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沫趁机收回符篆,“是狼族没错。”
会以慕转头问:“莫涵煦,救人吗?”师兄答:“你妹妹已经出去想法子了。”
“...”
好不容易探到的准确消息,两个人却被堂中景象吸引,完全忽略秦沫行事如何,完全没听见他的陈述。
笙乐突然响起,吹的很是用力,会以慕知道是妹妹,可曲子他从未听过,音色低沉,像极了深渊。
“狼族的族曲,应该是归天段。”
莫涵煦却听过。
曲子是狼族有命绝之事才会奏的曲目,先不说会雨新从哪里学来的谱,亡命谱曲,任何狼族都会为此动摇。
“我带她出来,秦沫在昨日的客栈接应。”
“我保护妹妹。”
曲子一遍复一遍,引来隔壁乡邻的围观,越来越多人出现在宅子周围,听会雨新的吹笙。
韩之渊盯着安落琼额间的汗珠,“大人,归天段,可真是有心了呢。”
叶景山左袖里快速爬出的东西,是成形竹叶青。不止一条,肉眼所见,起码十条。
三人感到不妙,蛇爬向四周,原来他早知道他们在这偷听。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哈,这门生是我的人,你却在边上布自己的眼线,实在不够诚意吧。”
三条蛇缓缓爬上韩之渊的衣袖,吐着细细的红舌头。
韩之渊双手颤抖,剑也不争气地摔在地上,“明日明日,明日...亥时...我保证!”
会以慕和莫涵煦运起轻功,快速跳至侧房的瓦顶。
秦沫好在知晓宅子情况,蛇怕雄黄,茅厕离榕树最近,灵流加雄黄,他揉搓成二十几只鼠,随手扔向爬来竹叶青,玄色外衫罩住自己,躲入茅厕。
“姑且再信你一次。”
叶景山笑眯眯,招招手唤回所有竹叶青,“你,带外面吹笙的姑娘快些走,即使是狼族中人也不可胡来。”
“好.....少爷...保重...”
叶景山将竹笛轻轻放进他的腰间,拍拍他的头,扶她起身。
“还有,等事成了,到山林找我。”
听他们说话,韩之渊不敢多留,赶紧跑出正门,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宅子,他是不愿再多待一刻。
叶景山蹲下身子,递一颗药丸于地上的门生。
“他会不会杀了他?”
“他对他有情。”
屋瓦上二人窃窃私语,都紧紧注视着堂中情况。
笙乐停止,会雨新瞥见三哥和莫哥哥趴在侧房的后瓦上,后一刻还有男子跑出门的大喘气。
几个老婆婆上前拉住她的手,满面愁容。
“小姑娘,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记得要和家里人说啊,我们也无从真正帮到你什么。”
“是啊,这里一篮昨日刚下的蛋,你拿着,早点回家吧。早点回去和你娘讲讲。”
其他人都散了。
娘,要是娘在多好,不用担心性命,不用担心的愁眉苦脸。
会雨新弯弯眼角,接过她们送的鸡蛋。
“谢谢婆婆。”
屋里。
“谢...过公子。”
笑意占满脸庞,思念,感恩,仿佛仅仅这一刻,世间皆是美满。
心无重石。
死里逃生。
房瓦上两人等待叶景山离开。
“师兄,分两路。”
“嗯。”
莫涵煦一跃而下,前去救安落琼。安落琼硬撑整整半晌,伤口未做任何处理。
血迹已干,大片附于蓝色的衣襟,终于,晕倒在地。
会以慕先是撬开茅厕,“哗啦”剑锋劈下来。
“秦逸别,想劈死我啊!”
好在会以慕反应快,闪躲在一旁。
秦沫手举着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们俩还是第一次没有忘记还有我!抱歉,这不是蛇很多嘛。”
这下换会以慕心生愧对,确实,每次下山,一要分头行动,联合行动,秦沫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忽略。
“等会还是在昨日的客栈安顿,我去找妹妹。你路上小心。”
他尴尬地笑笑。走出正门,拐角,妹妹提着买来的菜和一篮鸡蛋,微微昂头观望夜空中的弯月。
“妹妹,我们回客栈。”
“安郎,怎么样?无恙吗?”
会以慕搭住她的肩,笑呵呵地回答:“他没事,莫哥哥带他回去了,你等会就能见到。”
会雨新长吁一口气,没事就好,她心道。会以慕看她放轻松,他也不再担心。
妹妹侍女出身,做事想事都是小心翼翼。
正是因为如此,心中也就越是善良,但舍身救人,在会以慕的记忆里这次是第一次。
虽然依旧不明安落琼到底是何人,但妹妹的举动属实把他看的很重。
自己爬墙出去,没有询问哥哥,亲眼见到堂中是多么可怖的人,却依旧没有畏缩。
他温柔道:“今日晚餐,秦逸别来烧,你就安心帮安郎疗伤吧。”
会雨新点点头,晚风吹动秀发,不觉中浅浅笑颜。
客栈不远,好在昨日就定了房,不然这个点,估计是没有位的了。
会以慕和会雨新说说笑笑地上楼,猛地看见两个人影横在楼梯口。
不看还好,一看就撞上一副冰山脸,毫无神色,杵在那儿甚是骇人。
正是莫二公子莫涵煦和被他提菜般拎着的安落琼。
幸好来的是会氏兄妹,若叫外人看到,一会误以为是疯子,二会以为这风华绝貌的公子是绑匪,向其他客人示威。
“莫涵煦,杵在这里是等我们吗?”
会以慕问。
师兄开口回道:“小二说只有三间房,秦沫说要自己睡一间。妹妹是女孩自然要一人一房,伤者有伤,妹妹自然要助他疗伤,勉为其难住于一间。而我在这是等你。”
会以慕心中感叹莫涵煦真是说话言简意赅,丝毫不含糊,令人毫无反驳之力。
“莫哥哥,这么拎着伤者,伤口会被牵扯。”
会雨新担心地看着莫涵煦揪着安落琼背部外袍,莫涵煦仿佛正等着她这么说,另一只手顺手拿过妹妹手上的两个篮子。
安落琼就递到了会雨新怀里。
会以慕以为莫涵煦开窍了,他突然间一脸坏笑,估摸是想到挑逗莫涵煦的新法子。
“妹妹,你先给他疗伤。我等会过来换你,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变,妹妹也不可越了分寸。”
果然是想太多了,会以慕敲自己脑瓜子。
莫涵煦这种木头,怎么会懂什么爱情之事。
想起先前会以慕看画本消遣,大方借给师兄,结果被“不感兴趣”四个字还了回来。
关键是里边每一页都被写上批注,“姿势粗俗”四个字甚至占上大半本。
没有喜爱之人,何来兴趣,是他的原话。
可这个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哪有现在还守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修士.....
会以慕带着笑脸,轻轻问莫涵煦:“师兄,那我住哪?”
莫涵煦抬手也朝他笑,手掌就要抚上他的龙须。
“咳咚”响声从他脑门传来,莫涵煦才不是要摸他的头,而是“赏”他一个栗子。
“你自然是和我一间房。”莫涵煦唇角轻扬,转身往中间的房间去。
妹妹也小心翼翼扶安落琼向右边的空房。
留下会以慕一个人站在楼梯口回味前面发生的事。
等等,等等,莫涵煦是说我和他住一间房间。
那他为什么要打我?
是说我不懂他意思吗?
会以慕脑袋里乱如麻线。
他不是最不喜欢我睡姿,之前早功叫我均是严肃微怒,教训我的睡姿如何如何不堪,不像话之类的。
莫涵煦骨子尚在北边,不习惯门上上锁,会以慕把打结的脑袋微微解释一通,推开门扉。
他正在房中整理被褥,待他放上两个卧具,会以慕支支吾吾开口:“师兄,不如我打地铺。我身子硬朗...”
会以慕不晓得自己说的是什么胡话,皇宫里出来的王爷哪有打地铺这一说,师父也是给他最好的床榻。
莫涵煦虽是北部人,但也是小芗贵族,更没有打地铺的习惯。
“不必,中房的床铺最大,我本就考虑过的。况且,妹妹与我都要照料安落琼,你就安心睡着吧。我就睡一点时辰,足够。”
会以慕寻思着我不是说这个,和师兄同床共枕确实没什么,但总觉得自己会招惹到师兄的拗脾气。
若是睡觉的时候得罪莫涵煦,他不会以后都不理了我吧。
莫涵煦见他一脸难言切齿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
师弟真是不记事。
第一次下山历练,住在小镇子里,会以慕死皮赖脸缠着要和莫涵煦一起,莫涵煦自然不答应,有四间房,一人一床甚好。
哪知被拒的师弟一下午生闷气,大晚上去边上的山头里不知道招来什么恶灵,大群吐着发紫舌头的恶灵钻的客栈里都是。
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实在是缠身,弄了三四个时辰才把这些“咦咦”直叫,吐舌头的恶灵赶出去。
最终,防止是非,莫涵煦一晚上坐在会以慕身旁闭目养神。
好在他那夜没有舞拳,也没有滚来滚去。回想来,也许真的如他醒后浅笑后所言。
“君在侧,心至安。”
正因如此他才睡的这么香甜。
新鲜的菜都交给秦沫处理,他向客栈借了后厨。
而向来喜欢和师兄,多耍耍嘴皮子的会以慕,这次事先下楼,没黏着师兄。
为蹲守异象,可是一直从大中午饿到现在,现下无论他之前多烦秦沫的争强好胜,他偏是跟在秦沫后头。
他做好一个菜,会以慕便偷吃两口。饿到发慌,便是会少爷的这般样子吧。
“会梓钦,你再吃,那盘牛肉可要没了。”
秦沫边做菜边翻白眼,会以慕实在过分,只好用灵流捆住他不停往盘子里伸的手。
等他偷吃的差不多,自己上楼去叫莫涵煦。
师兄弟三个坐在空荡荡的客栈楼下,边吃饭边聊起今日所遇之事。
秦沫是最气愤的,说一句话敲一次桌子,“叶景山这东西,居然搞阴的,给我放蛇!”
会以慕琢磨道:“原来这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袖蛇,世道传了这么久他的名号,没想到会是叶家小公子。”
他喜欢研究那些江湖中人,曾经还要阮应节国师专门帮他理出一份。
师父应该也知道袖蛇,或许师父还知晓叶景山就是袖蛇。
但应该是没多少人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有失踪,甚至在策划如何杀死自己的家人。
“奇怪就在这里,师父说正是因为叶家信雕,叶景山失踪后,叶氏在没毁坏的雕祠前,以及自己的宅中,都祈求雕王寻找他们的小儿子。”
“可叶景山前时说的话语,字字之意皆是想要入狼族,并以此献祭。”
莫涵煦细致分析着,冰冰凉的声音,冷静如水。
会以慕和秦沫都总是感叹,常日师兄是一句话能缩成五个字不说十个字。
一到正事,就能说出一大段,而且滴水不漏,头头是道。
翩翩公子啊,翩翩公子。
“可若是真的献祭,怎么会挑在自家的宅子?那地方边上住人,而且门上不过是随手挂了两条木棒,外来的修士只要有点灵流,随意就可以打开。疏漏太多,根本不合常规。”
会以慕接着说,也是有理。
他停了会,眉皱再眉舒,手指尖敲着案面,道:“哎,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叶景山是为了引出狼族。向来雕族与狼族不合,怕是他家之前有被狼族骚扰。”
莫涵煦听到这里摇了摇头,眼神全是否定之意。
秦沫道:“不应该如此,狐族和雕族也向来有矛盾,要是叶家真的很过分,狐仙定会管。”
“狼族管辖范围不会这么宽泛,倒是像另有谋划。”
秦沫身为陈国人,比他们更清楚狐族在人民心中的位置。
他族若是随意干涉,狐族的族训是宁可抓错不会放过,护陈国安定。
“要是叶景山故意引狼族来的...可他何必如此?”
莫涵煦开口,又否认自己。
一个人,杀去全家人,若不是仇恨不是大怨,做到这种地步,莫非是失心疯。
“哎,先吃饭吧,明天也好解决,反正是明日辰时,不急不急。”
会以慕抓起一根鸡腿啃起来。
另外两个人无语地看着他,又瞅瞅他面前三根吃的干干净净的鸡骨头,还有那盘妹妹前几天刚做好的橘子糕,仅剩三块了。
分明一直在吃,说什么先吃.....
“给妹妹留两根鸡腿,橘子糕也不准再碰了。”
莫涵煦端了过来,开始埋头吃饭。
秦沫还很想继续谈下去这个奇奇怪怪的事情,看一个吃的高兴,一个听话的很,说先吃饭就真的不说话了。
“我等下给郡主送饭。”秦沫盯着两个人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好的。”
一前一后回应,之后又鸦雀无声。
外袍黏着伤口,左边秦沫所刺不过是应急阻止,右侧的刀伤却是离骨头不过几寸,可见韩之渊的狠毒。
他分明就是想看安落琼死,碍于害怕叶景山身上的毒蛇,没有一剑了结。
会雨新拿着纱布仔细缠着。
她将她衣衫小心褪去,裹胸紧勒着安落琼的胸部。
她的上半身,有一道弯月型的疤痕,在锁骨处,像是什么物种,但又叫不上名字。
“郡主,我进来送饭。”
会雨新一惊,来不及好好盖,便随意铺了被子遮住她半裸的上身。
“秦哥,还麻烦你亲自送来给我。”
秦沫浅浅一笑,道:“特意按你说的帮他熬了粥,今晚过后就会醒来吗?”
他往前走,会雨新知晓不对,挡在他面前,献出最可人的笑颜,梨涡勾勒,灯光下着实动人。
“秦哥,她伤口很深,而且有溃烂,我来处理就好。”
秦沫不被打动,他依旧向前,也不知为何突然这么执着。
“秦逸别!!你把我妹妹搂在怀里干什么?”
前面光顾着招呼秦沫,门忘记关上。
这下好了,会以慕吃饱,上楼就有事管。
妹妹是多重要的宝贝,况且那个男子还是妹妹心悦的,秦沫有没有搞错,居然干这么无耻的事情!
床榻上传来不满意的声音:“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啊啊啊,不是...”
妹妹跑过去,慌张道。还有更糟的。
安落琼得了灵流和草药,伤口不再那么痛了,肚子空空如也叫醒了她。
肚子饿自然要找吃的,加上外面突然大声说话,她意识还没那么清醒,都不知道自己上衣已被人脱去。
“你果真是女子!”
会以慕脚刚踏进来,就看见床上的安落琼醒来。
上身女子的线条很是明显,而显示女性特征的地方,裹着一层又一层布。
即使妹妹前去推她躺下,秦沫和会以慕都看的清清楚楚,脸上女子少有的英气,这一刻都不再那么真实。
“疼疼疼...我...里衣...”
直到她盖上被子她才感觉到自己没有穿衣服,除了裹胸,就是一丝不挂。
“......”
两个大男人不知说什么,看妹妹难堪的样子。
会以慕吩咐了一句:“既然是女子,到时换师兄的时候,你告知他吧。好用阴气以疗。”
说罢,拖着秦沫离开右房。
“她扮成男子,固然更可疑。”
师弟摆手道:“这次案子复杂,稍有不慎,颠倒黑白。”
秦沫冷笑一声,会以慕已经阻拦两次继续探查,甚是奇怪。
“会梓钦,案子越是复杂,更是要询问。”
会以慕哪不知道他的心思。
上次下山调查,收尾会以慕立了大功,抓住了那只躲躲藏藏的人皮恶灵,功绩比秦沫整整高了一倍。
三个寻嗣修士里,最重视功绩的就是秦沫,他家境平民,又加上自己本身争强好胜。
每逢研究案件,他冲在前头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次一切都太刚好。
叶家除叶景山,全家灭门;安落琼出现,他们正好至叶宅;秦沫与死去的家臣应逢延原是邻居;小芗雕族对抗的狼族,于此又为参与者。
“想要问她的事,不如先回房想想关于故友邻居,应逢延的事。”
会以慕将剑穗敲在他胸口,“而且,现下去问,她根本什么都不会说。他人诉你,先为信。”
秦沫叹了口气,说的实在是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好,明日再谈。好梦,梓钦。”
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