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夺摇摇头,接着磨他的匕首,没再回话。
今夜的月亮似光滑的圆盘悬挂在天边,却是清冷至极,全然没有十五圆月的温馨感受。
按现下天象来看,丑时仅剩下一刻。
会以慕吃力道:“义父...我得回...回蜀城...”
义父与夜夺都是高人,出现在这里,定是有要事要办。虽不能完全确定他们是否为“百鬼夜行”而来,可会以慕和莫涵煦却是必须要赶快回去,才能探查清楚恶灵,以防出现命案,祸及百姓。
“这里就是蜀城。”鹤仙回应道。
环顾四周,此处遍地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出了繁华的城池,与中央街道相距甚远。义父说的或许无错,在草场仍在蜀城界内,可他们被安排探案之地却不在此。
义父自然是不希望会以慕内力全无还要前去查案。他劝阻道:“就以你现在的状况,还是别去掺和‘百鬼夜行’了。”
会以慕知晓义父是担忧他,但若是因为自己受伤而不去阻止恶灵伤人,实在有失修士之责。
他用恢复的一丝灵流支撑身体,深吸一口气后,慢悠悠地轻声道:“城中有恶灵旋涡,此等危险,义父让我现下休息,恕我不能从命。”
夜夺听会以慕说这话,即刻将躺在他身边的莫涵煦拎了起来,冷笑道:“那你和你这不会水的师兄一起回城里送死。”
莫涵煦肚子里的水被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硬是给整清醒了。
鹤仙无奈地疾走过去,剐了一眼夜夺,把莫涵煦从他手中夺过。
转而神色平和,扶正莫涵煦,道:“在水里你只是晕过去了,不碍事。以慕既然坚持要回去南北街,你带着他去吧。”莫涵煦才醒,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前刻发生的事情,好在他认得说话的是鹤仙,便先应了下来。
丑时只剩半刻,鹤仙劝不了他俩留在此处,只能由着他们回去办案。
但心底仍然是担心着的,会以慕如今和普通人无异,如果再碰到恶灵,怕是没办法应对。
“这个你拿着,能暂时替代内力所用。”义父递给他一把蒲扇,会以慕刚拿到手中,蒲扇便发出了淡黄色的星光。
谁人不晓,“蒲羽扇”乃是鹤族的羽毛所制,极为贵重,按礼节,晚辈是万万不能收下这蒲扇的。
奈何时间经不起荒废,他俩硬着头皮谢过两位前辈,莫涵煦就急匆匆地背着会以慕至南北街去。
两人还未落地,见蜀城全城顷刻间变得灯火通明,每一间屋子燃起的烛火照得街巷宛如白昼。
随之而来的是春花酒楼歌女们动人的唱曲:“魂神所至哉,花落谁家得其愿,人非得之,人非得之,神才得之。”
一句接一句反复传唱,响彻城池。
莫涵煦判断出声音是从东边来的,迅速改变方向朝那儿而去。背上的会以慕则是顺灵于秦沫,提前探查东边的情形。
“秦逸别怎么都没个声响。”会以慕问了许多句,秦沫那头丝毫没有回应。师兄亦是忽然安静地顿住脚步,停在一个小巷子的角落一动不动。
会以慕虚着嗓子,问:“莫涵煦,这是做什么?”
师兄将他轻轻放下,在他周围施下隐护咒,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望着他,道:“你待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但,这次会以慕并不会听话留在此地。
“百鬼夜行”应当能连贯起之前所困扰之事,他必得参与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前刻虽耗尽内力控制了旋涡,却意外因此对微动武学有了更深的领悟。
如此一来,就算内力尽失,也依旧能运用“微动身学”的前三招。
绝不可能成为师兄的拖累。
待见不到莫涵煦的身影,他便用灵流破了这隐护咒。一走出巷子,路上躺着好多满脸是血的尸首。
街上充斥着浓烈且让人恶心的厚重血腥味,会以慕第一反应是现在自己身处幻境。
毕竟,不可能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拖来如此多死尸。
可就在会以慕向前看的时候,师兄熟悉的背影,让他知晓,这里就是蜀城的东街巷,根本不是什么幻觉。
莫涵煦他并没有管地面上的死尸,而是驻足于一户人家的门口,细致地查看门框和里头亮堂的蜡烛。
会以慕学着师兄的样子,也在面前的房子处停了下来。
丑时一刻。
歌女仍在婉转地歌唱,不停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唱词。
“不好!”
会以慕的话音刚落,人已火急地冲进房中。只见,一家老小都木着脑袋,手中握着利器,正朝脖颈猛扎下去。
蓝杫飞出打落刀斧,会以慕运过轻功飞过孩童,利落地夺过他手中磨尖的木棒。还未能与他们说上话,屋中的蜡烛就被一阵阴风吹灭,屋内顿时变为黑漆漆的一片。
会以慕退后,想着去外头找点光亮。结果,门扉自外头锁紧了。
他只能待在房中,小心攥着腰间的香囊,嘴上笑嘻嘻地与房中老少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啊,我呢是修士,斩除恶灵是我分内之事,定会护你们周全。”
无人回应,仿佛这房中没有人一般,静的有些可怕。会以慕在心中摸索,百鬼夜行,自然得是有百鬼,百鬼若不是待在一处,那就是分布在各家之中。
按照现下的状况,恶灵估摸着是分布在蜀城的各家各户当中。想到此处,房中的蜡烛又诡异地燃了起来。
前面好好站着的老少七人,均已气绝身亡。站在会以慕对面的,乃是黑乎乎的八只恶灵。
短短灭烛的几秒,恶灵直接了结七人性命。
连刚会走路的孩童都不放过。
作为修士的会以慕愤怒到极点,蓝杫直接甩到恶灵的面前,斩断它们的头身。木定呼之欲出,八只恶灵像是很期待这副景象一样,在那边欢呼狂叫。
还没等会以慕发力,恶灵再次消失于房中。
恶灵是消失了,可这屋子里的男女老少,失去了性命。“会以慕,不是让你不要跟过来吗?”背后响起莫涵煦责备的声音,会以慕扭过头去,见师兄在月色朦胧中皱着眉,松了一口气。师兄没事就是最好。
“这条街上,所有人家都是百鬼的目标。我们救不了。”莫涵煦深深地叹息。
会以慕下意识疑问道:“可我们带着香囊,为何恶灵还是攻击陈国百姓?”一般情况下恶灵遇到活人,自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活人的身体。它们看到会以慕的反应竟然是欢呼与躲避,实在奇怪。
“因为这些恶灵都是人所操控,并非是蜀城产生的恶灵。它们的主人希望它们杀谁,它们就杀谁,它们的主人让它们躲着,我们就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师兄说的很对,但会以慕就是不甘心。
十一年前在贫民地他不甘心,今天在蜀城他还是不甘心。
会以慕割破手心,将汩汩血液写在纸上。
“你疯了,若是整条街都贴满血符,你会血流而亡的!”莫涵煦抓过他的手,呵斥阻止道。
他又怎么会不知这个办法只是亡羊补牢。可现下会以慕如何都冷静不下来,他满脑子都是能救下一家是一家。
血符画的满天飞,即便是以举荐步法快速贴过东边家里的每户的门扉,也抵不过恶灵的速度。
会雨新如及时雨一般落在他们面前,吹起手中的玉笙,笙乐盖过歌女的唱词,只见蜀城高空瞬间蒙上金色的屏障,地面上血流成河的死尸化作粉末飘向远方。
不过一会,全城的蜡烛灯火都灭了下去,四下传来百姓恐慌的惊呼声。
莫涵煦和会以慕也没闲着,既然会雨新现身来制衡恶灵,他们的任务便是揪出幕后真凶。
“谢雕王解围。”莫涵煦想到了应付幕后之人的法子,拉着会以慕和妹妹道了谢。
即刻的想法,师兄弟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处。用这剩下的血符,能够察觉恶灵都躲往了何处。
恶灵怕修道之人的血所做的符咒,自然会向主人寻求帮助,循着血符的指引,就能找到幕后之人的位置。
血符从门扉转贴在街道之上,黑白的恶灵在房屋内乱窜,莫涵煦和会以慕从两个方向追着它们的身影。
追出十五六里距离,恶灵们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隐藏了踪迹。院子不大,可楼宇却意外雄伟,师兄弟面前的楼阁若是再高些恐怕能被称作塔。
高耸楼中,有一位女子提着茶花花灯,居高临下地望向他们。绿波水袖的衣衫与头顶红艳的发冠衬的她肤色更为白皙,微风吹过女子的发丝,柔弱映在她灼灼有神的双眼中。
“公子,我被困在这楼中多时,你们快来救救我。”急切地呼救,催动莫涵煦和会以慕的心弦。
女子的嗓音似有幻术,他俩才听她娇滴滴地求助一次,便想要动身前去救人。好在两人及时牵住对方的手,互相的温度才让他俩恢复一些神智。
最终还是停在院子里,用剩下的意识拉住对方。
恢复片刻,会以慕越是觉得此人很熟悉,声音熟悉,朦胧的长相亦是熟悉。他抬头去瞧那女子的样貌,女子却把灯给别到身后,看不清她的模样了。
“困在此处,便是没吃没喝,暗无天日的生活。”娇弱的嗓音再次传到院中,这一次,他俩还未动弹,楼中的人迫不及待地将他们拽进一楼的厅堂。
以为会见到那名婀娜多姿的女子,确是师兄弟想错了。
厅堂中确有一人,也是他们熟悉的,但并非女子。那人拿着把残破不堪的龙椅斜坐在上厅堂,满眼厌恶,看莫涵煦和会以慕的眼神,仿佛瞧见了什么污秽之物。
“原来真是叶家大名鼎鼎的小公子,叶景山。”莫涵煦冷笑道。
会以慕自然不甘示弱,偏拿“薄羽扇”对着叶景山打趣道:“叶公子这是想复兴龙族大业,可惜啊,你会御蛇,会操纵恶灵,却无法控制龙灵意识。”
一番话语下,叶景山非但没生气,反而更悠闲地躺在龙椅之上,轻描淡写地说着:“苏灵挥当年怎么会想着当什么寻嗣修士,看看你们俩,雕王仙修自己无用,也难怪挑出来的什么武林强者都是一群烂货。”
“哦,还有一个雕王,都差点给忘了。我大费周章表演了这么多惨痛的情景,上一任雕王不知,下一任雕王还是不知,真是愚昧。”
他说着说着,蔑视地翻了一个白眼。
会以慕微笑地扇了会扇子,笑声回道:“难怪叶公子如此失望,你在这明目张胆地行凶,为的就是引我妹妹来吧,可惜啊,可惜,叶公子还是和我们有缘分。这样,公子呢,痛哭一场,因为雕王并不会到此处,也不会见你这龌龊之人。”
蛇群就在此时团团围住会以慕和莫涵煦,直接朝他俩攻击。那瞬间双手被捆,剑把皆被吸到叶景山的手中,叶景山坐在那抚摸着两把剑柄,边摸边道:“嘴皮子挺厉害,怕是没见过真功夫吧。”
他俩按水准,没法和叶景山相提并论。四大名号有着江湖上人人知晓的登顶之能,一般修士都是避着走,即便是寻嗣修士,也因为年龄所差加上经验不足,而无法与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