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客栈的安落琼,内心极度不安。
她猜不到他们下山要做什么,虽能和会雨新独处是幸福之事,但和江老爷那边无法交代可不是好应对的。
会雨新收拾着衣物,桌上翻着璇雅给她的《千笙曲》,时不时还念叨着。
安落琼道:“你哥哥们大早上是去做什么?可有昨日与你相说?”
会雨新带笑说道:“他们不必与我相说,护者无权干涉他们的事。”
她的笑是苦笑,即便现下安落琼也是护者,仍是不一样。
护者本不存在,李太后亲自赐她为护者,并下了文书。
文书上明里暗里说着不能成修士,不能修道,不可张狂。
就算再喜爱武学,也不能让太后察觉。
“安郎想迎接,便去吧,哥哥们说过,你该继续修道。”会雨新又说道。
安落琼正想找理由出去,没想到会雨新会主动准许。
刚踏出门,三人就沉默不语的上了楼梯。
本想逮住开朗的会以慕问问,哪知道他是最阴沉的那一个。
每人路过她,都颔首打招呼,但没有人说开口任何一句话。
安落琼最后还是把话直说了,问:“几位修士,能不能问问,之后你们修道之事,我能不能跟着?”
莫涵煦回头看她,回道:“若是可以之事,会与你相说的。安姑娘先好好养伤。”
得到回答,安落琼好歹心安了。
回房后依旧是长久的沉默,师兄弟二人分隔坐着。
“会以慕,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时辰到了正午,终究是莫涵煦忍不住了,先开了口。
会以慕道:“你说。”
莫涵煦便道:“我们真要查此事,必然会经常到作案之处,人多眼杂,叶景山若知道我们在此,就容易打草惊蛇。”
怕就怕死掉小孩是别人所做,叶景山在后头盯着。
师兄担心的没有错。
但是会以慕回来路上也在思考。
当时在山上仅仅想到下山所挨之处,好用安落琼作诱饵,其他的,真的没有深思熟虑。
他在死去的孩子边上时想的是修士责任。
平静下来,反倒能从师兄所说的,找出真正驳回点。
会以慕反驳道:“万一在我们入住客栈,叶家小公子就知道了。师兄,那是不是有些举动更好?反正闲着没事,查查案,刚好分散注意。”
“说来容易,但若是没把案子结了,和他们更是不好交代。”
莫涵煦摇摇头,师弟能想到的自己也想过。
问题是,如此法子太是冒险。
做事不做好,留下半个摊子给有所期待的人,比起刚开始答应来的更不负责。
找点事情做确实是上策。
几个修士在房子里吃喝打诨,很难引起他人注意。
会以慕是三分热度,现下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道:“莫涵煦,不如这样,若是明日还有异事,便出面解决。顺便带上安姑娘,放放诱饵。”
师兄铺好床铺,终于郑重点了点头,道:“要是没有,也得带安姑娘去外面转转,干等不起。”
两人意见一统一,心中大喜。
会以慕小兔似地蹦到师兄身边,莫涵煦往边上挪了挪,给他空了个位置。
“师兄,脸还疼吗?”
他盯着师兄还有一点点微肿的脸颊道。
莫涵煦下意识抚了抚脸蛋,道:“还行。”
不知道师弟又在打什么小算盘,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脸来。
“那我今晚帮你敷脸,《敬雕诚训》少抄十遍怎么样?”会以慕眨巴着眼睛,恳切至极。
放在以前,无论他怎么撒泼粘人,问过无数遍,莫涵煦都难以心软。
现在,却正好抓着现时机。纵使莫涵煦喜爱之心特意藏匿,奈何爱情是无法真正自控的。
而且,师弟偏偏求的,是自己亲自罚的抄书之事。
师兄不去撞他的眼,毕竟,会以慕眼里晶晶亮的闪烁,会让他更摇摆。
他硬着脾气回道:“不可。”
会以慕便靠的更近了些,右手撑着后头的薄被,半躺着,去贴师兄的腰间和腿根。
脸上挂笑言道:“那不仅帮你敷脸,以后都你睡外头,我睡里头。对,还有妹妹烧的烂松菜滚豆腐,三月以来我都不和师兄抢,这样总行了吧?”
睡外头,睡里头。
莫涵煦听的不住联想,耳根烧红大半。
心道,等案子结了谁和你睡一张床?
正想着,又忽然失落起来,居然回去之后就不能睡一屋了。
起起伏伏,捉弄人心。
莫涵煦扭头去看他,师弟正调皮地朝他提眉。
“九十遍,不可再耍赖。耍赖了我可揍你。”
他凶道。
师弟坐正了,满意地笑着,捣蒜般点头。
刚说完,响起了敲门声。
“三哥,莫哥哥,午膳已好,下楼吃饭吧。”
会雨新过来叫他们吃饭了。
“知道了,这就来。”
会以慕大声回答。
午时,同是在会国之内,会国王宫也是不清静。
会宸刚刚下了早朝,前刻老丞相蛮横嚣张的劲,让人不由得皱眉。
作为丞相,在这等重要之时,非要谈男女之事。
硬说会大王会宸这个年纪,还不纳王后,怕是会没有子嗣绵延。
这是拐着弯想要把自己女儿,送进宫里,当这个会国国母呢。
中正文官会沄自请留在了殿中,想要聊聊此事。
现下,会宸和会沄在正德殿里对坐着。
会宸不时揉着眉心,烦心的很。
“这事避不过,老丞相的权势,加上他又私下拉拢母上,实在是避无可避。”
会沄摊开扇子,轻语道。
“国事繁多,祠堂重建,哪有心思想这等事?”
会宸不耐烦道。
即便国中多少大家闺秀,都等着大王纳后。
这天下第一俊美的大王,谁不想嫁入宫中,享后生之福。
方起莘家的姑娘自然也是百万个愿意。
对老丞相来说,女儿喜欢,自己又能得利之事,何乐不为?
但会宸不想,更是另有心意。年少时的感情,让他如今都不愿接受情感之事。
“大哥,你打算怎么破?他很是猖狂,连着几日揪着提,总是要把你压烦的。”
会沄扇了扇,捻起茶杯,问道。
会宸抬起头来,看着二弟:“是与你商议如何解决,每每早朝,众卿坐着谈到此事就争议不休。实在不利与百姓相关的国事啊,到底是得以民为重...婚事什么的,都不值得一提。”
茶杯见底,会沄柔和笑道:“哥,是母上让我来劝劝你,我可没什么意见。”
“哈哈哈哈哈,你要真这么听母上的,还跟我说事情难弄,我可是不信你。”
会宸继续翻着竹简还有一些薄纸的上书,笑道,“只怕,她是拿了要你妻娶作为要挟。不然,在那云清阁喝茶,可比我这里好太多了。”
会沄自己再倒一杯,“大哥明白的精准,不愧是大王风范。这样,我倒是有个小小的主意,明日上朝,你先说要提拔阮兄,再说其他国事,定当奏效。”
以其他更热头的事来激将,确实可以盖过头去。
婚娶的事硬要绕是绕不过,反倒先挑起势头,好压原本的难处。
会宸合起竹简,甚是满意,道:“如此可以,甚好!明日上朝,弟弟记得推波助澜,阮兄的事本就该提上日程。”
“作为交换,大哥,下次母亲催我婚娶之时,你可要帮我推说。”会沄喝茶道。
说来这两人,并不是不愿娶亲,但是国事告急,加上没有心许之人,所以现下是不愿的。
老丞相扩张权势,想要从中搅乱安稳国家的章法,好自己得利。
待真的夺得权位,逼会宸下不了台。
李太后忧心儿子的婚事,正好和丞相心中所念撞在一处。
那方家姑娘,几日便进宫见太后,深宫本就无聊,太后就更是欢喜。
一时本末倒置,便不念得民生疾苦了。
好在会宸自己清醒,身边得力的帮手也头脑明确,不然早就被其所得逞。
“国事为先,本就是我们的原则,下去吧,辛苦你出主意了,”会宸从大堆纸张下抽出折好的纸条,“记得把这个给阮应节。”
会沄接过,收起扇子,作揖道:“大王,告辞。”
虽说国事,大王心里其实是一直有记挂之人的。便是年少的那位女子。
几次相见,几次斗武,数不清次数的嬉戏。
他记挂的女子,何时能真的嫁进王宫?
不知了。
会宸重新翻看,新来的奏书,不再去想。
转眼间,夜幕降临。皎皎白月悬挂上空,幽静笼罩客栈。
会以慕一下午都拿来抄书了,现下已经抄到了二十遍。
师兄莫涵煦呢,先是煮了茶,其余时间都耗在剑法的书籍中。
静谧于用晚膳完毕后,被打破。
他们刚吃完,正收拾呢。
客栈忽然来了贵客,来的人不多,但是掌柜极为恭敬。
还亲自领他们,上了二楼最边上的隔间。
会以慕紧紧盯着,中间那个穿的极是朴实的男子,面色严肃。
对面收碗的莫涵煦见他的样字,疑惑地转过去瞥了一眼。
可惜,人已经走上去了,看不清样貌。
只留下客栈老板殷勤地鞠躬,以及一些讨好之语。
“你认识?”
莫涵煦问道。
“妹妹,安姑娘辛苦你们收拾了。上来说。”会以慕放下碗筷,招呼两个师兄到楼上房间。
秦沫最不耐烦,挣脱道:“不就是来了个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脚还没完全踏进门.....”
会以慕不理会他,对着师兄郑重道:“便服的是会国的丞相,方起莘。”
早上贫民地的人怨气他剥削,晚间便到了此地附近。
平日十分招摇的老丞相。
今日却特意拿了便衣,故意让自己在人堆里不起眼。
“确定无误?”
莫涵煦确认道。
会国丞相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早就过了晚膳时刻,时辰已经不早了。
想来如果是体会民意,倒也就不用遮掩。
会以慕又道:“就是他,我见过那么多次,错不了。师兄,我去偷偷看看。”
“你去看?你自己都说是会国的丞相了,去了不是惹事吗?”
秦沫先回道。
莫涵煦一时没说话,脑袋里的想法,却和秦沫无异。
他们有名分在宫中,但是宫中之事,本就是建议,关心越少越好。
已经出了宫,应当做好本分的任务。
江湖之事众多,要处理的案件也不会少,若还要混进权谋之事,师父的话是说便是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说没有明确阻止,但确实希望他们能履行。
师弟却驳道:“天下国土,本就无法真正分割,更别说我本就是会国王爷,若是丞相做什么勾当之事,害我会国百姓,我必定脱不了干系。不该多管闲事是对,但在会国领土,我本就有责任。”
一心二用难以做得,可胸怀天下,有胆之士皆该以此为上。
或许会给带来不一的麻烦,但会以慕拿着少年斗胆的豪气,还是准备涉身一试。
莫涵煦知道劝不住他,这也是他的选择,便道:“去吧。”
会以慕听闻,上前抱了一下师兄,探头探脚地出了房间。
留下满脑子不解的秦沫,一脸不明白地看着师兄,又看看关上的房间门。
“师兄,他那么容易惹事,咋咋呼呼,对方那可是.....”
师兄笑将道:“那是你不懂他,他一旦上心的事情,就定然不会搞砸。”
秦沫还是摇头道:“就他,对事情三分钟热度的,不安心。师兄,我跟上去盯着他。”
莫涵煦哭笑不得,摆手让秦沫作罢。
“你上去,若是真的出事,跳哪儿都洗不清了。这是会国领土,他想关心,随他去。早上已经限制他做事一次了,他心中本就不甘。若再拦,怕是他会觉得,对他不信任了。”
莫涵煦说道,“还有,明日若是有异象,我们便顺着查下去,若是没有也去到贫民地带安姑娘转转。”
这次不必解释秦沫也知道为何,师兄总是有他的道理在的。
虽然一下子不能完全想清楚,但总归有理。
“那我回房了,师兄好好休息。”
莫涵煦拦住了他,道:“等会以慕回来再说,我们按兵不动。丞相定会有眼线在外,况且门开开关关,也会妨碍会以慕办事。”
拉着秦沫到案旁坐下,与他共饮下午刚煮好的茶水。
即便气氛很是尴尬,两人除了干笑还是干笑。
但好在有茶水,秦沫也可以问问师兄剑法之事,倒也不会尴尬不下去。
出去办事的会以慕在隔间旁想了许久。
不能直接在大门偷瞄,旁边房间和隔间又有着厚墙。
想了半天,还是爬到屋顶是绝佳之策。
刚想到,他便下楼,朝那几个他一眼就看穿是宰相府的小厮的人,热情地笑笑,蹦蹦跳跳向后院行去。
为了装的自在些,他还专门付了银两,随便拿了壶酒,轻功上了房顶。
外头空旷,贫民地更是静,哪房的窃窃私语,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会以慕轻手轻脚掀起一小块砖瓦。
半俯着听。
颇为震撼的是,屋里有个女子,居然是早上痛哭的彩蝶。
跪坐在方起莘的旁边,小鸟依人极了。
“怎么会有修士到贫民地,你莫要信口胡言。”
方起莘怒道。
彩蝶哭滴滴,断断续续说:“方大人,您自叫我好好顾着贫民地,我哪敢胡来。况且死的那两孩子,还是大人你带来给我养的,他们出事我自然是告诉大人您的。”
丞相更是火大,骂道:“死了人很光荣?若不是我今日上朝,都不知道你们一群婆娘在这边哭哭啼啼!!你们这种贱人的命,还要我来收尸?”
“大人,若是别的事,我,我,彩蝶我是不会来劳烦您的,但是这两个孩子可是您的骨肉啊,再说当年您与我也是......”
彩蝶哭的很小声,但还是不住说着。
方起莘踢翻了桌子。
更是气愤道:“我的骨肉,让你在贫民地好好呆着,好好看着这两个孩子,每月给你银钱,有好好照顾吗?要不是我的骨肉,我会来这里吗?”
“还有,我和你,没有旧情,没有恩怨!!你听不听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