢。”
说完，便吩咐王能道：“王能，趁着这会儿天还未暗下来，你去雇辆马车，明早便送贺姑娘出京回乡。”
“是。”王能躬身退了出去。
贺婉仍旧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
见贺婉低头不语，王林还以为她仍旧有些羞涩，此时了结了一件事，轻松地起身打趣道：“怎么？贺姑娘担心要给雇马车的银子不成？放心吧，明日由王能送你出京，他机灵着呢，不会向你索要银子的。”
说着，王林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到贺婉面前。
“这是值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明日出京时，我会让王能帮你去票号换成现银，也够你使上许多年。好歹咱们相识一场，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银票递到眼前，贺氏却一动不动。
王林疑惑，不知贺婉方才进门时还好好的，这时为何一直垂头不吭声，他个子高贺婉一个头，看不见贺婉的俏脸，只得再次唤道：“贺姑娘？贺姑娘？”
唤了两声，仍无任何回应。
片刻后，贺婉柔弱的小肩膀竟轻微耸动着。
这又是咋回事？
王林虽不解其意，但也发觉有点不妙，忙蹲下身子看去，却见贺婉两只大眼睛居然红肿着，大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贺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王林急得直搓手，许玉儿爱哭，这贺婉居然也爱哭，关键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贺婉为什么会伤心。
“贺姑娘，难道你不愿收这银子？我可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呐。”
贺婉依旧默默垂泪。
“这，难道贺姑娘觉得银子太少，要不我给你二百两？三百两成不？五百两？贺姑娘，你可别哭了，我王林浑身上下也没几个五百两呐。”
听王林说得好笑，贺婉虽然觉得悲伤，也忍不住抬头说了句：“谁稀罕你的银子？”
话说出口，贺婉便觉得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在里头，俏脸霎时羞得绯红，忙低下头去。
王林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对贺婉本来没什么心思，可贺婉这句话，倒给人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忙退了两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房中二人皆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贺婉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站着面前的王林，心中依旧默默伤感。
眼前的王林如此年少便身为锦衣卫千户，即便有着贵为司礼监掌印的长辈，却未见有半点飞扬跋扈。性子善良而不招摇，至今也只住在这破落的西城小巷中。
她是靠着王林而洗脱了罪名，还将因放她归家而下狱的薛瑄等人救出。住在宅中的这些日子，是她这数月来从未有过的安宁日子。
哪怕以后在宅中帮着洗衣做饭、做下人的活计，她也心甘情愿。但若不离开，她一个被夫家休妻的寡妇，又有什么理由赖在这儿。
若离开，她已被夫家一纸休书赶出门，娘家人见靠她攀附王山无望，也不认她这个女儿。天下之大，又能去哪儿？
贺婉心思百转，想对王林说声道谢，却觉得这时有大石头堵在喉头，让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沉默许久，贺婉方轻声说了句：“今日一别，望千户郑重。”
话音刚落，泪水瞬时便在眼眶中汇拢，只是强忍着不让泪珠掉下。
看着贺婉带着泪滴的俏脸，王林忽然想起为何贺婉会伤心哭泣。
一个被夫家和娘家抛弃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即便回乡居住，也意味着下半辈子极可能会孤苦而终。
可贺婉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人生如此定格下来，岂不可惜。
想着贺婉离去后可能的整日以泪洗面，在娘家人的打骂声中痛苦却无助，王林忽然觉得对她太过残忍，嘴里没来由地说了句：“要不，贺姑娘就留下来吧。”
贺婉一听，小嘴微张，片刻后眼睛不由得眨了眨，眸子也亮了几分。
看着贺婉似乎有些吃惊，王林担心贺婉会不高兴，又没头没脑地补了句：“你若不愿，便当我这话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