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躲西藏着,即使生活了大半个月,勍城始终是外城,她盲目地乱跑,乱了步子。一个男人拦在她的面前,严肃道:“安喜,你还要躲到何处去。”
小若好藏在后头,惊叫起来。安落琼刚想再戏谑一次,却是真的没力气了,她用劲抬头,看清了来人。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师父。
后边的两个字她未语出。她唤不出来,因为此刻她早不是曾经为了感恩而活的安郎了。
她知道即使有人知道她是女子,是喜爱编发,是喜爱褶裙的女孩子,也会照样好好待她。
那才是她的光,活命是她应得的,并不是恩赐。
来人正是徐诚杰,真正陪伴她长大的人。说起有恩,或许师父更多些。
他即便知道主人的意思是让安落琼一辈子做男子,可还是会在元宵节给她买可爱的兔子灯,偷偷放在她的床头。
他没有回复她的问题,而是转为柔和之语:“回去吧。我会和主人说,你愿意接受刑罚,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她刚刚入宫,我如何自己这样离开...”安落琼向后退道,她还不知到底和亲是不是真,她不能在现在回到蜀城。
徐诚杰摇头打断她的话,接道:“主人知晓你未跟寻嗣修士们呆在一块,已然大发雷霆。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着那个侍女,是不是疯了!”以前安落琼一向是最让人安心的修士,做事也是冲在最前面,对于江老爷的话次次照办。
安落琼怎么可能疯,师父不会懂的,因为江老爷不让师父娶妻生子,也不让他爱上任何人。
师父都这个年纪了,仍是困在江府,几乎没见过几个外面的人。
“我不走。”她严辞拒绝道。
“安落琼!你真想客死异乡是不是?”一来一去,徐诚杰耐不住性子了。这硕大的勍城里可不只是他一个人,主人允许他来带安落琼已是开恩。
若现在他带不回她,江府那头是真真要她的命。当时江老爷收她回来,看重的是她越仙族的身份,她体内威力无比的龙灵。
但是都到这个年纪了,却没有任何龙灵的影子,也没见所谓的龙灵发威。加上安落琼做错事,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安落琼并不知缘由,只是知道违背主君意思,是死路一条。
“我不能走,若是她在宫中有难,我不在,谁护着她。”她倔强地说道。
站她面前的男子焦急如焚,他知道对安落琼发怒无法劝她。他沉默了一会,仍是挡在她面前,保有师父的脾性说道:“主人要杀你,如若他再次发怒,以他的性子,你觉得他会放过你的好雨新吗?”
江老爷如此毒辣,任何狠手都有可能。安落琼惊到了,突然冲到徐诚杰的面前,揪住他的领口,拽得甚紧,低声道:“无论如何都不可动她。”
那般凶,在她身后徐诚杰隐隐约约看见了微微闪过的龙魂。惊讶之余,是他感受到了猛烈地窒息感,那股力量仿佛要把他的脖子拧碎。
“安...安喜...我带你...回去,无人动...她...”他哑着嗓子艰难地讲着。
应若好看情况不对,忙说道:“安姐姐!他说他不会碰雨新姐姐的。”稚嫩的童音缭绕在她的耳边,前刻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师父说了什么,如今才知道。
再仔细抬头一看,徐诚杰已然面色发白,上气不接下气。龙爪死死抓着师父的脖子,她的理智要还是没恢复,恐怕她师父现下已经气绝了。
她松了手,手腕上的银镯子亦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不再是光芒四射。
“咳咳咳咳咳。”徐诚杰的脖子破了一大块,血淋淋的,他随意拿出腰间的白布裹在了脖颈。
“叔叔说的或许是实话,安姐姐,那么多要取你的性命。不说指示的人是什么意图,但他若是想牵涉你...”应若好是个懂事的,她跟着走了一路就知道了安落琼被困之局势。
安落琼狠道:“闭嘴!”
这样一想,不但是会雨新,师父也会被杀,酒糟铺子的老伯早在之前就被扣押回了江府,还有安落琼之前带回到铺子的孩子,每个都会有杀生之祸。
她的命是小事,但她不想牵涉他人。终于在徐诚杰受伤的情势下,她愿意回到蜀城。
可安落琼这一走,却是送心上人踏上了末路。王室的人没再伤她,是干脆直接送她去嫁人。这婚约本应该还要再过两三年才会真生效,谁知,会宸为了逃过自己被丞相女儿要挟,把此事提了上来。
安落琼在江府囚禁之时得了书信,是会以慕送来的,应当是看她未收到飞页也并未有着急的说法,找了各路方法要给她传信。
这信也是徐诚杰在外头街上偶然拿得的,送到了关押之处。
信中写道:吾托付妹妹于安郎,如今安郎不知所踪。妹妹将嫁与他人,若安郎真心所爱,会某在此叩首,愿协助之。不愿吾妹嫁与不爱之人,受煎熬异乡之苦。
会以慕的焦灼不比安落琼少,他收到飞页那一日便和莫涵煦分开做事了,因为没有时间多想,自然也是没多算脚程。
他想的是从会国到小芗的路上拦截下和亲的轿子,再往皇宫里递飞页,试着能劝服大哥。即使这个法子未必能成,但为了妹妹总归还是要试上一试。
而莫涵煦则是回去小芗国,顺带能把韩之渊他们带回草原,就是怕路上有追杀,秦沫就自愿留在蜀城,这边有情况也能随时汇报。
当然秦沫亦是有私心的,他望能找到自己妹妹的魂灵,更是能揭开自己所经历一切的来由。
师兄三人分开,案子就此只查到了狼族这儿。
会以慕如今是完全顾不上什么叶宅还是狼族了,他死命地骑马归去,一路上连口热饭都来不及吃。
但这些会宸和李太后又怎会不知,接亲的队伍偏偏走的就是偏道,与之前和亲所走的正道之路完全不一。
就算是会以慕找也是找不到的,他们便是算准了会以慕着急这一点,知道他没心力多想,正道不在,他定会继续找另外的小道。
小道众多,这样,就能耗费他大量时辰,轿子也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而蜀城的安落琼心中愧疚,接到消息并不是去找法子如何出去,反而是一蹶不振,连专门送来的吃食都不曾入口。
她还想着她的安危,可如今她要嫁人了。满心猜测着她是如何答允,又想着她本就是早被人定了婚约,再是想着曾经的点滴。
担心之感汹涌在浑身各处。
反反复复,闹人心弦。
各地燥热,皆是烦闷,常常是闷了几个时辰又落起倾盆大雨。雨下的大,本是不能骑快马的,可会以慕无心管天气,只管要拦住妹妹的花轿和送亲之人。
他顺灵给阮国师,又顺灵给二哥,一日五六次,皆没有任何回音。又是写书信送到蜀城,晚上与师兄顺灵询问他所行快到小芗没有。
其余的时间皆是骑马飞奔。可天意弄人,他根本找不着妹妹,连个影子都没有。
要是晴天的话便能找到马蹄印子,偏偏是大雨天气,就算有马车和人经过,痕迹也早就被泥水混合在一起了。
行到一半还因为马跑的太快,摔了下去,还好拉着缰绳不至于摔断了腿。可会以慕还是受伤了。
“真是遭罪!肯定是大哥故意变了位置,算到我会着急,让妹妹从别处去了。”会以慕揉着受伤的腿,气愤地念道。
说着,他忽然醒悟了,既然是大哥他们笃定了不让他知道此事,那他反着走,也去小芗说不准能赶上庆典,以此阻止这段孽缘。
会以慕随意抹了点创药,拖着伤腿再次上路了。他顺灵给莫涵煦:师兄,大哥做了路上的手脚,怕时间实在赶不上。
特此与你一同,都向小芗,望能赶在妹妹到之前。
他和妹妹都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家人。只有他俩,才是站在一起的会家人。他曾答应妹妹,要一辈子护着她。
她若是不想嫁人,想要做个闲散的修士,那便做得。虽然自己毛手毛脚,但对于妹妹的事情上,他愿意用上少有的细心。
雨还是一直在下,没有任何要停下之意。从会国边境至小芗,起码要一个月左右,会以慕瘸着腿,找了山间的客栈换了一匹好马。
马刚换好,他便急匆匆地往路上跑去。
客栈小厮见此都被吓的魂飞魄散,还好是给的银钱多,不然这可不敢卖。会以慕第一次觉着这路如此漫长,他驾着马,跑过山林,跑过林中的小城。
另一头,妹妹坐在轿子里,扶正摇摇晃晃地凤冠,因为下雨,外头的布都湿透了,但队伍并无停下的意思,仆从都撑着伞往前。
“郡主,如今雨下的大了,你恐怕无法拉帘子看外头。”阮应节走到在放花轿的马车旁,道。
“谢谢阮国师提醒,你们走这般泥路也要多加小心。”会雨新假笑回复道,说完便叹了一声。
阮应节撑着伞,颔首:“郡主关怀深切,我们定会护郡主安全抵达小芗国。”
大雨倾盆,她是连这一路是如何走来的,有何风景皆是瞧不见。比起晴天来的更为糊涂。走过的这两天,会雨新想了好些,她呆在小小的轿子里,不见天日。
嫁人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她对这桩婚事也并无期许,但她既然作为会国郡主嫁了过去,对于会国的各项事宜,特别是会国的百姓,她更有责任要守护。
只此一生,用在此事上也未必不妥。自然有很多小芗会不待见她,会雨新也不怕。毕竟心爱的人都落荒而逃,在世间她无所恐惧的了。
雨停雨落,最终还是会雨新最先到了小芗国,大皇子莫瑾瑜以皇后之礼排兵列阵迎接他们进了帐,离王帐多有距离,但也算是用心了。
阮国师守在为郡主安排的华贵帐外,随行带来的嫁妆都放到边上的小帐中了。
“阿凌,我饿的慌,可否帮我去外头弄些吃食。”会雨新坐在帐中的皮草垫上,没力气地说道。
“郡主,现下时辰迟了,我这有些糕点,你先凑合着吃吧。”阿凌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些连环糕和金手指,递给了她。
会国的糕点。她接过来,放在手心里,瞧着瞧着她竟看出神了。
她想起了好多事,好多好多愉快之事,和三哥的,和安郎的,和莫哥哥还有秦哥哥的。
“谢谢你,阿凌。”言语中难掩哽咽,她将连环糕塞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充斥着。本来是哥哥爱吃的东西,她常常嫌有些太甜。
可如今,仅是几日未吃,便深觉着是人间美味,世上至宝。
阿凌在一旁收拾着包裹,点点头,回复:“郡主和我不必客气,今日郡主要早些歇息,赶了这么久的路,定是累坏了的。对了,我听阮国师说起,大婚是在大后日,所以还能好好修整几天。”
会雨新没想到是大后日,她以为小芗国会比会国更着急,竟是往后了几天。“你可知道缘由?”她凑过去问道。
“不知,但多半是因为吉兆之日吧。估计是帐中巫师算过日子,大后日比起这两日要好。”蹲在那儿的阿凌说道。
也是了,过了几日又如何呢,会雨新心里还想着安郎或许有可能来。她摇头笑起来,可真是天真的慌。
实在是累的慌了,想着想着,便在床榻上睡熟了。
莫涵煦在路上遇到的事不比兄妹俩少,路途遥远,马车的马匹是要换好几次的。在最后一次换马的间隙,马车里的韩之渊和阿玫不见踪影了。
人和他们带的东西全都凭空消失,竟一丝都不留。不过妹妹的婚事更紧急,莫涵煦就在此地的树上以及岩石之上做了记号,方便之后再来查验。
剩他一人,他干脆弃车卸马,直接把车子卖给了临近的人家,疯狂赶路去了。
但和会以慕的着急不同,莫涵煦边跑马边遇见了不少魂灵,飘散在陈国四处,甚是古怪。
休息之时,他就用灵囊收了几只,特意用笔记下是在何处收到的。上次四足蛇的伤,让他无法正常催动灵流和内力,时常是似有似无。
即便如此,他对于师父交代的事还是时刻放在心上。
毕竟他想着叶宅案子往后探究,定会和雕嗣有关系。绝不是停在狼族这般简单。他和会以慕也会聊起来,说这小雕王到底藏在何处,这般让人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