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筹粮
周默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
首先是人手不足。
虽然周默手中号称有一万八千军队，但长安城实在是太大了，足足有十二座城门，六十里城墙，匀到每座城门，也只有一千五百人驻守，匀到每里城墙，更只有三百人。
另一方面，这一万八千人，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折损着。
虽然守城一方相对安全，战死的比率远低于攻城一方，但是蜀军的伤员却是与日俱增。
魏军的弓箭，仿佛不要钱一样，每逢城头守军聚集，数十台井阑车便瞄准这个方向，漫天箭雨几乎持续不断地泼洒而来，不时便有人中箭受伤。
魏军的投石车，也是不停地轰击城内，大量士兵都是被砸伤或者烧伤。
如今十七天过去，已战死五百多人，因负伤而暂时失去了战斗力的，竟已高达两千七百多人。
城内的伤病号营房，已经人满为患，断胳膊断腿的，血肉模糊不能辨别模样的，数不胜数，场面残酷至极，不忍直视。
即便周默已经将长安城几乎所有的医者全都雇入军营，也根本不够用，再加上受限于时代的卫生条件，很多本可治愈的伤者，都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发到神志不清。
至于轻伤而不下火线的，就更加数不胜数了。可以说，挂了彩的，比不挂彩的人都多。
伤者不同死者，死了也就死了，可伤者同样不能战斗了，却还得吃饭，甚至理论上为了养伤，还需要吃得更多更好。
这句话颇有些嫌弃伤员，听上去似乎有些不人道，却是周默面临的极为现实的问题。
粮草即将告罄！
被围长安之后，失去了来自汉中的补给，周默才顿感后勤压力的巨大，大军一日消耗粮食近千石，守城十七天，便吃掉了一万七千石粮食。
而邸阁库存，已经只剩两千石了。
“决不能断粮。”魏延听说粮草告急，十分焦躁，“一旦断粮，再能打的军队，三日内必溃。”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粮食却不是谁都能马上掏出来。
“我再去找城中富户们筹粮。”颜斐自告奋勇道，“我在京兆郡为官多年，与他们大都是老相识，他们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魏延想起之前颜斐曾经去找城中富户筹过一次粮，却只得到几百石，心中有气，便道：“要是他们还是那么小气，扣扣搜搜地拿出三瓜两枣来糊弄我们，我便亲自带人去取，到时候，若是争抢起来，磕着碰着谁，就别怪我的人手脚粗笨了。”
魏延说的比较委婉，其实就是老子要去抢粮，谁敢拦着，我就要谁命的意思。
颜斐急忙劝阻道：“魏将军，千万不能动粗。长安城大，人口众多，而我们在长安本就根基不稳，长安的这些富户，根基极深，一家一户或许抢了就抢了，不足为惧，但一旦大肆抢夺，把他们逼得急了，我怕他们联合起来，纠结门客徒众，趁机作乱啊。”
“那你若还借不来足够的粮食，又该如何？”
“两手准备。”颜斐道，“一方面，我尽力去借。另一方面，我建议从明日起，病号粮草减半，守城将士一日供给平日七成的粮食。这样，我们目前的粮草，便能多坚持一两日了。”
“不行。”周默一直没有说话，听到颜斐说减少供给，却是马上开口道，“守城将士，必须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病号，自然也是。很多人来当兵，干着卖命的买卖，只为吃口饱饭，如今饭都吃不饱了，你如何指望别人为你卖命？”
颜斐道：“那只能我尽力去借了。”
周默道：“颜太守，伱先去借。如果能借到三千石粮食，便是完成了任务。如果要不到，我再另想办法。”
“好。”颜斐领命，急匆匆去了。
等颜斐走了，魏延道：“实在不行，抢就抢了，杀便杀了，我就不信屠尽长安地主，还凑不够十日八日的粮食。思潜若是爱惜羽毛，一切恶名，由我魏延一人承担便可。我决不能接受因为断粮而守不住城，一切前功尽弃的结果。”
周默道：“文长兄切莫急躁。手握屠刀之人，遇到问题总是习惯性地举起屠刀，而不是仔细想想，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
……
却说颜斐在城中东转西转，到处借粮，却是到处碰壁。
终于，他来到长安城南一处豪富宅院，此间主人正是京兆郡首屈一指的大族杜氏。
递上拜帖，过不多时，便有人来请进宅内。穿廊过院，来到堂屋，颜斐见到了杜氏的家主杜恕，杜畿之子。
城外惨烈无比的战争，似乎丝毫不影响杜恕的雅致，他正颇有闲情地在指导自己五岁的儿子用蔡邕的字帖练习书法。
毕竟无论蜀魏谁赢谁输，想要真正控制京兆郡，便少不了他杜氏的支持。
孩子还小，握笔都困难，脸上手上到处都涂上了墨汁，颇为可爱。
颜斐与杜畿是好友，然而杜畿已经过世，其子杜恕虽然表面上十分尊重颜斐，称之为颜公。但两家交情却已经不同往日。
听闻颜斐来意，杜恕果然面露难色：“颜公，不是侄儿不肯。只是我杜氏的粮仓都囤积在城南杜县，远水接不了近渴。长安城中只有少量粮食，供家奴门客日常所用，如何能供应得起万人大军啊。”
颜斐道：“唉！我已经去过韦氏等等四五家了，可你们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的理由，没有一家肯诚心借粮的。”
杜恕道：“别人家可能是真的有粮但骗你说没有。可家父与颜公的关系非同一般，侄儿怎敢骗你，我说的可是实话，我家粮食都在杜县，是真的拿不出。”
颜斐道：“实不相瞒，城中粮草，只够大军两三日用了。如果还筹集不到粮草，你觉得周、魏两位将军，是会坐以待毙，还是会采取一些极端的办法？”
“这样啊。”杜恕略加思索，开口道：“我帮你再想想办法吧，我亲自出面，去找大伙儿借粮，尽量多筹一些，你也好交差。”
“那便多谢贤侄了。”颜斐拱手道谢。
有杜恕开口承诺出面帮忙，颜斐心里才算稍微有了些底，忙了一天，终不至于空手而归。
等这日晚些时候，他收到杜恕的仆人报来消息，说是粮食已经筹到，正在送往邸阁。颜斐大喜，急忙赶来查看，果然看到长安各大富户的家奴推着板车，排着长队前来缴纳粮食。
走近一看，颜斐却是大失所望。
大族们还是像之前那次一样，只是象征性地送了一些，你三十石，我五十石，总共筹集了不过一千石粮食，只够大军吃一天的，远远不能满足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