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好,边上的人就侧过身来,温柔道:“书信的事,对不住你。”给会以慕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靠,结果...撞到了墙。
“无事无事,估摸着是你哥担心你所以特意给你寄的。”他捂着撞到的头,笑呵呵地回应莫涵煦。
莫涵煦也带着笑容,道:“还未找到是何人,不过总归会知道的,不着急。对了,你前面说雕王向人族求助的事,我觉得并非。处在雕王之位,向来是万生平等。之所以会让仙修去找会王,定是因为她孩子就是会国人。”
按师兄这样分析,要是师父早在十一年前与他们说了,那岂不是很容易找到。难道说,雕王就是不想自己的孩子担此重任。
那天下如此混乱的局面,岂不是上一届雕王的草率想法所为?
会以慕摇头:“可是这样说那二十八代雕王就很是不负责,天下以雕王为信仰,只要一时不在便会引发祸乱。她是怕自己孩子太小,无法承担的话,之前的雕王由如何传代而下。”
两人聊到此处,一起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躺在被窝里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另有隐情!”
楚文越仙修是在二十八代雕王逝世前便已离世,师父们有规章无从告诉外人,但想来当时的福脂山应当是受到了某种势力的威胁。所以楚仙修才会负伤死亡。
莫涵煦在山上的书阁里看到过简略的对于楚文越的记载,她是唯一一个被江湖所认可的女剑宗,年仅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打败了想要到山下挑战的各路神仙。
包括他们在大暑游街的时候遇到的夜夺,也是她的手下败将。
这么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去世。而且她去世前七日的记载还是清楚明了,最后的几天,只单写了一个“卒”字。
太过于特别,以至于一提起来,莫涵煦还记得那个字体的样式。
“如果说,楚仙修是被暗算的。来人又以知晓雕王孩子为要挟,而上一任雕王变为人本就已与天下之法所违背,她本性慈善,于是一退再退。”
会以慕望着远处的蜡烛,晃动之大,外头是起风了。
莫涵煦接着他的话,“于是她着急忙慌,从‘视天下之眼’中看到了未来之灾,便想着组建所谓的寻嗣修士,来破万生之劫难。如此多年,心有所想之徒自然会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待她孩子长大,自然会知道自己是雕王。”
“比起在高高位置上想救众生,不如到众生中去,才知其苦,其痛,其乐,其安。”会以慕自己说出此话,不由倒吸一口气。
原来二十八代雕王早就想到了,她早知会如此,一切都是她算好的局。
这是世间本就会发生的一切,她有的私心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早时并不知道自己的雕王的事实。
单单是个普通人或者一只普通的雕,便不用站在万生之上,悲悯地想要救助世间,却无力。
因为她已然为了众生下山为人,即便他是天下之尊,灾祸也不会因此就停歇。仍是会争斗不休,无从休止。
两人这般便明了了,从前只知道查案和办案,也时常有讨论起关于雕王的事,最终总是会被别的事所盖过,一拖再拖。
“师兄,你提到书信的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之前为什么亲我啊?”会以慕想清楚了以后思维就想到别处去了,估计是离莫涵煦就只有几寸的距离,很难不想到之前亲吻的画面。
莫涵煦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眨眼道:“噢,因为觉得应该亲一下你,就亲了。”
哇,什么随意的理论,会以慕在他对面,直接愣住了。
缓了一下神才确认:“所以不是喜欢亲的,就是想亲就亲了。”
“对啊。师弟不是吗?印象里,你当时也没躲开。”莫涵煦点点头,指了指他的嘴唇。
师兄分析的思路确实没有任何的问题,但,这是可以的吗?
会以慕硬着头皮继续讲:“那...那师兄除了我是不是还亲过别的女子,还有男子?”他心中希望答案是不要,回忆里十一年前师兄和自己无论是在山上还是办案,都是呆在一起的。
除非他帮忙买东西的时候!还有出去借马的时候!
护送狼族那两位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亲了别人。
他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对面的人黑着脸看着他,来了一句:“我为什么要亲别人?”
给会以慕问懵了:“这个...”
“嗯,我想到了,或许是因为亲了你以后,你会不再和我争辩,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师兄说到这里,极其自然地闭上了眼睛,用手往后一挥,掌法把灯给熄了。
就这么把灯给熄灭了,顺便把会以慕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信心也给吹灭了。
在黑暗里他看不到师兄的样子,他已经等不及很想告诉师兄他的心意了。
可是看莫涵煦的样子,就是完全不懂感情的样子。并不是要逼迫师兄,但站在会以慕的角度,他已经硬生生吞咽这份情谊十一年了。日日夜夜,他都会因为梦到师兄而不想醒来。
他整整花费了颓废的四年懂得了对师兄是爱情,又用了七年的时间,能够再见到他一面。
现在的莫涵煦不知道亲吻对于会以慕而言是多大的兴喜,就像他十一年前压抑着自己的爱意一样,会在意师弟的一举一动。
分明这般爱着对方,却因为种种阴差阳错,两人无法交换爱意。
会以慕心碎地也闭上了眼睛,他下定决心,明日不管如何他都要和师兄表明心意。他不想再等了。
四下静的出奇,只有些许虫鸣。床榻上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呼呼大睡。靠墙的会以慕睡着睡着,做起梦来,他走进了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听到有人呼唤他。
“梓钦,到这里来。”那声音很是熟悉,但会以慕不敢确定。
他再多往前走了几步,离开了那个屋子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中间有一块巨型的石头,上面坐着一个人,会以慕挪动步子,看清了那是。
义父!义父怎么会在这里。他心中惊叹,而后便听到义父唤他:“会以慕,你坐到我对面来。”
刚一语毕,会以慕就被拎到了空中,还没回过神来,屁股已经坐在石头上了。
“我贸然进了你的梦境,实在抱歉。”义父抬眼道。
会以慕这般近的瞧义父,还是在洞穴之时。虽然面前的人是他义父,会以慕却不敢多言,小心谨慎着。
因为当时这位年长者说要会以慕完成他的心愿,才会帮他复生莫涵煦。心愿就是认会以慕当他的义子。
会以慕当时知道有办法能复生师兄,也没问当义子需要做什么,就立刻答应了下来。于是,义父总是会神秘出现,有时是和他谈话,有时是给他带些东西,但更多的时候,处于消失状态。
义父道:“当时我和你说的话,看来是太粗略了。你并未理解。现在,为父给你慢慢说吧。”
对坐的人点点头,他确实现在很是迷茫的。莫涵煦复生他是欣喜的,可是越来越多的期望衍生出来,真的都可以达成吗?会以慕等待着义父的再次开口,安静地打坐着。
“你应当已经猜到,为什么你师兄无法知晓你的爱意了,就是之前所说的‘念中是否有你’的其中一种,无法得知对你的情爱。原因就是你对他之爱太过热烈,生魂在他身上压过了他对你的情感,所以他无从判断,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自己想的没错,莫涵煦的肉身是树灵帮忙拼凑的,而他缺乏人的生魂,会以慕便把自己的生魂活剥了部分给他。
义父这么一说,会以慕意味到自身对于莫涵煦的爱已经到了如此刻骨铭心的状态。
是他如何在见到莫涵煦后极力压制都没有用的。
义父瞧他不说话,慈祥地一笑,接着言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十一年前,你师兄也是这般纠结的。他对你的爱与呵护,不比你少。你曾与我说过,他离世时说过一句话,最后一句乃是‘我爱你’。这不是开玩笑的话,他早就想和你说了,在你未意识对他情爱之前。不过至于具体的时刻,他本人才是最清楚的。”
“等等...义父...意思是,师兄他十一年前就喜欢我?”会以慕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了出来。忽然,坐着的大块石头与望不到的头的池子,变成了他们在福脂山住的久居。
莫涵煦的房间。
义父引着他去柜子处,那是师兄一直不让他碰的地方。说是镇着什么法宝,少时的会以慕怕师父会责罚,再好奇也从未开启过。
“开起来看看。”义父的眼神很是诚恳,让人拒绝不得。
他知道这个梦境是义父特意创造的,还原了原本的房间,并非真的在福脂山上打开。如此,会以慕给自己心理暗示,触碰那个柜子,开了起来。
碧香清,书信,礼物,竟然还有一盒施了法术的橘子糕。碧香清放在柜子的最下面一层,塞的满满当当。
礼物有会以慕瞎做的小木盒子,还有会以慕下山随手买的香囊,以及他们出门办案他随手采的野花,虽然已经干枯了,但是那些花绑的乱糟糟的,看样子就是上次随便乱采的花。
会以慕看过每一个部分,早已止不住哭泣,泪水全都打在衣服上,又怕弄花了书信,下意识地去擦拭。
“无事,在梦中不会沾湿。”义父说道。
“好。”会以慕揣着泪抬头,回应道。瞧着很是委屈,其实他心中比委屈有更多的情绪,他一面是惊讶,加深了一层懊悔,以及不知如何描述的伤痛。
师兄早在之前就已经这般重视自己了。
可自己呢,居然还问他是不是喜欢哪国的仙子。会以慕拿起书信,单是看开头:为会以慕所书。他不断地翻看,不断地把一张张往后,一直到最后一封。
最后一封也是这样的开头。每一封都是,每一张宣纸上最前面写的都是这六个字。
盛典上师兄挡下的那些恶灵,他宁愿自己神智不在,也不愿意让他来承担。
会以慕悲苦地哭泣着:“我怎么会这么傻!如果早些就表达心意,或许就不会...”
“命运如此,不必多计较了。让你看这个也是让你确认,你师兄对你的情义之深。”义父话语刚落,久居便不见了,白光一闪,他俩又回到了那块大石头上。
义父重新坐了下来,询问起来:“你当初复生你师兄,并不只是为了情感吧?”一句话,把会以慕给问懵了。他记得义父在早些年便问过他,说是确认他的心声,如今再问,他一时不知义父所想之意。
“应当是只为了爱慕。”他沉默了一会,还是这样回答道。
对面的老人却摇摇头,立刻否认了他:“可你如今是想要他爱你,而非你爱他。曾经我助你复生正是看你用心至纯,才会选择帮你。”
会以慕有些不悦,回道:“是,我是期望他爱我,倘若不爱,于我内心是受伤万分之感。但这也不代表,我当初想要复生他便是为了让他回馈啊。”
他自己这样说出来,明了了什么。义父开怀大笑起来,他一笑,池中忽然多了许多荷花,盛开而来。
老者一语言至会以慕心底:“你爱他,便好好爱他,何必惧怕这惧怕那。要破这‘念中有你’的经法,世上唯有你心之爱。”
猛的一阵力量,将会以慕推了出去,他想开口感谢,奈何气流之大,人都直接被冲了出去。会以慕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呼唤着他,听不清楚。会以慕挣扎地站起来,人还没站稳,依稀看到模糊的一个身影。
“三哥。”
他抖了一激灵,惊醒过来。看到的是客栈的梁柱,原来都是梦境。转过身去看,今日师兄意外的还在榻上熟睡,会以慕瞧着他安静的睡相,不愿意移开眼。
义父说的话其实不难理解,说的已经够明白了。
会以慕自己不愿意豁出这一步,他其实还是害怕自己会因此真的变成废人的,那一部分生魂若是真的被莫涵煦霸占去,他这辈子都只能几分钟作战,就会胸口发闷发疼。
可若是他不争取试试,莫涵煦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要等他意识到对师弟的情感,不知要何年马月。
毕竟会以慕对他的情感,只会有增不会有减。
意味着永远都会压制着他原本对会以慕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