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从小就被搬出来,被迫“自立门户”,而会以慕从小便不允许偷偷学武,更不能去兵场看如何练兵。
有机会成为寻嗣修士,就是送出宫去,也不会和大哥抢皇位。
会沄接话道:“我哪有什么异心,每日能清闲的读书下棋,便是自在了。”
“二哥,可这宫中,有几处地方能自在。”会以慕瞧了瞧杯中茶,举起来一饮而尽。这世间,又有何处能自在。他如今是真的想不出来。
二哥没有着急回复他,反而是走到隔壁的房间,拿了两盘糕点出来。
一份是橘子糕,另一份是连环糕。都是会国数的上名号的名小吃。
“我前几日刚去婺华城,据说这两个糕点的源起是在那儿,你尝尝和勍城的有何不同?”会沄把碟子往他那儿推了推,请他尝尝。
他便也没拒绝,各拿了一块,分别放在嘴里吃。味道比起勍城的更加浓郁一些,即使糕点已咽入肚中,但依然回味无穷。
“这两个是你们福脂山最爱买的糕点,虽然你也没有与我提过是谁爱吃,但应当是你极为爱惜之人。”会沄把橘子糕放在手心,举在阳光底下,与光的颜色融在一起,更为金灿灿了。
爱惜之人。莫涵煦和会雨新。会以慕吃着糕点想到了他们。
原来是这个寓意,他是知道的,妹妹最爱吃橘子糕,师兄虽然不会说喜欢吃什么,也不常吃糕点,但是常会让他帮忙留下连环糕。
“他们定然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般话,许多人都同你说过了。二哥想和你说的是,若你真是想到极点了,何尝不试试你心底最想要的答案,无论是何,总归要试试。”
语罢,二哥把橘子糕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答案,四年轮番滚转了,从一开始的不接受他们逝世,到如今,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再见他们一面。
一切都突然,他想,既然是修士,定是有办法能让他们复生,哪怕只有一瞬。
他恍然大悟,原来荒废的这些时日,他忘却了问心中所想。知道了心中所想又如何会混沌,纵使知道会艰苦,会失败或是根本成不了,但就像二哥说的总归要试试。不然他只能一直混沌下去,直至枯萎。
会以慕站了起来,开怀大笑:“我知道了!二哥,我知道了!”
说着就朝外头奔去,他知道大哥和太后不希望他出宫,于是他便从云清阁后头的篱墙翻了出去。
走在大街上,瞧着行人来来往往,心情大好。他去酒家里买了一坛碧香清,拔了塞子就饮。
“公子这...”小二见他这般急,想跟他说不必这般。
结果被会以慕搭住了一边的肩膀,会以慕打断了他:“这个酒,是我俩的回忆。我和师兄的。”
他这般疯言疯语,伙计显然是被他吓着了。就算是有好心,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就这样,会以慕在这里喝了几坛子的酒,就直接去寻求复生妹妹和莫涵煦的法子去了。未带衣物,给两位师父只是送了飞页说明了情况,银两也是随意带了一些。
一寻,就是十一年。他也是颠沛流离了十一年。
寻嗣修士的名号名存实亡,也因为三国关系的变化,小芗和会国鲜少来往了。陈国王室的人倒是时常会来会国,可因为陈国外头还有官员分着兵权,所以所谓的一些陈国权贵,并不认两国联姻。
万般复杂的世道,会以慕是怀着爱与悔恨,活下来的。
正是这初心之纯,让他见到了莫涵煦。
“你在想什么?”莫涵煦见他坐在饭桌前发愣,朝他面前晃了晃手。
会以慕这才回过神来,都过去了,师兄不就在面前坐的好好的嘛。
“没...没什么,就是以前的一些事。”会以慕笑了笑,夹了一块牛肉到碗里。看他不想说,莫涵煦也就没多问。
他也吃了一块羊肉,道:“我准备跟着狼族的行踪,说不定就能带回姨母。”
还没说完,会以慕便接话:“确实,当时叶宅的事情和阿玫有关,我也去。”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连片刻的思索都没有。这是莫涵煦无从感受的,他不知他等了他这般久,也不知现在的会以慕哪的不想去,会比十一年前更为跟在他身后。
“可你说会国现在与小芗国关系不佳,你我呆在一起,你家人会责备的。”但莫涵煦还是身在他王爷的位置上替他考虑了一遭。毕竟,他不想会以慕因为自己找姨母的事受到牵连。
此番一说,师弟沉默了。是的,现在不是曾经了,两国的关系僵化不是他俩能处理的事情,现在的状况就像,曾经他失去莫涵煦一般。
他已然出现在他面前,念头便是不能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自己呢。
或许这是一种扎根在心底的爱,支撑着他练武,支撑着他热爱世间一切。但莫涵煦活生生存在的时刻,他和他都不再是小孩了,不能再做当时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个师弟了。至少要是平等平起平坐。
不过即使是这样,会以慕的直觉还是希望能够在他身边。
不是依赖,也不是无能处理自我的事务,而是因为会以慕爱他。是本能希望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与他一起厮杀。
会以慕咽下地瓜菜,郑重道:“查案是我自己想做的事,跟师兄有重叠,所以即使会国有异议。那也是我的选择。”
他眼中的星光,闪烁着,莫涵煦看着他的眼眸,竟又想起一些事情,脑中的碎片仿佛有了拼接的可能。
无数的念头涌上心间,他瞧见了师弟年少时的样子,甚是好看。可,这是什么感觉。
不知。莫涵煦站了起来,他离师弟远了些。
之前自己确实的亲吻了会以慕,但是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一股浓烈且无从逃避的感情在他的胸口不断地逃窜,他的内心却怎么都抓不住。
人人皆说是爱意,是无从抵挡,可是爱意怎么会无从感觉。
“师兄,我不会妨碍你找姨母的。”会以慕以为是莫涵煦不信任他,怕他作为会国人的身份,从中传达情报,阻他做事。
结果是莫涵煦拿了会以慕的生魂重塑,至他无法分清对于会以慕的情感。
这便是义父当时与会以慕说的:“不知他念中是否有你。”有无,不是没有记忆,也不是失去感知。
而是因为会以慕对莫涵煦的爱之深,早融入了他的生魂中,而这种浓烈的情感,便能压过本身莫涵煦对于会以慕的感情之意。
唯独是对他的,偏偏就是对他的。
莫涵煦应道:“好。那我们晚上启程。”
因为怕会以慕被发觉,所以他俩启程还得会以慕先从外头的草甸绕上一圈,因为马匹太容易被发现,莫涵煦干脆就只要了一匹马。也省得会以慕到时旧疾发作,无法驾马。
除此以外,他们在路上仍是要找寻雕王的踪迹,与十一年前一样。莫涵煦问过会以慕,为何都十一年了仍然找不到雕王的踪迹呢,说起来时间过去了这般久。
二十八代雕王离世之后,便已开始寻觅,结果到今日只是有一些蛛丝马迹。
确实如此,其实师兄想的是会以慕不是没想过。虽然他离世后,会以慕是有不想再做这个寻嗣修士,但最终还是履行了职责。
其实会以慕当时沿着一条线找过,就是雕若是与人生子,会变成何样子。
他特别找过各类古书和对于二十八代雕王的故事,都说因为雕化为人基本皆是上天旨意,所以雕王在生产的时候便有选择的权利,所以到底什么样子,有人说就是人,也有说有两种样子。
不过有一个特点,如果是人的形态,就是学任何事务都非常快,能够扭转局势,也最能为其他物种所考虑。
最爱救死扶伤,且心系自然与天下,看着并无过多的欲望,但重视大爱与小爱。
说的很宽泛,仿佛人群中都能揪出几个。
但其实筛选来筛选去,会以慕当时想过或许是身边的人。甚至想过是莫涵煦。
当时义父也说过,莫涵煦并不是只有一股魂魄,若仅有一股魂魄,他便无法复生。因为人死无法复生,说明他不是真正的人族。
“意思是那些古书上写的共同的特点是这个,倒是很像医者。”莫涵煦听会以慕说后,给出了一个了当的总结。
“医师我当时也想过,但走过这么多地方的医师,也是问过不少。不过无人说和雕王有关系。”师弟说的也是真事,他当时觉着,如果说是故意隐藏,那肯定问了也不会说,但至少表情上会有些许变化。
不过,被人当作是疯子和无从理解的时刻,让他后面直接退缩了。也许是他也不知该如何问,能让此事有更多进展。
“师父呢,她们在山上能看见山下全貌,也事事不知吗?”聊着聊着,两人就已跟着狼族到了附近的客栈。
会以慕走的地方多,随便到一个地方就和向导一般,便知道哪里适合住了。莫涵煦便跟着他,边跟边继续。
“当年师父让我特别追随叶宅的事情,想来是当时有些线索,不仅仅是和案子有关。”
会以慕耐心听着,外人若听见定觉得就是朋友间的闲聊,可,他居然提起了当时与他一起办案的事情,把思绪又悠悠地带回了十一年前。
这样一想,如今变的可太多了。师兄似乎还是那样有礼有节,逻辑有序。
自己却无从再有所谓戏弄师兄而获得快乐的时刻了,因从前这些不是奢求,是每日都会遇到的事。现下见到他,是日月更迭后的孤独与思念。
“师父寻过。当时我还病着,师父就和我说,自从盛典后,前雕王留给他们的小缕魂魄便失去了原本的光芒。特别是其中一个,从本来的白色变成了灰色,并且不论怎么施以灵流都无法还原。”会以慕回答他的问题,说罢便又瞧着他看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做的很为隐蔽,实则...眼珠子都快长在莫涵煦身上了。莫涵煦整理着行李,倒也没有觉得不自在。
“魂魄?”他好奇的倒是这个,师父与他们提到过这个,但没有细说。
“是的,前仙修也是雕王的亲卫,名叫楚文越。她有两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师父。所以这两个灵囊就是她们的母亲给她们的。”会以慕说的事,发生在他还浑浑噩噩的那些年。师父们为雕王的事担心,亦害怕他病的没了信念,就常会在床前讲她们以前的事。
楚文越很久没有人提起了,仙修生而如此,与雕王如影随形。因为要保护雕王的安全以及雕王所藏的“视天下之眼”,他们的任务就是隐于人世,守卫该守卫的。
像璇雅和璇懿,即使会以慕他们是她们的徒弟,但至今不知她们的样子。
雕王逝去,她们的命运也就是随之消逝。雕王在世,便是时刻以雕王为重。
莫涵煦整理好了衣物,便走了过来,分析道:“是雕王的灵囊,但是只取了一点魂魄。那二十八代雕王便是知道她的孩子在何处的,为何不告诉师父呢?”
和会以慕好奇的点一样,会以慕坐在蒲团上频频点头:“对啊,所以师父说,当时她们母亲死于非命。雕王知晓要变天,可她的孩子尚在年幼,无法承担重任,所以才会提前把仙修的位置传给她们,让她们寻求人族的帮助。因为人乃是天下,讲伦理的种族,有一定的威慑力。”
所以也就有了之前仙修下山来找父亲的事情了,哀悼的雕鸣,会以慕记的很牢。
师兄已经走过来了,站在他面前,“去洗脸吧。”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会以慕转过头去看,原来在他说话的时间里,莫涵煦不仅把东西理好了,还把掌柜先前放好的水盂里头的清水,给舀到了洗脸之处。果然还是这般的,体贴。他心道。
都已经准备好了,时辰不早了,他也就没有推脱。去那边洗了脸,待他弄完,师兄已经宽衣躺好了。蜡烛摇曳,映的躺着的人面色发光,会以慕瞧着他自然地躺在了外侧,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师兄是记得的,他的喜好,习惯,以及他的拖延。义父说的最坏的那种打算,或许在莫涵煦身上并不会出现。
想着,便小心地从师兄身上跨过去,依着墙缓缓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