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里面几人七嘴八舌的在讨论如何瞒住自己,刘协目光涣散,只觉得身处云间,有种飘飘欲仙,分不清天上人间之感。
张仲景身为刘协的贴身医师,本来就时刻关注着刘协。
见刘协脸色难看,嘴唇发白,连身形都摇摇晃晃,心下大惊。
他想都没想,就从怀里摸出了针灸包,准备下针。
但当张仲景握住刘协手臂的一刹那,刘协顿时回神。
紧跟着,他反手一抓,握住了张仲景的手,而后压低声音命令道:
“别说话,先退出去!”
王允还没从偷听的内容中回神,就又被刘协的话整懵了:
“陛……”
他刚张嘴想问什么,就被刘协一个眼神制止了。
明白刘协这是不想让他发出动静,王允便识相的闭嘴了。
但看着摇摇欲坠的刘协,王允颇为担忧。
只见他与张仲景一左一右扶着刘协,快速离开此处。
他们手脚轻,完全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不过这一会儿的时间,三人就没了先前的风采,单从背影看都能看出慌张之色。
这倒是让守在院子外的两名侍卫有些不解。
可事关天子,好奇归好奇,他们也不敢多问。
还不清楚刘协已经知道张与被俘的荀彧等人,还在商议政务。
而另一边。
离开司空府的刘协,站在府邸门口,转身回望司空府的牌匾。
就这一会儿工夫,刘协心绪已经平复下来不少,也不似先前激动。
只是任谁看到他那煞白的小脸,都知道他情况不好。
王允小心翼翼瞥着刘协的脸色,眼中闪过关切,嘴巴几次张张合合,最后叹息道:
“陛下,留侯福大命大,定会安然无恙。
不是说汉王已经去江夏了吗?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这干巴巴的话,并没有让刘协感到一丝安慰。
而抓着刘协手腕摸脉象的张仲景,则是拧紧了眉头,担忧不已:
脉象紊乱,略显沉细,心脉跳动过速,这明显是惊悸过度的症状。
“陛下……”
张仲景嘴刚张开,就被刘协堵了回去:
“此事太过荒谬,朕绝不相信。
朕要去城外散散心,王司徒,你速去安排!”
刘协收回手,转头看着王允,不放心的叮嘱道:
“只带些护卫便可,万万不可惊动荀司空等人!”
一般刘协出门,都是轻装简从。
长安城在荀彧等人的治理下,也很是太平,刘协日常只带两三个护卫便可。
可若是出城就不一样了。
王允原本还有些犹豫,想劝刘协回宫,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只见他双手一拱,垂首应声,而后立刻转身去安排了。
倒是张仲景摸着刘协汗津津又发冷的手,开口劝他回宫。
但刘协拧得很,张仲景好说歹说,才将刘协劝去了一旁的客舍之中休息,借着等王允的时间,给刘协施针。
好在这两年,刘协身体休养得不错,张仲景只下了一次针,刘协的情况就稳定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因此,张仲景也就没硬拦着刘协出城踏青:
心悸多思之人,能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本就是好事!
很快,王允就带着十数名膀大腰圆的侍卫和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回来了。
上了马车后,一行人直接从长安北门出去。
一口气跑了七八里之后,刘协才下令停车。
此时,已是晌午。
艳阳高悬,晒得人微微出汗。
刘协扶着张仲景的手,跳下马车,环顾四周:
只见远方,天空与山脉相连,格外地巍峨大气,两三里外的渭水河畔上,时不时飘过一叶扁舟。
青葱的草木一路从河岸边,蔓延到刘协身后很远很远。
翠绿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生长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美景是医治情绪的良药,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心情宁静。
便是王允和张仲景见此,都不约而同的暗道:
今日出来踏青确是不错!
“陛下,此处炎热,不如去那边乘凉?”王允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对刘协道。
刘协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直接点了头。
眼看王允打算将刘协往马车上请,张仲景伸手阻拦:
“走一走对陛下身体有益!”
那大树距离此处,打眼一看也就是几十丈,走过去便可,何必乘车?
事关刘协身体情况,王允自然不会傻到跟名医争执。
因此,一行人慢悠悠的往树下走。
王允这个老狐狸,此去不仅弄来了马车和侍卫,连带着桌案、坐席、茶水、果子等都没落下。
地方布置好,刘协在树下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张仲景他们在四周转悠,看起来的确不似先前那么阴郁了。
如此散心了一个多时辰,刘协突然拧着眉头,对王允道:
“王司徒,朕饿了,你回长安买些吃食过来。
朕去河边走走,你等会儿过来找朕。”
刘协一早就跑出来,消耗了这么多体力,到现在都没吃什么正经东西,饿是正常,不饿才不对呢!
闻言,王允也没有多想,便应下了此事。
他点了两名护卫跟上,随后驭马离开。
等王允走远,完全消失不见之后,刘协面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不见。
他提着衣袍大步往渭水河边走,还招手示意泊在河上的船只靠近。
张仲景见状,立刻猜出了刘协的打算。
可即便他苦心孤诣地劝阻,刘协始终不为所动。
张仲景既不敢违背天子之令,又不敢让天子孤身冒险,只好带着剩下的士卒,跟刘协一起上船了。
……
半个时辰后。
日头转西,在外踏青的人大多都已经回家了,放眼望去,四周空无一人。
从长安城赶回来的王允,站在空空荡荡的树下,看着同样空荡的马车和河岸,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虽然他心中隐约有猜测,但碍于这猜测太大胆,会造成朝廷动荡,王允根本不敢相信。
“快!赶紧沿着河岸边找找,再派人回宫去看看!”王允抱着最后的希望,慌里慌张的下令,随后引马往西而去。
另外两个护卫命令,兵分两路,一个回长安,一个沿着河岸往东去找。
王允也不知道自己往西找了多远。
只知道他所过之处,不见人迹。
而他浑身都冒着冷汗,冻得他浑身发冷发颤。
直到夕阳挂在山头,王允这才愣愣地引马往回走。
还没走到三人分开的地方,王允派出去的两名护卫,便急吼吼来报:
“司徒!东河岸三十里外,没有发现陛下踪迹!”
“报!陛下并未回宫!”
王允最后的希望破灭,浑浊的眼中再无光彩。
他一言不发,引马便往长安城里冲。
待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红光时,一路疾驰的王允总算到了司空府。
远远看见荀彧和麋竺跟一个不知名的青年并肩而行,身后还跟着诸葛瑾、王凌两人,王允立刻翻身下马,在荀彧错愕的目光中,伸手用力拽住了荀彧,急声道:
“荀司空,陛下不见了!他下午可又来过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