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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士一出门,碰到了黑袍老者,下意识的,他把手中的墨兰藏到了身后。

黑袍老者的容貌被斗篷遮蔽住了,只露出一线苍白的下颚,白得,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小兵士吞了吞口水:“您、您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黑袍老者的眸光落在小兵士略微僵硬、且置了一半于身后的右臂上:“你拿了什么东西,这么鬼鬼祟祟的?”

“呃……”小兵士瞬间被问住了,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暴露瞿老的吩咐,可是,面对黑袍老者,他显然没有太多撒谎的底气,纠结了一会儿,他“羞涩”地拿出拳头,微微张开,露出一小节墨兰的边角,道,“我给未婚妻……买了点东西,正想给她送去。”

情窦初开的小伙儿,给心爱的姑娘送点东西,并未此事感到害羞,似乎没什么可奇怪的。

黑袍老者摆了摆手:“去吧。”

“是!”小兵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不知道,正是这个极为细微的神态出卖了他。

就在他与黑袍老者擦肩而过时,黑袍老者抓住了他胳膊……

……

却说宁玥找不到那个暗中观察她与蔺兰芝的人后,直接去了回春堂,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似乎,是什么药瓶子药罐子被打碎了。伴随着这道噪音的,是大夫抱怨连连的声音。

“哎,你这人!你怎么搞的?随随便便就把我们药罐子打翻了!伤到人怎么办?你到底是不是来看病的?”

宁玥的柳眉微微一蹙,第一反应是病人身体有恙,脾气差些是正常的,作为大夫,不该对病患如此疾言厉色,可是那个人的一席话,又让她转变了自己的看法。

那人道:“打翻怎么了?谁让你们把我弄疼了?不就是按按穴位吗?你们会不会看病啊?连穴位都找不准!”

这人的声音,倒是十分好听,清隽中带着一丝硬汉的感觉,只是那语气,未免太张狂了些。

回春堂的大夫,全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不可能连穴位都找不准,定是这家伙如上次的壮汉一样,找他们回春堂的岔了。

宁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撩了帘子进去,这是一个专门给富人提供诊疗的厢房,环境相对优雅,布置得如同家中一样,但此时,满地的狼藉,与大夫们一脸的菜色,生生破坏了宁玥苦心经营的美感。宁玥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随后看向那个坐在椅子上,留着大胡子、一副商人打扮的男人。

男人有双精明而犀利的眼睛,眼角没有皱纹,应该非常年轻,但满脸胡子,穿得又土,很难让人静下心来从他的眼睛去判断年龄。估计,在场众人,都以为他四十来岁了吧!

在宁玥打量男人时,男人也在悄悄的,不,直勾勾,打量宁玥,他似乎不懂得避嫌,当着那么多人,也毫不掩饰对宁玥的好奇。

他的眼底,流转起一丝轻轻的讶异,似乎在惊讶这个小姑娘,怎么会长成这副模样。

宁玥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蹙了蹙眉,说:“敢问阁下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男人撤回视线,没好气地道:“哪里都不舒服!”

宁玥好笑地勾起唇瓣:“那……小女子给阁下治治怎么样?”

男人撇嘴一哼:“就你?你会医术?”

“小女子不才,初入门径,医术浅陋,不过,小女子却正好知道怎么治疗阁下的病。”宁玥不紧不慢地说。

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靠上椅背,不可一世地说道:“好啊,本……咳,我允许你治!”

大夫们面面相觑,为首的老大夫小声道:“东家,此人分外顽劣,不像是来瞧病的,依我看,不如报官吧?”

报官?那不是太便宜他了?敢来她的回春堂闹事,就做好被整的准备!

宁玥冲老大夫微微颔首:“我省得,你先带大家出去。”

“这……留你一人在内,恐怕不妥吧?”老大夫好言相劝道。

“放心,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到了她的地方,她岂会让自己被别人给宰了?

大夫人相继出去了,典雅别致的诊疗室只剩下宁玥与男人。

宁玥戴上手套,慢慢握住男人的胳膊,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这儿不舒服吗?”

“嗯……嗯,对,就是那里!”男人含糊不清地说道。

宁玥勾了勾唇瓣,一手掐住他虎口,一手掐住他臂弯处的曲泽穴,用力一按,他当即疼得叫了起来!

“啊——你干嘛?”

“我在给你治病啊。”宁玥一脸无辜地说道。其实这两个穴位,寻常人按了没事,习武之人却痛得要死,起码,她知道他是个练家子了。宁玥忍俊不禁地抽了抽唇角,“阁下,你病入膏肓了,必须这么治啊,不然,你会死得很惨的。”

“谁、谁、谁会死得很惨?你别危言耸听!我好……”他大概想说好的很,却猛地忆起自己在装病,只得生生咽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你轻点儿!”

“这些穴位,必须重重按啊,您常年习武,劳损严重,不按通的话——唉,总之,后果十分严重的。”宁玥面部红心不跳地说。

男人硬着头皮把胳膊伸了过去。

宁玥怎么痛怎么来,哪里不能按就专按哪里,直把男子疼得哭爹喊娘。

若换做别的混混,这会子,早与宁玥翻脸了,偏他还死命撑着,宁玥都感到奇怪了。

“治疗”完毕后,宁玥看着面色发白的男人,轻轻地摘了手套:“好了,到柜台交一下诊金吧。”

“诊金多少?”

“一百两。”

“这么多?”

“黄金。”

“啊?”男人暴跳如雷!喝道,“奶奶的!你坑我?太医都没你这么贵!”

宁玥慢悠悠地说道:“可我不是太医呀,自然,与太医收的价格不一样了。阁下去打听打听,中山王府的郡王妃亲自给你治病,究竟值不值一百金。”

“你……”男人气得半死,“我不给!”

“不给可以啊,冬梅!”

宁玥一声令下,冬梅推了门进来:“小姐,您有何吩咐?”

“有人看了病不给钱,快去报官。”

“是!”

“哎哎哎!谁说不给了?”男人将冬梅推了出去,嘭的一声关上门,要不是他的身份不宜曝光,会受了这小妮子的要挟?

“一百两就一百两!”他掏出金票,拍在了桌上。

还真能要挟成功?这人,是不是特别怕官府啊?要知道她狮子大开口,真打起官司来,她站不住理的!疑惑归疑惑,宁玥还是收好了金票:“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哪知,男人却道:“回家?我家不在京城!我住你这里!”

住医馆?

虽说,回春堂为了方便就医,设立了几个观察室,日夜都有大夫坐诊,可以留宿,但……绝不是像他这种装出来的病人。

观察室的住宿费,比客栈便宜,早先,也有一些住不起客栈的人想在他们这儿混上几晚,全都被火眼金睛的大夫给拒绝了。可瞧他财大气粗的样子,不像是没钱住客栈——

宁玥好笑地看着他:“阁下想留宿啊?没问题,天花观察室刚好还有一个床位,就安排您住那边吧!”

“天花?”男人瞬间傻眼。

……

漆黑的夜,两道漆黑的人影,自夜幕中悄然剥离,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动静,慢慢地朝南疆军营靠近。

“少爷,我……想尿尿。”冬八捂着下腹说。

玄胤敲了敲他脑袋,低叱道:“这是第几次了?”

“第……第八次……”冬八讪讪地说。

“半个时辰你给我尿八次!敢不敢再丢人一点?”玄胤踹了他一脚。

冬八险些被踹出尿来,委屈地说道:“人家就是喝多了水嘛……”

“滚!快去!”

冬八跑到一边,舒爽地解决了,回来时,玄胤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营地大门,对他比了个手势,冬八赶紧跟上。

趁着侍卫换班的极为短暂的一瞬,二人溜进了营地。

玄胤不清楚二哥究竟被关在什么地方,只得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找过去,找到第三个营帐时,冬八突然踩断了一根树枝。

巡逻的兵士瞬间警觉:“谁?”

玄胤拉着冬八,闪身进了营帐。

营帐内,散发着十分浓郁的药香,应该住着伤患,控制起来不会太难。

玄胤拔出了匕首,一跃至床前,正想给对方的脖子抹上一刀,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被他帅气迷人的外表给迷倒的瞿老。

瞿老也看到了他,眸光狠狠地颤了起来。

玄胤勾了勾唇,冰凉的匕首抵住他脖子,玩味儿地问道:“老头儿,你知不知道我二哥被关在什么地方了?老实交代,我不杀你,不说的话,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瞿老的眸中渐渐溢满了泪水。

玄胤头皮一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哎我说,你能不能别每次见了我都发花痴?虽然我真的太好看了,但架不住你丑啊,还这么老,我不会喜欢你的。”

瞿老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玄胤抓了抓头,浓眉一蹙道:“你说不了话了是吧?”

冬八凑近瞿老,仔细端详了一番,拍着玄胤的胳膊道:“少爷,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对你说啊?”

“你觉得顶屁用?他现在根本开不了口!”玄胤扒开冬八,对瞿老道,“这样吧,你喜欢看我,就给你多看两眼吧!不过先说好,看完了,得告诉我二哥在哪儿啊!”

瞿老张大了嘴:“呃……啊……啊……”发出一些微弱的、无法识别的音节。

玄胤不耐地皱起英俊的小眉头:“哎算了算了,我问,你眨眼睛,是,就眨一下,不是,就眨两下,明白了吗?”

瞿老眨了一下。

“唔?”玄胤挑了挑眉,“还挺上道啊。老头儿,我二哥是不是被关在这个军营啦?”

瞿老又眨了一下。

“在东边?”

瞿老眨了两下。

“南边?”

又眨了两下。

“西边?”

这回猜对了。

不过,西边也好几十个营帐呢。

玄胤摸了摸下巴,眸光一扫,瞥见了桌上的布防图,拿过来道:“是不是这个?是不是这个?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逐一问了过去。

在指到第十三个营帐时,瞿老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哈!果然还是我聪明!”玄胤乐滋滋地将地图塞进怀里,看了瞿老一眼,瞿老也正在看他,不知怎的,尽管是敌人,但他对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感,相反,从他眼里,他还看到了一种只在祖母眼中看到的疼惜。但这很奇怪不是吗?谁会去疼惜一个陌生人甚至一个敌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好啦,老头儿,多谢你啦!”

玄胤勾了勾右唇角,站起身,离开的一霎,见瞿老的被子没盖好,鬼使神差地帮他把被子盖了。

瞿老……老泪纵横!

玄胤迈步走出营帐,即将跨出去的一瞬,心里好似被什么给扯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瞿老一眼,叹道:“好好活着,老家伙,下次再找你单挑。”

就在二人前脚刚走,后脚,一道黑夜便幽灵一般地没入了营帐,正是黑袍老者。

瞿老满是泪水的眸子,在看到他的时候瞬间瞪大!

黑袍老者缓缓地扯出一抹冷笑,唇角没动,只是依稀听到了冷笑的声音:“认出那孩子了是吗?”

瞿老眼角抽动!

黑袍老者摊开掌心,露出从小兵士手中抢来的墨兰,慢慢地放在烛火上烧了。

瞿老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黑袍老者拿出一方帕子,闷住了瞿老的口鼻……

……

出营帐后,玄胤根据布防图找到了马厩,让冬八藏进去。

冬八捏紧鼻子蹲在烈马中间,蓦地,头顶一热,赫然挨了一泡马尿。

“少爷……”

玄胤打晕了一名送宵夜归来的兵士,换上他的衣服,将头盔拉低,去了厨房。

厨房门口,有人拦住他的去路:“小林子,副帅还没睡啊?赏没赏你点银子?”

一旁,另一个也明显等级比“小林子”高的兵士哄笑出声:“副帅最大方了,能不赏吗?是吧小林子?”

玄胤低着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慢慢地递到了第二个兵士手上。

“哟!高副帅果然是高副帅啊,一出手这么大方!”兵士笑着掂了掂元宝。

第一个兵士伸手来抢:“怎么?想独吞?”

“小林子给我的,是吧小林子?”拿元宝的兵士问向玄胤。

玄胤点头。

第一个兵士抡起拳头砸来,玄胤一个闪身,拳头砸在了拿元宝的兵士头上。

拿元宝的兵士立马怒了:“娘的你敢打老子?”

他出手去推,力道其实不大,玄胤暗中补了点儿劲风,第一个兵士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他也怒了。

二人不顾形象地扭打成团。

玄胤趁机溜进了厨房。

找人,玄胤是能手,很快便发现了其中一口锅是假的,把大锅拿掉,下面是一个地下室。

玄胤跳了下去。

冰冷的木架上,玄彬双手、双脚被缚,站立着绑在那里,他应该是受过刑了,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乌发披散着,狼狈地贴在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的脸上。

“二哥,二哥!”玄胤拍了拍他脸蛋。

他悠悠地转醒,看到来人是自己弟弟,当即惊得目瞪口呆:“怎么是你?”

“你还想是谁?老三那个火炮?”玄胤冷冷地哼了哼。

玄彬哑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嗫嚅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他不懂降龙阵,父王不会允许他来涉险的。”

“那你以为谁会来救你?”玄胤解了绑住他手脚的绳子。

玄彬虚弱地瘫在了弟弟怀里,那句话没说出口——他以为自己没救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呀!”

“不是,我是指……”

“好了,少废话,再说你都要断气了。”玄胤打断他的话。

他暗暗一叹,自己的确太虚弱了,被囚禁了十多天,饱受折磨,为了从他嘴里撬出情报,这些南疆狗,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玄胤观察了一下地形,用绳子绑住玄彬,自己先爬上去,随后把玄彬拉了上来,背在背上。

这是二十年来,两兄弟头一回挨得如此之近,他们三个其实是同月出生的,他与玄昭是双生胎,只大玄胤几天,但打小,他们就非常讨厌玄胤,有时候还会欺负玄胤,他万万没想到,最危难的时刻,救了自己的人……也是玄胤。

“四弟……”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了,眼眶有些发热。

玄胤一脸嫌弃地说道:“老的发花痴就够了,你别来啊,爷消受不起。”

玄彬笑了,玄家男儿,流血不流泪,可他却分不清自己眼角流下的液体是什么。

玄胤忙着注意外头的动静,没注意到二哥的反应,那俩人还在打,看样子,不解决他们是出不去了。玄胤用麻绳将玄彬紧紧地缠在自己背上,一个跃起,自高空打出掌风,解决了拿元宝的兵士,又落下,拧断了另一个兵士的脖子。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如果不是真正的小林子回来的话。

小林子一眼认出了自己的衣裳,定睛一看,大声尖叫:“有刺客——”

“爷当时就该杀了你!”玄胤拔出匕首,穿透了他的脑颅。

兵士们到底还是被惊动了,纷纷朝这边涌了过来。

玄胤备着二哥跑了一会儿,前后左右的路都被堵死了,他眸光一凉,闪进了就近的营帐。

与瞿老的营帐不同,这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女人香,玄胤意识到了什么,正想退出去,却晚了一步。

一名身姿曼妙的少女,披着一件轻纱从屏风后走出,烛火昏黄,照在薄如蝉翼的轻纱上,如同没有穿衣一样。

她生得极美,比王妃还美。

她光着脚,一步步走在地毯上,看样子,是要进浴桶里泡澡,却蓦地瞧见地上的人影,抬头一看,惊得花容失色!

玄胤一跃至她身后,捂住她的嘴,还流着血的匕首抵住她后腰,冷声道:“不许叫,听见没?”

她没吭声也没点头。

玄胤浓眉一蹙:“爷杀了你!”见她没反应,冷笑着道,“或者,爷也可以强了你。”

女子的身子倏然绷紧了。

门外,响起兵士的声音:“请问您没事吧?我们正在捉拿刺客,不知您受惊吓了没有。”

玄胤缓缓放开捂住女子嘴巴的手,女子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没事,你们赶紧抓刺客吧!抓到了,带过来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十分清冷动听,让玄胤想到了宁玥,不知这个时辰,她是不是已经睡了,如果没睡,会是在干什么?。

“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还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女子低低地叱道。

玄胤回神,冷冷地放开了她,而后,厌恶地拿帕子擦了手,将帕子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厩内,冬八早已挑了三匹最厉害的骏马,但玄彬伤势过重,无法骑马,玄胤拿出迷药,迷晕了其中一匹,随后,翻身上马,火速奔出了军营。

另一个营帐内,高副帅勃然大怒:“废物!一群废物!三万双眼睛,看一个俘虏都看不住!还让一个毛头小子,把咱们军营当成了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今天幸亏只是在救人,他要是想暗杀,你们说不定都成他的刀下亡魂了!”

玄彬对南疆而言,意义非常重大。当初为什么非得花那么多兵力围困玄煜,真的是想将玄煜困死在里头吗?不,他们困不死玄煜,如果玄煜那么容易死,也不会与他们大帅齐名了。他们只想造势,引玄家其他人来救他。

谁都知道王皇帝的江山不够稳固,如果他们控制了玄家,就变相地控制了半个西凉。可谁料,还没控制彻底呢,人就被救走了!

“气死了!气死本副帅了!”

然而,就在高副帅以为形势已经坏到极点的时候,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瞿老死了。

经仵作检查,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现场发现了一方丝帕,是西凉帝都特有的工艺,南疆没得卖。

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一个相同的结论:凶手是玄胤。

“可是……如果玄胤要杀他,早先在对决的时候便可以动手了,为何光明正大地不杀,非得偷偷摸摸地来?”高副帅疑惑地问。

“也许,他只是偶然杀了瞿老。”说话的是黑袍老者,他的唇形几乎没有变化,声音仿佛凭空从喉咙里流出来似的。

“偶然?你的意思是……”高副帅狐疑地看向了他。

他道:“他怕被我们发现,躲进了瞿老的帐篷,怕瞿老暴露他行踪,这才将瞿老灭了口。”

“如果真是这样……”高副帅说着,陷入了沉默。

黑袍老者又道:“早告诉过你,不要跟这种人讲什么道理,他白天与我军单挑,不过是想试试我军的虚实,试过了,知道我们也不过如此,夜里,便潜入大营为非作歹了。”

高副帅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早先黑袍老者提议用血卫诛杀玄胤时,他还顾及对方是条汉子,不愿用如此阴损的法子,但瞧啊,他一时心软换来了什么?玄彬被救走了,瞿老被杀害了!

要是大帅回来,知道他犯下这么不容饶恕的错误,一定会对他寒心的!

“来人!传本副帅的令,集结血卫,全力追杀玄胤!”

……

血卫来得很快,如跗骨之蛆,怎么甩都甩不掉。

玄彬知道是自己拖了速度,对玄胤道:“放下我,你们快回临淄。”

玄胤没答他的话,而是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将他给了冬八。

玄彬又是一惊:“四弟!”

玄胤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眸光深幽地望向了急速朝这边追来的血卫:“走啊!”

冬八咬咬牙,抱着玄彬,策马离开了。

夜色如魔,张开漆黑的口中,口中,涌出一个个嗜血的修罗,而为首的,居然是那名在营帐中被玄胤“轻薄”过的绝色女子。

她骑在骏马上,如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她拉开弓箭,对准了玄胤。

玄胤挑眉,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惹了一只母夜叉啊?

……

盛夏的夜,无比燥热。

宁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梦半醒。

香梨的影子在脑海里慢慢浮现了出来,狰狞地笑着,对她说:“马宁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真以为嫁给玄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知不知道玄胤前世的皇后是谁?反正不是你。”

“你斗赢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不过是他的妹妹,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那个人,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他疼她,比疼玄小樱还多。他对你多好,就只会对那个人更好!你就等着,被她一点一点夺走属于你的一切吧!”

宁玥蓦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冬梅推门而入,手中提着油灯:“怎么了小姐?还是睡不着吗?”

宁玥摸了摸鬓角的汗水,喘息道:“太热了,放点冰块吧。”

“好!”冬梅从外头端了两盆冰块入内,又打来一盆温水,给宁玥擦了身,“小姐,您最近的睡眠不是很好,是不是想姑爷了?”

宁玥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喝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南疆那边来消息了没?”

“你是想问老爷还是姑爷?”

就在玄彬出征后不久,马援也受命前往临淄,临淄需要一个忠于王府的人坐镇,没有比马援更合适的人选。

宁玥放下杯子:“都问行不行?”

冬梅笑了:“当然行!明儿一早,奴婢就去打听打听,看军营来了消息没。”

“嗯。”宁玥没再说什么了。

冬梅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地轻声问:“你在烦恼什么?是那个总赖在咱们医馆不走的男人吗?”

“不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无赖些,却没真正做出什么伤害回春堂的事,她不至于揪着不放。

“那……您是在担心姑爷?”冬梅试探地问。

宁玥抱住膝盖,望向了窗外一轮明月,声线低沉地问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冬梅挠了挠头,“什么意思啊?”

宁玥静静地说道:“我前世,没有嫁给玄胤,而是嫁给了一个……一个权倾朝野的男人。玄胤,也娶了妻子,但他的妻子,不是我。”

冬梅摸了摸自己额头,又摸上宁玥的:“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重活一世,我碰到了我前世的爱人,你说玄胤他……有没有可能也见到他上辈子的皇后?”

冬梅不以为然地笑了:“小姐!您是话本看多了吧?什么前世的爱人,今生的皇后?您啦,再担心姑爷,也不该这么胡思乱想!照奴婢说,就算姑爷上辈子真的娶了妻,那也一定是娶您!”

宁玥淡淡地笑了一声:“我在水牢关了十年,就算没死,他也不可能娶一个未老先衰的妇人。何况,我没去过南疆,他的皇后,在南疆。”

“哎呀,小姐,您您您……您是不是中邪了?怎么又蹦出水牢和南疆了?您在水牢关十年,那我……我还得道成仙了呢!”冬梅完全听不懂宁玥在说什么,将宁玥轻轻地按在床上,一边打扇,一边道,“好啦,您把心揣回肚子里吧!姑爷对您是顶好的,他心里,只有您一个。您安心睡吧,睡醒了,姑爷就回来了。”

翌日,一道石破天惊的好消息传到了玄家军营——玄彬得救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一些幕僚,纷纷激动地说。

中山王阴郁了十多天的脸色总算出现了一丝亮色,微微点头道:“总算是有惊无险!斌儿如今在哪里?”

杨幕僚道:“在临淄城,马援的势力范围内,您大可放心,二公子是彻底安全了。”

“身体状况呢?”做父亲的,比较关心这个。

杨幕僚抱拳道:“他被严刑拷打过,受了不少伤,不过,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这就好!”中山王又道,“玄煜那边怎么样?”

他一句都没问玄胤。

杨幕僚道:“四公子已经潜入山谷之中寻找世子了,也许,不日便能有好消息。”

……

山谷的一处世外桃源中,亭台水榭,风景优美。

玄煜坐在桃树下,与一名中年男子对弈着。

中年男子身形清瘦,穿青色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他落下一枚白子道:“世子已经在我这儿赖了一个月,就不怕赖得发霉了?”

“我发霉没事,前辈不发霉就好。”玄煜不疾不徐地说道。

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你究竟怎样才肯离开嘛?我这又不是收容所,你都快我的粮食吃光了!”

玄煜落下一枚黑子:“吃光了正好,我奉养前辈。”

中年男子没了下棋的心情:“要不是看在青青的份儿上,我早把你给杀了!”

“爹,你叫青青啊?”一名憨憨的胖姑娘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她今年十六了,却只有孩童的心智,非常喜欢可以给她做各种小玩具的大哥哥。

中年男子摸摸她脑袋,宠溺地说道:“爹肚子饿了,你帮爹摘几个桃子来好不好?”

她点头如捣蒜:“好好好!青青会摘桃子!青青最会摘桃子了!青青给爹爹摘!也给大哥哥摘!”

玄煜露出一抹少有的微笑,温暖如春阳:“多谢青青。”

“嘻嘻。”青青一蹦一跳地去了。

她一走,中年男子眼底的宠溺、玄煜眸中的温柔,不约而同地不见了。

中年男子说道:“你走吧!”

“我还没达成所愿,怎能离开?”

“你就算再赖上一个月,一年,十年,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我不会再行医了,你放弃吧!”语毕,中年男子站起了身。

“嚯,你说不行医就不行医啊?”

一道痞里痞气的声音,突兀地响在门口。

二人同时顺声望去,就见原本空荡荡的院子,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年轻人!

这人,玄煜自然是认得的,凝了凝眸,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小胤?你……怎么来了?”

“哼,不愧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呢,问的话都一样!”玄胤鼻子哼着气儿,张狂霸气地来到了二人面前,对中年男子道,“你,就是那个妙手神医?”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阁下谬赞了,我早弃医多年,担不起此等封号。”

“谁赞你?爷只是不知道你名字,随便喊喊,你还当真了?”

玄胤几句话,把中年男子揶得半死。

玄煜看了男子一眼,含了一丝严厉地说道:“小胤,不得对神医无礼。”

“切~”玄胤翻了个白眼,没理玄煜,这家伙躲在这种地方,害外头的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玄彬还差点为此丧了命,真令人窝火呢!最可气的是,他也是来找妙手神医的!哼!凭什么?为玥玥吗?不、可、以!他的女人,他自己救!

玄胤拧住妙手神医的领子道:“走!”

妙手神医怒道:“你……你放手!你要带我去哪儿?”

玄煜拦在了玄胤面前:“小胤!快放开神医!”

玄胤冷冷一笑:“放了他?做梦!”

玄煜出手去抢,但现在的玄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根手指头就能敲晕的小废物了。玄胤出掌,将他的手劈了回去!

他一惊,再度出招。

玄胤可没玄煜那种耐性,跟妙手神医慢慢地磨,他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把妙手神医弄到手。

兄弟二人激烈地交战了起来。

玄煜一掌拍上玄胤的肩膀,肩膀上渗出猩红的血丝,玄胤一怔:“你受伤了?”

“要你管?”玄胤一脚踹上了玄煜的胸口,玄煜接连倒退几步,玄胤则接力一跃,飞向了妙手神医。

异变,就发生在离成功一步之遥的时候。

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如一只浴血的凤凰,将整片天地都照得为之一亮。

她素手抓住妙手神医的肩膀,挥出一片烟雾,玄胤忙捂住口鼻,待烟雾散去时,已经不见人影了。

玄胤气得半死!

摘桃子归来的青青正好瞧见神医被带走的一幕,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呜呜……爹爹被坏姐姐抓走了……”

玄胤浓眉微微一蹙:“你认不认识那个坏姐姐?”

青青含泪点头:“认识。”

“她是谁?”

……

“公主!”

金碧辉煌的东宫,侍女们排成一排,向皇甫珊行了礼。

皇甫珊冷艳的面容上,微微掠过一丝笑意,看向书房中端详画册的俊美男子,迈步走了过去:“父王,儿臣回来了。”

太子抬头,微笑着看着她:“回来了啊,这次军中历练得如何?”

“没意思,儿臣再也不想去了。”想起那个轻薄了她的男子,她捏紧了手指。

“听说,瞿老被人杀害了。”太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你皇爷爷的恩师,你皇爷爷想必会十分难受了。他是被谁杀的?”

“玄家四子,玄胤。”

“那个一连击败我军两员大将的年轻人吗?可惜呀,这么好的人才,偏偏不是我们南疆人。”太子不无惋惜地说道。

“可以招募他呀,大帅也不是我们南疆人。”

“他跟大帅不一样,他杀了瞿老,你皇爷爷不会原谅他的。”

不原谅才好呢,那个登徒子,活该被生吞活剥!

皇甫珊看了一眼画卷上戴着幕篱的女子,道,“父王,您又在想姑姑了?有姑姑的消息了吗?”

“没有。”太子叹息着说。

皇甫珊对素未蒙面的姑姑没多少感觉,就道:“对了父王,我带回来一个人,想让他在东宫住几天。”

“这种事你自己安排吧,不必知会我。”

月黑风高。

玄胤翻进了南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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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2章是不是平淡了些?感觉大家的热情都不够了。

后面是大剧情,现在必须要铺垫哇~

不过这一章差不多就铺垫完了,明天开始,都会是你们期待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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