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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与孙瑶抵达寿乡居时,郭况果然已经到了,正坐在郭老太君身旁,与大家一块儿逗弄着玄小樱。香梨的事,他们大概已从王妃的口中得知了,没过多过问香梨,只对玄小樱疼爱得不行。

抚远公主因怀孕的月份大了,不敢轻易出来走动,当然也多亏了白薇儿留给她的药,她才能安安稳稳地怀到现在。驸马也在公主府陪她。

郭老太君亲了玄小樱一口,拿出新买来的摇铃,笑眯眯地道:“喜欢吗?”

玄小樱乖巧地坐在她腿上,数日相处下来,大家对她发自内心的疼爱,渐渐打消了她的芥蒂,她开始与周围的人亲近,就连早已没了印象的外祖母,也十分给面子地给了个淡淡的笑容:“喜欢。”

郭老太君高兴坏了!又从“百宝箱”里,拿出了好多玩具,一些是新买的,一些是从前几个孩子玩过的。这又与对香梨那种爱屋及乌的疼爱不同,她疼玄小樱,可是真真儿想疼进骨子里的。

“老太君,瑶儿、玥儿来了。”崔妈妈从旁禀报道,自从嫁了人,称呼上,崔妈妈也亲和了些。

郭老太君忙抬头,笑着朝二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快过来!”

孙瑶与宁玥上前,给郭老太君和郭况行了礼。

郭况微微点了点头。

郭老太君并未因与宁玥更熟便偏颇宁玥一些,她一碗水端得很平,笑着颔首,见妯娌手挽手,关系如此亲密,不免,又多了几分喜色:“总算是见到你们了,这些天,我一直念叨你们母妃,让她带你们过来玩儿!她总说忙,没空!也不知是不是在忽悠我这老婆子!”

孙瑶温柔地说道:“我与四弟妹同时过门,事情确实多了些,可把母妃累坏了。”

“她那性子我还不清楚,最是喜欢偷懒,平日里,都把你俩给累坏了才对!”郭老太君嗔了嗔,说道。

婆婆肯放权给媳妇儿,这是好事,孙瑶与宁玥都没有不喜欢的道理。郭老太君也明白,嘴上这么打趣自己女儿,心中,却对玄家的婆媳关系非常满意。

几人又谈笑了一阵,郭况突然问:“小胤出征了吗?”

喧闹的正厅,因他这一句话,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适逢他生辰,大家故意避开南疆战事,就是怕扫了他的兴致,哪知他自己……竟主动提起。

宁玥张了张嘴,说道:“是的,昨天早上……出征的。”

郭况没再言语,起身,甩袖走了出去。

“外祖母,舅舅他……”

郭老太君拍了拍宁玥的手,叹道:“没什么,他就是担心小胤。唉,我头有些痛,你扶我进去。”

“是。”

宁玥应下。

孙瑶把玄小樱抱了出去。

郭老太君携着宁玥的手进了里屋,并挥手,屏退了众人,宁玥明白,外祖母怕是有话对自己说。

“有些事,本想等你大一些再告诉你,可我又怕你误会。”在床上坐下来后,郭老太君握住宁玥的手,道,“我知道你很好奇水榭楼阁里的事儿。”

“崔妈妈……都告诉您了呀。”宁玥眨了眨眼,就在她第二次瞧见郭况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她问了崔妈妈楼阁里住的是谁,郭况是不是经常进去?崔妈妈含糊其辞地避过,想来事后,都与郭老太君如实禀报了。

“我早看出你是个聪明的,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这算是默认崔妈妈“打小报告”的事儿了,“小胤不是我亲外孙,你已经知道了吧?”

宁玥点头:“嗯,知道了。但是您也非常疼爱他,我看得出来,您对他的疼爱,与对玄家几兄弟是一样的。”

郭老太君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他骨子里,毕竟流着我们陈家的血脉啊。”

郭老太君原名陈慧,扶风茂陵人士。

“玄胤是您娘家的亲戚?”宁玥轻声地问。

“他的亲外祖母,是我姐姐。”郭老太君大概是鲜少与人提到这些陈年旧事,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顿了半晌,才指了指外头道,“你看到的水榭楼阁,就是兰贞以前的院子。”

“兰贞?”宁玥眨了眨眼,只与她娘差一个字哦。

“小胤的娘。”郭老太君说道,“说起来,兰贞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姐姐未婚先孕,挺着肚子嫁入夫家,那家人碍于我们陈家的威望,一开始也没说什么,对我姐姐十分地好,只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不是亲生的,总还是……隔了一层。兰贞在那个家里过得不开心,我便把她接到郭家来住。我想想,她来的时候多大?好像正赶上我生你们母妃,她大你们母妃七岁……是的了,她七岁入京的!”

玄胤的娘,比王妃大这么多啊。

宁玥的心里,掠过一句感慨,随后,又觉得陈氏未婚先孕,害得兰贞在那个家里受罪,实在是——

“那……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兰贞的生父是谁吗?”

郭老太君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姐姐一直到临终都没有说。”

这、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哪有人到死都不许女儿与生父相认的?还是……陈氏自己都不知道男人是谁?

“不过我瞧她的样子,应该对那个男人怀有很深的感情。”郭老太君补充了一句。

宁玥越发困惑了,既然知道对方是谁,又深爱着对方,为何不许兰贞与对方相认?

“你一定在想,我姐姐为什么不让兰芝与她父亲相认吧?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很多次,她都含糊着搪塞过去了。后面渐渐的,我也不问了。”

“或许,她是有什么苦衷吧?”宁玥道。

郭老太君第三次叹气了:“可能吧。”

“兰贞……从七岁就一直住在郭家了吗?”宁玥又问。

郭老太君松开宁玥的手,指了指桌子,宁玥会意,倒了一杯茶给她,她喝了一口,方说道:“反正,没再回过她继父的家了。”

意思是兰贞中途去过别的地方?宁玥心中疑惑,但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郭老太君,又决定暂时压下这个疑惑。

很快,郭老太君喝完了手里的茶,仿佛气儿顺了些,靠在床头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郭况与兰芝的关系?”

这个老太君,平时像个老顽童,没想到眼睛这么毒辣的。宁玥干笑了两声:“什么都瞒不过您。”

“丫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瞒我?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吧!”郭老太君嗔了宁玥一眼,又道,“郭况比兰贞大三岁,十分疼爱兰贞,我便做主,给他二人定了亲。”

宁玥的眉心微微跳了跳,弄了半天,小胤娘亲……曾是郭况的未婚妻啊?那怎么还跟中山王搅到了一块儿?

“这事儿,也怨我眼拙,没瞧出来兰贞对郭况只是兄妹之情,我强扭这个瓜的结果,就是兰贞悄悄地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一整年!”郭老太君揉了揉心口,“谁也不清楚她到底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问她她也不说,死活撬不开那张嘴!这一点,倒是与我姐姐一个样!”

“兰贞是几岁出走的?”

“十四岁,直到十五了才回,那年,你们母妃刚好满八岁。”

“那……”宁玥抿抿唇,颇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轻声问道,“兰芝与王爷又是怎么回事呢?”

“唉。”郭老太君不知第几次叹气了,“玄家从北城入京受封,老王爷与我老伴儿素有交情,便给你们父王和母妃定了亲。谁料上门提亲的时候,你们父王没看中年仅十岁的郭玉(王妃),反而看上了十七岁的兰贞。”

这是肯定的,中山王与兰贞年纪相仿,在一个少女与孩子之间,自然更青睐前者。

宁玥没说话。

郭老太君又道:“他们开始来往。我的意思呢,是成全他们,左不过你们母妃还小,多等两年另觅夫家便是,老王爷不肯,不知是怕辜负你们母妃,还是瞧不上兰贞的出身,愣是没许兰贞过门。一直到你们母妃与父王大婚,老王爷才对兰贞与你们父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妃与父王大婚的时候是多大?”

“你们母妃十七,兰贞二十四。”

“这么说,兰贞与王爷秘密交往了七年?”宁玥被震惊到了,“那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才对,可是我瞧王爷对玄胤,又似乎并不十分疼爱。”

“起先,的确是挺好的。”郭老太君无可奈何地拧了拧眉毛,“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王爷把兰贞冷落了。”

“什么事?”

郭老太君陷入了沉默,似在计量要不要与宁玥阐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宁玥没有催她。

她最终还是说了:“兰贞生小胤的时候,产婆发现她不是头胎。”

“她生过孩子?”宁玥彻底惊到了。

“也可能是流过产,反正她说孩子没了。”郭老太君道,“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怀过别人的孩子,自那之后,你们父王待兰贞,慢慢地冷淡了。”

那他们圆房的时候,王爷居然没发现?!

宁玥困惑地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什么,又问:“兰贞……是失踪那年怀上的吧?”

郭老太君点了点头。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在宁玥看来,并不完全是一种贬义,它只是阐述了某一种事实。母亲对孩子尤其对女儿的影响是巨大的,在母亲身上发生的悲剧,女儿成年后也很容易经历一遍。蔺咏荷母女如此,陈氏与兰贞也如此。

但凡自残或自甘堕落的女人,内心一定是对母亲充满了憎恨。兰贞恨她娘,所以轻贱了自己的身子,婚前,便怀上了某个男人的孩子。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她是被强暴的。

可即便是第二种可能,兰贞与中山王的七年地下情,也足以说明,她在轻贱自己。

这些悲剧又是谁造成的呢?

是兰贞自己,还是没给兰贞一个幸福童年的陈氏?

宁玥的心里没有答案。

这之后,郭老太君又与宁玥絮絮叨叨讲了一些兰贞的过往,比如兰贞与玄胤一样都爱吃栗子、都是个火爆脾气,再提到郭况与兰芝的关系,郭老太君只是无奈地皱了皱眉,郭况无疑是对兰贞情根深种,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郭老太君还不清楚兰贞已经过世的事,只以为她是受不了中山王的冷遇彻底离开了。

“当初要不是我强把她与郭况凑一块儿,她也不会离家出走,不离家出走,便不会误入歧途,不误入歧途,她与王爷也不会闹得这么僵硬,更不会抛下小胤……”郭老太君深深地自责着,对于兰贞夺了女儿丈夫一事,却没流露出过多的苛责。

“我能看看娘的画像吗?”宁玥突然说。

郭老太君苦涩地笑了笑:“当然,在那边第二个抽屉里,你自己拿吧,全是郭况画的!”

宁玥拉开抽屉,足有十几卷画轴,宁玥一一打开,发现每一幅的兰贞都戴着幕篱,不由地纳闷:“兰贞为什么总是戴着幕篱啊?”

“哦,她有光过敏症,不能晒太阳。”

给郭况庆祝完生辰后,王妃带着玄小樱与两位儿媳回了王府。

玄小樱每天都要针灸和药浴,今天也不例外。

由于宁玥略懂些医理,给司空流打起了下手。

玄小樱泡在药桶里时,司空流吩咐宁玥给银针消毒,宁玥一边以烛火炙烤一边道:“老先生,针灸和药浴真的惯用吗?”

“这个……保守治疗,效果没那么快出来,具体的,我也说不准,我没给那么小的孩子看过这种病呢!”司空流嘀咕道。

宁玥烤完一排银针,放在消过毒的纱布上,又拿起另一排:“那,手术是不是好得快些?”

“手术当然立竿见影了!”司空流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些瓶瓶罐罐,“但你们王爷王妃不同意手术啊!”

“他们是怕风险太大,妹妹真的再也好不了了。”宁玥说着,记起了一件事,“白薇儿动过手术,您知道吗?”

“嗯,她的遗体我看了,那脑袋上的疤!”司空流瘪了瘪嘴儿,一脸嫌弃,“我就不会弄得那么难看!”

宁玥又道:“那您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

“这我哪儿知道?”司空流嗤了一声,须臾,又神色一肃,“不过,敢给人做开颅手术,妙手神医果然是医界妙手。”

“什么妙手神医?”宁玥好奇地问。

司空流清了清嗓子,记起这丫头还不清楚玄胤找妙手神医给她治病而南下打仗的事,眸光一转,道:“南部的一个大夫,小有名气吧。”

没替对方是白薇儿的大夫,生怕这丫鬟猜出玄胤是去找他的。

玄胤那小子,混是混了点儿,可对这丫头还是蛮不错的。

不过这丫头也不简单,够沉得住气,从中毒现在,愣是一次也没问毒要怎么解。瞧她的样子,应该不是不想解,可能是觉得解不了,省着点折腾吧。

真是一对奇怪的小俩口。

“司空流先生,您在想什么?”宁玥见他出神,轻声问了一句。

司空流意识回笼,讪笑道:“啊,我、我在想怎么给你妹妹针灸比较好,是按照昨天的方案来,还是换一种。”

宁玥欠了欠身:“全凭老先生安排。”

司空流暗暗摇头,这丫头多知书达理、多尊老爱幼,哪像那混小子,翻起脸来恨不得连亲爹都不认!

“老先生,全都消毒过了。”宁玥把银针放到床头柜上。

司空流颔首,嗯了一声:“再泡半刻钟,就把人抱来。”

半刻钟后,昏昏欲睡的玄小樱被抱来了,药浴本身有一些洗精伐髓的效果,大人还好,小孩子,却会感到十分疲倦。玄小樱躺在床上,眼皮子耷拉了几下,睡过去了。

司空流开始给她下针。

宁玥坐在一旁,司空流每拔下一根,她都给放进准备好的罐子。看着羸弱的玄小樱,宁玥想起了“不见天日”的兰贞:“对了,老先生,您说过光过敏症吗?”

司空流又下了一针,漫不经心道:“哦,你说白薇儿那病啊。”

“白薇儿?”宁玥稍稍愣了一下,随即记起,白薇儿也的确是终日戴着幕篱,“她也有这个病?我还以为,她把自己遮得那么严实,是因为怕人看见她头上的疤呢!”

“她戴了假发,谁看得见?”司空流说道。

也是,玄胤曾经在马车上掀开过她的幕篱,她很淡定。

宁玥看向司空流:“这到底是个什么病?”

司空流又道:“说白了,就是畏光,阳光一照,身上就起疹子,南疆皇室的遗传病!”

“南疆皇室的……遗传病?”宁玥瞳仁一缩,“您确定吗?别人……别人不会得吗?”

司空流哼了哼:“别人谁得?我反正是没听过。”

可是兰贞为什么也得了这种病?难道……她也是南疆皇室?

……

七月十五,玄胤抵达雁门关,他没入临淄城与大军会合,而是直接来了东隅山脉,单枪匹马,不,还有一个冬八。

一望无际的草原,看不到一丝人烟。

冬八骑在马上,边走边心里发毛:“少爷,咱……是不是走错路了?这儿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您确定二少爷被关在这边了?”

玄胤成亲后,他依旧没能改口,依旧少爷少爷地叫着。

玄胤没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意态闲闲地扫了四周一眼,半分紧张都无,不知道的,或许会认为他根本不是来打仗的:“等着啊,爷数三声,人就出来了。一、二、三!”

话音一落,玄胤抡起长枪,一把刺到了地上。

只见原本平坦无奇的表面,突然卷起波浪似的,一高一低地鼓动了起来。

冬八吓得勃然变色,跳到玄胤的马上,八爪鱼似的,死死抱住了玄胤:“少爷救命——啊——救命——”

玄胤的嘴角抽了抽:“爷一世英勇,怎么养个跟班儿,胆子还不如玥玥身边的冬梅!”

冬八泪汪汪地道:“人家、人家是想保护少爷来着……啊——救命啊——”一股人高的草地波浪打来,他闭上眼,抱紧了玄胤。

玄胤看着那股即将压垮自己的土浪,冷冷一笑:“雕虫小技!”长枪再次刺中先前的刺过的地方,然后,像变戏法儿似的,已经只与自己一尺之举的土浪,嘭的一声化作灰烬了。紧接着,周围的土浪也与它一样,奇迹般地“阵亡”了。

冬八揉揉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我刚才是眼花了么?”

玄胤没答他的话,冷冽的眸光四下一扫,勾起右唇角道:“什么狗屁降龙阵?阵眼都被本王破了,看你们还拿什么阻挡本王?识相的,就给本王滚出来!本王敬你们大帅是条汉子,叫他出来与我单挑!若他不敢,就缩在军营做他的缩头乌龟吧!只是,等本王端了他的老巢,定是要把那龟壳拔掉看一看的!”

冬八这会子确定自己没眼花了,瞠目结舌道:“少爷,刚刚那个鬼东西……就是坑了咱们一万大军的盘龙……不是,降龙阵?好像、好像也没大啊——”声音到最后,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突然想起,从半个时辰前进入草场开始,少爷便给二人的马蒙上了眼睛,一直是按照少爷的指示在走,当时他还纳闷,而今一想,只怕那时就已经进入阵法了。难怪二少爷会全军覆没,一整片大草原……全都埋下了机关。若换做普通人来走,只怕早被吞得渣都不剩了。少爷还能精准地把阵眼找出来,真不知少爷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大帅要做缩头乌龟是吗?看来你们南疆也不过如此,靠着一个破阵法偷袭,自己却连正面迎敌的胆量都没有!冬八,我们走,这场仗,不必打了!本王没兴趣陪一群龟孙子玩儿!”

“啊?少、少爷——”

“大胆黄口小儿!竟敢侮辱我南疆勇士,看爷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伴随着一道威严的怒吼,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壮汉拧着双斧策马奔了过来!

来的路上,冬八已经将南疆军营的情况背下来了,看了看那人,呢喃道:“身材魁梧,七尺高,虎背熊腰,手持双斧,声若惊雷……啊,我知道了,是南疆奇士榜排行第十的威武将军佟海啸!”

奇不奇士榜的,玄胤并不清楚,也不关心,不过,这佟海啸的威名,他在儿时便听中山王提过。出生时是个早产儿,险些死掉,一直到三岁,都是一副随时可能去见阎王的病秧子相。四岁那年,得了一个和尚的机缘,入寺庙带发修行。说来也怪,自从跟了和尚之后,病也好了,身体也强健了,力气一天比一天大。玄家测试一级武士的霸王鼎足有五六百斤,资质好的,如玄煜,七岁时将它举起,资质差些的,恐怕十五六岁也不一定能把它扛起来。然而眼前的佟海啸,七岁时,就已经能自如地举起千斤鼎了。单从力量上来说,玄煜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那对开山斧,看着好像没什么重量,实际每个都足以压死一头骆驼。

他用内力提着,才不至于压坏了身下的马。

若是被那对斧头劈上一下,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震碎。

“少少少少少少少少……爷!”冬八已经开始结巴了,“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们……跑吧!”

玄胤冷笑:“不就是一介莽夫?我玄胤会怕了他?”

语毕,玄胤腾空而起,一枪刺向了佟海啸。

佟海啸论起斧头一斩,兵器碰撞的一刻,他明显感到一股极为锋利的力量,细针一般,钻进了他的筋脉,他的手臂,一阵发麻!

随后,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年轻而俊美的男子,实难相信,天底下,居然有人能压过他的力气!

“怕你太骄傲,本王只用了三成功力。”

玄胤冷笑着说完,佟海啸更震惊了。

他那一招,少说六成功力,却被对方压得死死的,而对方说,只使出了三成?怎么可能?

他不信邪,咬咬牙,再一次狠狠地攻击了过来!

“受死吧——”

谁料他劈头还没碰到玄胤,就被玄胤的长枪给挑飞了,玄胤嗤笑:“说了我只用了三成,你偏不信!”单臂一震,将佟海啸震回了马上。

佟海啸喷出一口鲜血。

玄胤长枪一收,衣袍迎风鼓动:“你不是我的对手,叫你们大帅过来。”

“对付尔等宵小,何须大帅出马?我凌波就能把你砍个稀巴烂!”

一道浑厚的嗓音伴随着骏马的奔腾声,自草场尽头,尽速朝这边驰来。

玄胤面色不变,冬八却是牙齿都在打颤了:“凌、凌波?奇士榜排行第七的凌家军统领,据说此人的剑法,连、连他们大帅……都、都避让三分。”

玄胤不屑叱道:“狗屁大帅,缩头乌龟一个!”

凌波在佟海啸身边勒紧缰绳,对佟海啸道:“威武将军先回营帐歇息吧,这里交给我,我会砍了那小子的脑袋,替你报仇的!”

佟海啸被马带走了。

凌波双目如炬地看向玄胤,很显然,他没料到破解了降龙阵,并两招就重伤了佟海啸的人会是个如此年轻的后生,而且,模样俊美,丝毫不输给以美貌而闻名的南疆皇室。

“我乃奇士榜排行第七的凌波,人称南疆第一剑,你又是谁?”

玄胤眸子一瞪:“南疆第一贱?妈呀,怎么会有人取这么难听的称号!你是不是掘了人家祖坟啊?”

“你……”凌波被激得面红耳赤,活了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取笑,“小儿,报上名来!”

玄胤痞声痞气地道:“我啊,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西凉废柴榜榜首,你玄四爷爷!”

南疆赫赫有名的威武将军,败在了一个废物手上,传出去,真把南疆的脸都丢尽了!凌波再一次被激怒,险些吐血,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战俘的弟弟,你们玄家已经来了两个送死的,眼下又来一个,好好好,我凌波就成全你!”

有了佟海啸的前车之鉴,凌波不敢对玄胤掉以轻心,他第一招便是生平最厉害的杀招,然而他做梦都没料到的是,那个明明站在一丈开外的年轻人,居然一眨眼就不见了!

后背传来一股彻骨的寒意,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惜已经晚了。

玄胤的匕首从他后背狠狠地刺入:“南疆第一剑,嗯?怎么比那个斧头还不经打?我啊,是我们西凉头号废柴,都比你厉害,你们南疆,看来是气数已尽了!”

第三个出战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将军,瞧他年纪,应该六十不止了,但精神奕奕、身姿矫健,丝毫不逊于方才的两个青年。

“他是南疆的元老,曾经的武帝师瞿老先生,太子和几位王爷的武功也是他教的,此人在朝廷与军中的威望很高。”冬八小声地说,“实力还比之前的两个强很多。”

“不就是一个老头儿,再强能强到哪儿去?”话虽如此,玄胤却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气场,能给帝王做老师,想也知道,绝非池中物。

然而,就在玄胤准备全力应敌之际,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霸主一般的老将军,在离玄胤一丈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盯着玄胤的脸,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你……你……”他伸出手,指向玄胤,慢慢地,手指开始颤抖,很快,身子也跟着颤抖。

嘭!

他从马上摔了下来,浑身抽搐。

玄胤眨了眨清澈的凤眸,摸着下巴道:“果然是帅出天际了么?连老头子都被迷倒了。”

……

马宁馨的小宝贝一天天长大了,衣裳几乎是三天一换,渐渐的,都不够穿了。宁玥和蔺兰芝相约在南街,给小宝贝买些做婴儿衫的衣料,也买些婴儿穿的虎头鞋。

虎头鞋特别小,还没宁玥的手掌大,看着掌心的鞋子,宁玥的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怎么?很喜欢?”蔺兰芝笑着问。

宁玥点点头:“是啊,很好玩儿,这么小,跟玩具似的。”

蔺兰芝坏坏的眸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小日子来了没?”

“好像……没来。”

蔺兰芝就道:“晚了两天了,该不会是有了吧?”

宁玥愣住:“不、不会吧?”

不过她小日子一向准时,十二号之前,这一次,居然十五号了还没动静。

“回头,找个大夫瞧瞧。”蔺兰芝有些激动地握住女儿的手,虽嘴里讲着,别这么早怀孕的话,但如果怀了,她还是非常高兴的。

宁玥的睫羽颤了颤,素手,不着痕迹地摸上肚子。

这里,真的……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吗?

突然,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眸光落在了宁玥脸上,宁玥眼底的柔情霎那间散去,冰冷地望向暗处的目光!那目光的主人却撤得极快,宁玥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货架。

宁玥埋头,继续挑选东西。

那目光又追了过来。

宁玥抬头去看,却又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宁玥拉着蔺兰芝出了店铺。

蔺兰芝诧异地问:“怎么了玥儿?还没选完呢?不买了吗?”

宁玥将蔺兰芝送上马车:“今天不买了,改天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事,你先回,你一个人逛街我不放心。”

“那好。”

宁玥吩咐耿中直道:“把我娘送回马家。”

“是!”

耿中直护送蔺兰芝往马家的方向去了。

然后,那种被盯上的感觉自此消失了。

宁玥在周围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样,蹙蹙眉,去了回春堂。

……

南疆大军的营帐,瞿老被人抬进来了。

这是继佟海啸与凌波之后,第三个被那年轻人打败的将军,只不过不同于前面的打伤,瞿老是临阵中风的。

索性那小子没趁人之危,不然,瞿老的命或许就保不住了。

营帐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那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一连挫败我军三员大将!”坐在主位上的高副帅疾言厉色地说,“两员。”

瞿老是自己中风,不算被打败,这或多或少让众人的心里稍稍平衡些,只不过瞿老为什么会突然中风呢?他老人家的身子骨一向十分硬朗啊!

“他是不是给瞿老施了什么蛊?”高副帅又问。

一名小兵士道:“据凌大人说,他好像是玄家的四公子。”

“玄家四公子?有这号人物吗?”高副帅问。

他们只听过玄家世子玄煜,那是西凉的战神,几乎能与他们大帅齐名,可玄四是个什么东西?

“他……”小兵挠了挠头,“他说自己是西凉废物榜的榜首。”

“噗——”

营帐内,响起了一阵喷茶水的声音。

高副帅冷厉的眸光扫过险些笑场的众人,字字如冰道:“他那是在故意羞辱我们!我们的奇士榜两大战将,接连败在一个废物手上,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副帅,他……他还在嚷着找大帅单挑。”小兵道。

单挑个屁?大帅人都跑不见了!高副帅的眼神闪了闪,皱起眉头道:“大帅……大帅在闭关,不能被打扰,我去会会他!”

“慢。”一名坐在角落的、毫不起眼的黑袍老者慢悠悠地抬起了头,那双寒刃一般的眼睛,散发出仿佛不属于一个活人的气息,“何必与他单打独斗?集结血卫,杀了他便是!”

“这……”高副帅不甚赞同,“以多欺少,太不光明磊落了,他敢单枪匹马地来,也算一条汉子,按照规矩,我们应该接受他的挑战。”

黑袍老者道:“是规矩重要,还是南疆大军的名声重要?”

“呃……这……”

“已经败了三次,再败下去,我军的士气都要给败没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那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敢跟你保证,就算你亲自出马,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两样。”黑袍老者说着,不理会高副帅的纠结,站起身道,“就这么说定了,集结血卫吧。”

血卫是南疆最厉害的暗卫,玄家的影卫强悍十倍不止。他们若集体出动,那小子,纵然天大的本事,也没可能逃脱升天。

另一处营帐内,一名小兵士正在给瞿老喂药,瞿老虽中了风无法动弹与说话,但那双鹰目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侍卫,让侍卫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小兵士低下头:“老爷,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瞿老的眼珠子左右动了两下。

小兵士瞬间会意:“不是啊?那……您是有话对我说?”

瞿老的眼珠子直直的看着他。

“我明白了,那您想说什么?”

瞿老的眼珠子一转,望向了右侧。

小兵士打开了那边的一个箱子:“您想要什么?这个吗?”

他拿出了一顶帽子。

瞿老的眼珠子左右摆动。

小兵士放下帽子,又拿起了一件氅衣:“这个?”

瞿老直直地看着氅衣的领子,那里,是一朵缝上去的墨兰。

小兵士读懂了瞿老的意思,将墨兰摘了下来,这可是瞿老最宝贝的衣裳,平时碰一下都怕碰坏了,现在居然——

瞿老张嘴,用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说:“皇……皇……皇……”

“您是希望……我把它给皇上送去?”

瞿老的眼底蓦地落下泪来!

小兵士追随瞿老三年,从未见过他老人家如此失态的模样,忙道:“好好好,我这就给皇上送去!您安心养病,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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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不是更的很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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