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建成一行且战且走话音未落,忽见前面又来了一支军马,众人无不吃惊。李仲文举目望去,见来者约近千人,待其来到近前,却发现为首之人正是刘兰成。李仲文惊喜道:“各位公子莫慌!我等援军到了。”
只见刘兰成挥军直奔官军杀来,瞬间便将官军阵列冲乱。李仲文与建成等乘势夺路而出,与来援队伍会合。这些人早已为他们备好了马匹,众人翻身上马,从来路返回。郑文通眼见得建成等离去,哪里肯放,忙挥军追赶。柴绍一见官军追来,便取出弓箭,弯弓搭箭,一连射出七八枝箭,官军中便有数人翻身落马。郑文通见状大怒,舞双棍纵马追来。柴绍手起一箭射出向郑文通。郑文通眼见这枝箭直向自己咽喉射来,忙闪身躲过。却见柴绍第二枝箭再次射来,急又用棍拨开来箭。却不料第三枝又已飞向面门,急缩颈低头闪避,只见那箭贴着郑文通头盔飞过,那头盔在头上晃了两晃,又歪斜着扣了下来,郑文通的右眼视线登时被挡住。直吓得郑文通一踅战马,俯身便逃。建成等乘机纵马便走。官军见状,哪里还敢追赶,只得眼睁睁看着建成等远去,方才虚张声势追出数里,然后收兵回城。
建成一行人众逃离险境,首先来到黑石岭暂住两日。刘兰成每日酒席款待,又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得知沿途并无官军阻拦,方才派几位得力心腹护着建成等赶往太原。次日,李仲文也辞别刘兰成暂回石门山去了。
却说这一日,众人来到离介州五十里处。李建成道:“介州乃太原留守府辖区,守将又是父亲心腹。故到了此地,我等便安全了。”
正说话之间,却见前面有一支铁骑飞奔而来。众人大惊道:“难道此地又有官军阻拦?”
说话间,这支人马早已来到面前。李建成定睛看时,只见为首一人身高九尺,一身金盔金甲,剑眉星目,鼻隆口正,胯下“一丈雪”,手中玉龙旭日枪,威风凛凛,器宇轩昂。正是二弟小霸王李世民。相别不过一年有余,这二郎比在河东时愈发健壮高大,稚气全脱,已经完全是一位成熟的青年了。李建成不觉眼中有些湿润,口中叫一声:“二郎!”便翻身下马直奔向前去。这时,李世民也口中喊着:“大哥!四郎!”便与李建成、李元吉拥抱在一起。
原来自派人前往河东、长安之后,世民一直担心着兄弟姐妹们的安危,唯恐他们路上遭遇不测。故此不仅派人与石门山、黑石岭联络李仲文、刘兰成,要他们沿途设法保护建成等,自己还亲自来到介州迎接他们。这几日,他见建成等还未到达,不由得内心着急,每天都要出城六七十里,来迎接兄弟们。今日恰好在此相遇。
过了好一阵,世民松开了建成、元吉,又拥抱了柴绍。直到这时,世民忽然发现队伍中没有智云等人,急问道:“智云等人呢?”
李元吉脸色忽然一红,目光闪烁不定,嗫嚅着嘴唇吞吞吐吐道:“当时形势危急……”
原来这李元吉自幼便最怕世民,每次惹祸,他能找大哥建成解决的绝不会找父亲李渊,而李渊能解决的就绝不会去找世民,但他惹的祸事却大多要由世民帮他解决。而每到此时,李世民几乎总是要先揍他一顿,然后再帮他。所以,他对这位二哥一向是既惧怕又依赖。而且他也知道,二哥平时对这些兄弟虽然严厉,内心却极爱护。因此,他逃跑时丢弃智云等不顾,虽敢在李建成面前振振有词,但见到了世民,却不由得内心打颤。世民见他如此表情,顿时心里便猜出了八九分,忍不住吼道:“智云他们呢?”
元吉见世民如此狂躁,如何敢开口说明实情。建成见状,忙上前拦开世民。一旁的王长谐见状,心知建成要为元吉顶罪开脱,唯恐世民在狂怒之下,连建成也暴打一顿,将事情弄得更加不好收拾。因而急忙上前将详情告知世民。世民闻言,不禁怒火上撞,口中骂道:“没用的东西!”伸手只一掌打在元吉脸上,直打得元吉登时面颊红肿,鼻血狂流。吓得建成连忙死死抱住世民道:“当时情势危急,着实怪不得四郎!”
这时柴绍也凑上前来,一脸羞赧道:“若是二弟以此事责备四郎,不如先打我一顿。我也将你三姐留在家中,自己逃出城来。”
世民瞪起一双虎目盯住柴绍多时,直盯得柴绍身子微微抖动起来。过了好一阵,世民才长叹一声:“你如何做得了三姐之主?”又转向元吉道:“非是二哥手重,实是五郎等幼小,比不得三姐智勇过人,今陷身河东,只怕必遭朝廷毒手。今后我家虽坐了江山,却再不能与几位小弟相见,我等有何脸面见天下人!”
说罢,泪如雨下。建成等见状,也不禁落泪。李元吉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小弟也是一时心急失智,乱了方寸。”
兄弟四人忍不住有抱在一起,大放悲声。
过了好一阵,众人才止住悲声,一同前往介州歇息了一日。次日一同赶往太原,见过李渊。李渊得知详情,不禁悲喜交加。正交谈之间,忽有人来报:“刘文静大人从突厥回来求见。”
李渊连忙请进刘文静。得知始毕之意,李渊道:“方今之计,以进取关中为要务。欲进取关中,必先稳住突厥。故我宁可对其称臣,亦需与之结盟。只是这反隋之名,事关入关成败,实不可行。”
李世民忍不住道:“太原城池坚固,若以重兵驻守,非短期可下。我兵以义动,又有关中群雄相助,大军入关,数月之内,必能成功。又何须称臣于胡虏,遗万世之羞!”
李渊摇头道:“我儿欲破釜沉舟,虽豪气可嘉,却非事出万全。不可取也!”
刘文静又道:“今募兵众多,而战马奇缺。我军若欲入关,虽无需突厥之兵,却实需其战马。不如答应其条件。”
李渊摇头道:“众位可有其他妙计?”
这时,裴寂开口道:“始毕所以必使留守为天子者,因其恶杨广也。今天下之人虽尚存拥隋之心,却莫不切齿于杨广。留守可以废昏立明为名,进军入关。声称入关后立代王为帝,而立杨广为太上皇。如此,可既不让天下人失望,又令始毕满意。各位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李世民之外的众人纷纷赞成,李世民也未出言反对。李渊便道:“就依裴监之计。刘大人可重返突厥,与之协商。”
众人计议已定,便在太原设置大将军府,李渊自为大将军。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唐俭与温大雅为记室,其余文武官员皆随其才委任,按功行赏。当地贤才、名士,皆请入幕府任职。一时之间,各地乡绅、富户纷纷捐款献财,以示拥戴。裴寂更是进献晋阳宫宫女五百人、米九万斛、绢帛五万匹、甲四十万领以助军用。又开仓赈济贫民,继续招募丁壮。各地青年纷纷来投。十几日之间,太原军马已增至十万。李渊将所有将士组成三军,又各分左右,共计六军,统称义士。封李建成为左统军大都督,李世民为右统军大都督,共同统领六军。随后又令刘文静再次出使突厥。一时之间,留守府所辖郡县,纷纷表示拥戴李渊,唯有西河太守高德儒不肯听命,并修筑城池,募集兵马,准备抗拒太原义军。为此,李渊又与众文武官员商议道:“西河距太原近在咫尺,不灭西河,无以进军关中。出兵取之,又恐久战不下,误了进取长安之大计。不知众位有何高见?”
只见李世民首先出列道:“父亲不必担心,只需给孩儿一万兵马,必能在十日之内拿下西河。”
李建成又道:“孩儿以为,西河之叛,实乃天赐良机也。今义军多为新募之人,尚不习战阵。正可率军取西河以练兵。”
二人言罢,刘弘基、长孙顺德及窦琮等纷纷请战道:“区区西河,何敢抗拒义军。无需大郎、二郎亲行,我等愿率军剿讨,克日攻取。”
不料此时,裴寂却在一旁道:“以裴某之见,众位将军虽勇,却不可轻敌。据裴某所知,那西河太守高德儒乃当世名将,能征惯战,所向无敌。且其既敢抗拒义军,必有所备。留守当派大军前往。”
这时,殷开山也出列道:“裴长史所言甚是。这高德儒乃瓦岗名将裴仁基师弟,善使一杆三尖两刃刀,少有敌手。手下还有两员副将:一个是他兄弟高德武,一个名唤蔡正公,皆万人敌。我等决不可轻敌。”
李渊见众人争执不下,便摆手止住众人的争辩,道:“大郎与裴监所言有理。今当派大郎、二郎各率本军之半,前去攻取西河。一则可保万全,二则亦可锻炼新兵。”
世民、建成得令,各自到军中点齐兵马。世民又暗中将刘弘基与长孙顺德召到身边,吩咐一番,二人得令而去。次日一早,建成、世民整顿军马,出发离城。李渊亲自将兄弟二人送到城外,临行前又嘱咐二人道:“今日之战,我欲以此考察你兄弟之能,将士之心。若能马到成功,则他日进取关中亦必如探囊取物耳。”
又转向世民道:“你虽骁勇,且近来屡立战功,但所将不过数千人,此与指挥大军不同。且攻取坚城,亦不同于野战厮杀,当以智取胜。”
世民道:“孩儿明白。”
说罢,世民与建成辞别李渊,率军上路。这支军队由建成所辖的左三军与世民所辖的右三军各一半组成。共计六万人,而西河军队则不过两万余人。义军兵力大约是对手的三倍,似乎占有绝对优势。但事实上,李渊把此次战役当作了进军关中的一次热身,重在锻炼新兵。所以,这支六万人的军队只有老兵六千人,其余都是未经战阵的新兵,谈不上有多大战斗力。而西河守军中却有训练有素的老兵五六千人,这一数字几乎与义军相当。更重要的是,由于急于进取关中,义军必须迅速攻克西河。因此,李建成对此役不无担心。离开李渊后,他几次将目光投向意气风发的二弟,最后终于忍不住道:“二弟,此次进取西河,你有何良策?”
只见世民笑道:“大哥尽管放心,我等定能马到成功。”
说着,对建成附耳一番。只见建成脸上喜色越来越浓,最后连连点头道:“甚妙!甚妙!”
于是,建成与世民又传令下去,沿途及进入西河后,不得掳掠民财,不得欺压良善,不得妄杀降敌,务必令天下人人皆知,义军以匡扶社稷、拯民水火为己任。又令殷开山为先锋率兵五千先行,自己与世民率大军随后前进。
却说这殷开山一路前进,来到了距西河郡二十里处,未见有城内兵马来战。殷开山自知若进至城下与城中交战,恐怕讨不到任何便宜。于是传令下去,且安营扎寨,以待大军到来。不料营寨扎到一半时,突见西河城方向烟尘大作,滚地而来。殷开山料知是西河隋军杀到,下令停止安营,列阵迎敌。这边阵势刚刚布列成型,西河军马便已杀到。只见这支军马阵列整齐,盔甲鲜明,约有三千余人马。为首一人乃步下将领,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手持一杆齐身铁棍,飞步走出阵列。殷开山正要出阵迎敌,却见身后一人催马舞矟直取敌将,口中高喊:“敌将通上姓名,我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正是太原名将马刚,那敌将闻言哈哈大笑:“你家爷爷乃大将蔡正公是也。你等小辈非我敌手,快快让李二郎出来受死!”
马刚闻言大怒,挺矟来战蔡正公。二人战不三合,蔡正公手起一棍砸折马刚马腿,只见那马一头栽倒于地,将马刚掀落马下。复又一棍,砸的马刚脑浆迸裂。义军阵中殷开山见状大怒,舞手中矟直取蔡正公。二人又战了四五十合,殷开山渐感不敌,拨马便走。蔡正公随后追来,却被义军中段德操舞双狼牙棒杀出敌住。双方又大战六七十合未分胜负。恰在此时,义军阵后烟尘大作,建成、世民率义军主力赶到。隋军阵中便响起鸣金之声。蔡正公对着段德操虚晃一棍,转身便回归本阵。段德操也不追赶,双方各自收兵。蔡正公回到城内对太守高德儒报告了战况,高德儒大喜道:“将军首战告捷,大挫敌军锐气,功劳不小。本官禀明朝廷,必有厚赏。明日可令德武守城,我与你一同出城破敌。”
却说建成等安下营寨,众将聚集于帅帐之中。殷开山、段德操先入帐请罪,又道:“蔡正公果然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二人轮番上阵,尚且赢他不得,反失了马刚,实是无颜来见元帅。”
建成道:“胜败兵家常事,二位将军不必太过自责,明日自有破敌之计。”
次日一早,三军将士先饱餐一顿。然后由李世民率兵五千埋伏于城南门附近。李建成自率大军来到西河城北门布列成阵。只见城上三声号炮响过,城门大开,一支军队开出城来。为首一员大将,胯下宝马,手中一杆三尖两刃刀,威风凛凛,正是西河太守高德儒。一旁站立着一位步将,叉着两腿,抱着一杆铁棍,仿若闹市中看热闹一般,全无战前的紧张之态,正是蔡正公。高德儒纵马出阵,指着建成高声喝道:“叛国逆贼,我正欲发兵太原,擒缚尔等解送朝廷,尔等反来送死!”
建成闻言,从容催马向前,指着对方喝道:“方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父志在匡扶社稷,故兴义兵而救万民于水火。尔等匹夫,不知逆顺之理,竟敢抗拒义军,实如螳臂当车。今大军到此,尔等若肯下马就缚,可饶尔等不死。否则干戈一动,玉石俱焚,悔之何及!”
高德儒闻言大怒:“尔是谁家娃娃,胆敢在此口出狂言。速让李渊到此来与我决一死战!”
建成仰天大笑道:“我乃唐国公长子李建成是也!谅尔等鼠辈,何劳父亲亲行!今日便是你死期。”回身道:“谁与我去擒此贼?”
话音未落,只见身后一员小将,金甲紫袍,手持马矟,胯下五花马,纵马杀向敌阵。正是四郎李元吉。那边阵中蔡正公提铁棍直奔元吉而来。二人刚一相遇,蔡正公举棍便砸向元吉。元吉忙摆矟招架。二人便在阵前一场恶斗,直战了二三十合,未分胜负。建成在阵前观看这场恶斗,唯恐元吉有失,忍不住对柴绍道:“元吉年幼力怯,且初经战阵,恐非敌将对手。你且替我压住阵脚,我去替他回阵。”
说罢,纵马冲上前去,对元吉道:“四弟且退,待我取他性命。”
挺枪来战蔡正公。元吉见大哥杀到,便拨马回阵。建成与蔡正公杀作一处,二人又大战五六十合,未分胜负。高德儒眼见蔡正公斗建成不下,一挥手中三尖两刃刀,隋军一阵呐喊,冲向义军。柴绍见状,也挥军冲杀过去。双方一场厮杀。战斗中,刘世让率麾下三百铁骑奋勇冲入敌阵,枪林箭雨中左冲右突,所到披靡。柴绍箭矢连发,霎时便有五六名敌将箭下作鬼。李建成则迅速回到中军,指挥若定。高德儒与蔡正公虽舍命冲杀,毕竟寡不敌众,隋军呈现出溃败之状。城上高德武眼见城下形势不妙,急令几位偏将把住各处城门,亲率五百铁骑与二千步兵杀出城中援助哥哥。城下两军厮杀正酣,城上援军忽然杀到,顿时形势大变,隋军稳住阵脚,开始反攻。义军中刘世让见形势出现逆转,再次率麾下将士冲向滚地而来敌军。恰与高德武相遇,刘世让挺枪直取高德武。二人杀作一处,刘世让虽一时无法杀败高德武,却登时阻挡了隋军的汹汹攻势。
就在两军城下鏖战之际,城上守军却忽见有一支军队迅速涌向南门,守城将领急忙指挥将士准备防御。不料在义军赶向城下之际,却忽听得守军中响起一阵呐喊之声,继而一阵大乱。一群将士和助守城池的百姓忽然冲向这位将领,为首一位大汉身形健壮,手持大刀,直奔将领而来。将领身边的卫士本想上前阻拦,却早被大汉身边一人舞双鞭冲上前来,转眼间便打倒了三五个卫士。那将领却待应战,却被那为首大汉赶了上来,一刀砍落人头。随即提起人头对众人喊道:“我二人乃唐国公帐下大将刘弘基、长孙顺德是也!唐公起义兵,救苍生,绝不滥杀无辜。凡愿降者,皆有赏赐!”
话音未落,又见刘弘基身后一位隋将挺身而出,道:“刘将军所言,千真万确,我可以性命保证,只要兄弟们愿降,义军绝不滥杀无辜。”
众将士闻言,纷纷放下兵刃,山呼万岁。
原来,长期以来,李世民一直派人联络各城豪杰与将士,使之归附于太原。西河城内,也有不少世民布下的暗线。此次出兵之前,世民便令刘弘基与长孙顺德扮作难民逃至西河,与暗线取得联络,专等两军大战城内空虚之际发难献城。
此时,刘弘基既已得手,忙令人打开城门。李世民立即指挥城外义军涌入城内。不料义军刚刚入城不过百人,城中却又有一支军马赶来。为首两员大将,一位手使狼牙棒,一位手使一对流星锤,直闯过来。刚降的隋军顿时惊呼:“不好了!石将军、张将军到了。”
原来这石将军、张将军乃是城中除了高德武、蔡正公之外的着名猛将,故此见二人到来,新降隋军不觉大惊。世民见状,正要上前应战,却见身边的窦琮,早已舞手中大刀冲向二将。那张将军手舞流星锤来战窦琮,却被窦琮手起刀落,斩于马下。石将军见折了张将军,内心大怒,纵马来战窦琮。二人斗了五六个回合,窦琮又一刀将石将军斩于马下。其身后隋军见状丧胆,一哄而散。世民忙高声道:“我等义军,不杀降者!”
隋军闻言,纷纷丢了兵刃投降义军。世民又传令下去:“入城之后,不得滥杀百姓,违令者斩!”
于是,将士们一声呼喊,冲进城去。不多时便占领全城,在城头挂起义军旗帜。
城下隋军正与义军酣战,忽见城头挂起义军旗帜,料知城池已失,各个心内大惊,顿时阵势大乱。李建成乘势指挥军队包围隋军。此时高德武与刘世让厮杀多时,忽见城头旗帜变换,登时没了斗志,一时乱了手脚,被刘世让一枪挑落马下。隋军顿时一片混乱。高德儒自知大势已去,便拨转战马,准备绕城逃走,却被一将拦住去路。看时,正是柴绍。二人战了十来个回合,高德儒无心恋战,虚晃一枪,转身便逃。不料迎面正好李建成一马杀到,只一枪,将高德儒打落马下。早有一旁士卒赶上前来,捆绑起来。隋军没了主将指挥,更加毫无斗志。除了少数人随蔡正公逃走外,其余将士大都缴械投降。李建成为了确保城内百姓不受到军队骚扰,传令城外军队暂且不得进城,先整顿成列,然后再开进城内。并传令:“凡有入城滥杀无辜,劫掠民财,骚扰百姓者,军法从事,绝不容情。”故军队入城后,对百姓秋毫无犯。城内百姓,莫不对义军交口称赞。并派城内父老到军中慰问,表示坚决支持义军,效忠于李渊。李建成对父老们一一加以赏赐,让他们传话于乡邻,各自安心恢复旧业。结果,义军入城后,只斩首高德儒一人。大战刚过,整个西河城便如同未曾发生过战事一般,一切平静如初。
义军休整一日,次日凯旋太原。此战,义军往返仅用了九天时间,可谓神速。
大军来到太原城下,早已接到捷报的李渊亲到城外迎接。见到建成与世民后,李渊极口夸赞道:“以此用兵,虽横行天下可也!”
于是,大军在一片凯歌声中浩浩荡荡开进城内。
迅速平定西河,极大地增强了李渊父子的信心。于是进军关中马上被提到了议事日程。恰在此时,刘文静也从突厥归来。刘文静见到李渊后,首先告知突厥接受了裴寂提出的建议,同意李渊以废昏立明为名进军关中。但随后他又踌躇着先扫了一旁的李世民一眼,吞吞吐吐道:“只是还有一事需先禀明大将军。此次下官是带着突厥使者一同回来的。因有所不便,故此先来进见大将军。”
李渊闻言,不禁也随着刘文静瞥了世民一眼,道:“来又何妨!”
刘文静又再次瞟了了一眼世民道:“只是始毕要求大将军接见其使者时,要行君臣之礼,跪拜使者……”
“这……”
李渊有些犹豫起来。要知道,南北朝与隋朝时期的贵族是有着贵族的尊严的,除了父母和皇帝,他们是不肯轻易跪拜他人的,更何况是跪拜异族?所以,李渊心中难免有些顾虑:“为了大局,本官跪拜一次也未尝不可……”
这时,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挺身悲愤道:“父亲,孩儿只怕今日一跪,此膝永屈矣!”
李渊并未理会世民。继续对刘文静道:“只是大军未出而先拜虏使,恐令将士们寒心夺气,不利于西取关中。”
刘文静道:“臣也正有此一虑,故在始毕面前据理力争。最后他才勉强答应让裴寂代大将军行跪拜之礼。”
李渊大喜道:“如此甚好!”
最后众人议定,在大将军府内正堂之外举行迎接仪式,只令极少数人参加,然后李渊再率众人会见突厥使者,以免尴尬。商议已定,李渊又对世民道:“马刚战死沙场,不可不加以抚慰,我儿可代父前往。”
世民心中明白,父亲是担心自己在会见过程中一时性起,坏了大事。同时也算是避免让自己一同受辱。便道:“孩儿谨遵父命。”
众人商议已定,各依计而行。李世民前去慰问马钢家人,刘文静立即动身到离城十里处迎接突厥使者。裴寂与唐俭、刘会正、温大雅、温彦博兄弟等十余人并随从二十余人在大将军府内准备迎接仪式。次日辰时,刘文静引着突厥人进入大将军府,只见十几位突厥酋长一个个趾高气扬,阔步走来,裴寂等人纷纷跪倒,突厥大使康鞘利传达了始毕大可汗旨意。无非是谴责隋帝杨广暴虐不仁,炫耀大突厥汗国赫赫国威及始毕可汗英明神武并表达了对义军全力支持之意。裴寂等连声赞颂始毕大可汗并极口称谢而后起,然后一同进入大将军府正堂。只见李渊早已率文武官员等待于门口,双方寒暄过后,李渊一脸恭维之色将康鞘利请到自己的座位坐定,他本人却坐在侧旁的一个座位上。众文武官员见状,莫不面露愧色。好在这康鞘利言语还算得当,也未无事生非提出任何非分要求,故此这次会见还算顺利。其实,康鞘利所以未无端生事,主要是因为始毕可汗与刘文静达成的和议条件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李渊所以能免受跪拜之辱,是因为刘文静为此而许诺每年多向突厥贡献绢帛一万匹。此外,薛举父子势力迅速崛起且坚决不肯对突厥称臣,也坚定了始毕让李渊进军关中与薛举二虎相争的决心。故此康鞘利也不敢无中生再惹下事端。会见结束之前,康鞘利又道:“此番前来,大可汗特令本官带来良马一千匹与唐公互市,任唐公选取。”
李渊忙道:“感谢大可汗与大使悉力相助。”
此后一连数日,李渊对康鞘利一行大加款待,并对康鞘利赠予厚礼。在此之间,李渊亲自去挑选马匹。最后优中选优买下了五百匹。随从的李世民忍不住道:“军中正缺战马,何不全部买下?”
李渊瞟了一眼一旁的突厥酋长,又转身对世民道:“今我义军初起,又将进取关中,哪里不需钱帛?哪有许多钱财买许多战马?”
世民呶呶嘴,却终于忍而未发。其他将士见世民尚且如此,自然不敢多言。待回到大将军府后,武士彟才对李渊道:“大将军,如今正是急需战马之时,康鞘利所带战马,又都堪称良马,大将军为何不买?若果真缺钱,下官愿意献出钱财为义军买下剩余马匹。”
其余将领也道:“我等也愿献私财助大将军买马。”
李渊微微一笑道“突厥人欲壑难填,若知我富实,必马来不止。买则愈増其贪欲,不买则必生怨心。故不可皆买。”
众人闻言,纷纷道:“大将军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
突厥使者归国之际,李渊又派刘文静随使者三度前往突厥请兵。临行之前,李渊私下里再三叮嘱刘文静:“突厥铁骑入我国,实乃百姓之最大祸害。我所以必与之结盟,恐其联合刘武周为边患也。故其若肯资助我马匹,则予者不拒。兵则不可超过五百。”
刘文静领命而去。随后,李渊便马上召集心腹要员商议进取关中之事。李渊不无担忧地讲:“北虏生性狡诈无信,今虽与我结盟,却不可不防其弃信背盟。西进之日,需留重兵良将镇守太原。我欲以四郎统兵守太原。只是四郎年幼,当选一位文武兼备之人辅佐,不知何人可当此重任?”
李世民开口道:“孩儿以为智勇兼备,忠义可信者,无过于刘世让。”
李渊欣然道:“正合我意。此外,众位以为欲确保太原无虞,当留兵几何?”
建成道:“只怕至少也需留兵一半。”
裴寂道:“若二郎在,留一半兵足矣。他人恐难保无虞。”
李渊与建成闻言,不禁将目光转向李世民。他们以为如果再留更多兵力守城,世民必定会反对。因为他一直力主破釜沉舟进兵太原,哪怕放弃太原也在所不惜。如果留兵太多,显然不利于进取关中。不料世民却开口道:“西进之兵只需三万足矣。”
众人闻言不禁愕然,李渊连连摇头道:“关中并非西河,只率三万兵马岂非儿戏!”
世民道:“兵不在多而在精,且多出兵则粮运难济。孩儿近日已广结河东、关中众豪杰。我军只需攻克霍邑,则当地众豪杰必定望风响应,何愁兵马不足。此去霍邑,途中唯雀鼠谷、贾胡堡最为要害,孩儿已令黑石岭寨主刘兰成率兵扼守两地,以确保我军顺利抵达霍邑。而霍邑精兵不过两万,守将宋老生亦一勇匹夫,安能以孤城而当我貔虎之师!故孩儿以为,此去关中,三万兵马足矣!”
李渊闻言大喜道:“我儿可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也。既如此,便依你之言。”
于是,李渊便令建成、世民从原有二万余兵马中选取一万五千精锐,又从新募军兵中精选出一万五千人组成西进兵团,以建成为左都督,世民为右都督,与李渊一同取道贾胡堡进攻霍邑,然后再开赴关中。同时,以李元吉为太原太守,镇守太原。并以刘世让为副将,同时留下刘会正、温大有、武士彟、刘世龙、段德操、赵毅、张达等一班文武辅助元吉。同时还留下钱九陇为李元吉贴身护卫。随后,李渊将三万义军分作三队,由殷开山率右都督府五千人马为先锋军,由世民率右都督府主力为第二队,由李渊与建成率左都督府军队组成第三队。当年七月,大军浩浩荡荡向关中进发。
这一日,殷开山正率领先锋军行进,忽见前面大路上横立着一匹战马,马下坐着一人,手中正拿着一个酒葫芦怡然自饮,似乎根本没见到路上有大军开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将领许世绪见状,心生疑窦,急勒住战马,传令停止前进,派人通报先锋大将殷开山。殷开山闻讯来到军前,对着路上那人审视片刻,又扫视了一遍四周环境,然后纵马向前高声喝道:“何人大胆,敢阻拦大军去路?”
那人似未听见,依旧在那里自斟自饮,口中喊道:“好酒啊,好酒!”
殷开山大怒,又纵马向前几步喊道:“何处狂徒,敢阻挡大军行进?”
那人似乎听到了殷开山的喊声,猛然抬起头来,四处环顾,道:“大军?哪有大军?”
殷开山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数千军马就在你眼前,难道你看不见吗?”
却见那人仰天大笑,道:“我只看到一群酒囊饭袋,哪有什么大军?”
殷开山大怒道:“狂徒,你到底意欲何为?”
只见那人突然厉声:“我特来救尔等性命。”
殷开山一怔:“此话怎讲?”
“你等可是西进义军?”
“正是。”
那人笑道:“此去长安险关重重,守将多有豪杰,你等却尽是些无用之人。这哪里是什么西进,分明是前去送死。我来此阻挡尔等前行,岂非是救尔等性命!”
殷开山闻言大怒:“小子怎敢口出狂言!谁与我拿下?”
话音未落,只见许世绪催马便出,舞矟直取那人,那人见许世绪奔来,也从容跨上战马,却不肯去取兵器,待许世绪一矟刺来,他忽然将身形一晃,那矟已从肋下刺过。那人将臂膀一紧,便将那矟夹在腋下。许世绪急欲抽手夺矟,可直累的满脸通红,却不曾将矟从那人腋下抽出半寸。只见那人突然大喝一声,将身形一扭,便险些将许世绪带下战马。惊得许世绪弃矟便逃。却见那人取矟在手,两手略一用力,那矟早已断为两截。随口又叫道:“谁人再来?”
众人见状,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一时无人敢上前迎敌。这时,恰好李高迁从后军来到军前,并未见到刚才那恐怖一幕。见有人叫阵,却无人敢应战,不由得心中恼怒,挥刀直取那人。去见那人从马下摘取一柄大锤,却不催动战马,待李高迁一刀劈过来时,他只奋力挥锤一挡。两般兵刃刚一相交,便见李高迁手中那杆大刀忽然脱手飞出两丈开外。直吓得李高迁脸色煞白,拨马便回。这时,阵中惹恼了大将长孙顺德,舞双鞭又杀向那人。只见那人这才又从马上摘取一锤。原来这人使的是双锤。二人交马只七八个回合,长孙顺德也抵敌不住,败下阵来。只见那人又哈哈大笑道:“说你等是酒囊饭袋,果然一点不假。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等。你等只要一起高喊三声:我等是酒囊饭袋。我便放你等前行。”
殷开山大怒,有心亲自出马,却自知非其敌手;有心挥军齐上,却又不知此人究竟要干什么。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阵中杀出一人,舞大刀直取那人。看时,正是猛将窦琮。二人杀到一处,果然是一场恶斗,直杀到四五十合,窦琮力怯,拨马便回。到殷开山身边道:“这厮果然厉害!只是这厮似无敌意,先锋可问明其来意。”
殷开山也有同感,便再次催马上前,问道:“那汉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微微一笑:“我不与酒囊饭袋讲话,只管叫李二郎出来与我对话!”
殷开山道:“右都督不在这里。”
那人道:“如此,你等且待片刻。”
殷开山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军队后面喊道:“右都督到了!”
不多时,李世民催马到来。殷开山忙将详情报知世民。世民笑道:“此乃天赐猛虎于我也!”
说着,催马来到军前仔细观瞧,但见那人约有二十四五岁,身高八尺有余,一张瓜子脸,面色白皙,眉清目朗,鼻端口正。银甲白袍,英姿勃勃。胯下一匹神骏,遍体雪白,唯马背与马腹之间有几团黑色,名唤雪里豹。尤其手中一对大锤,各约四十斤,更是让人望而生畏。便开口对那人道:“好汉来此何为?”
只见那人开口道:“前面那人可是唐国公二公子李二郎吗?”
世民拱手答道:“正是在下!甲胄在身,容不全礼。”
那人又道:“敢问二公子,此番进取关中欲成功乎,欲率众人送死乎?”
世民微微一笑:“自然是要成功。”
“既欲成功,却仅率此等酒囊饭袋同往,岂非南辕北辙!”
世民又拱手道:“不知好汉有何指教!”
那人又道:“出兵之前何不选些真正好汉同往。”
“军中将领虽不及好汉,但也皆是一时豪杰。”
那人却哈哈大笑道:“我闻二公子麾下有卫队五百,自今尚无首领。二公子曾对众许诺,能与二公子交手五十合者即可任此职。不知可有此事?”
世民闻言,不禁微微一怔:看来此人对自己还真有了解。便答道:“确有此事。让好汉见笑了。”
“如此,足见二公子帐下尚无真好汉也!”
世民一时竟不免语塞。却见那人又道:“我若能与二公子战上百合,可任此职否?”
世民闻言,忙道:“无需多此一举,好汉若肯相投,世民便以此职相任。”
“在下初到,岂可让二公子失信于天下人?”
说罢,纵马向前,道:“二公子,在下就来讨教几招!”
世民微微一笑,也催马便要向前,一旁的刘弘基忙道:“此人来路不明,都督不可轻出!”
世民道:“刘将军不必多虑。”
便挺玉龙旭日枪飞出阵外。二人便在军前一场恶斗。只见枪起如电闪,锤落似雷击。直杀得寒光乱闪,杀气漫天。着实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至百余回合。忽见那人倏忽跳出战圈之外,滚鞍下马,纳头便拜:“公子果然英勇无敌,在下甘拜下风!”
李世民忙下马扶起那人道:“好汉若肯相投,世民三生之幸也!”
原来此人姓段名志玄,齐州临淄人。自幼学得一身好武艺。久闻李世民在太原招贤纳士,有心相投,无奈老母尚在,无人照顾。近来老母弃世,方才赶来太原。却听说世民已离开太原西征,他自以为与世民素昧平生,又无人举荐,只恐难受器重,故此拦住大军,以显露一身武艺。同时也试一试这李世民究竟是否像传说的那么礼贤下士,英勇无敌。今日与世民相见,见他果然胸襟宽广,又交手百余合,自觉非其敌手,方知世人所传不虚。不觉心内折服,方才下马相见。
世民收了段志玄,心内大喜,当即任他为卫队首领,留在身边听用。于是又率军继续开往贾胡堡。
霍邑通往贾胡堡的大路上,一支由万人组成的军队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前进,为首一人正是曾拦截建成等人的隋军名将郑文通。他的任务是先进驻贾胡堡,把住霍邑的东大门。如果可能,再进趋雀鼠谷,彻底将太原通往霍邑的大门紧紧锁死。大军行之距贾胡堡仅有不到二十里处时,忽见前面有斥候来报:“启禀将军,已有军马在贾胡堡安下营寨。寨中都是太原叛军旗帜。”
郑文通闻言大惊失色。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