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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贵胄、皇子龙孙的赵肃睿自出生以来还从没被人这般当面指着鼻子骂过。

嗯,沈三废不算,她和他互通心声也罢梦里相见也罢,都算不得是当面。

偏他脸上仿佛被人拿朱红丹砂之色反复晕染,蘸了水的狼毫在点了一层又一层,生生将心里的火气沁的干干净净。

最后,他竟笑了。

不是惯常的冷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笑意。

“姑母,你将沈三……沈时晴视作了自家的子侄,我也放心了。”

赵明音眉头轻挑,看着站在灯下的玉面年轻人。

赵肃睿生得好,兼具他父母之所长,又被上天钟爱,精描细雕得用心。

就算知晓他爹娘是怎么一对刻薄贪婪寡恩放纵的货色,看着这么一张脸露出了略带怅然的神情,赵明音也会在心里叹息。

她的语气略有缓和:“沈时晴推行的三策,一为广教化,二为清贪欠,三为整吏治。满朝文臣沆瀣一气,结党营私,就算你重用不结党的李从渊,他也只是苦苦支撑,二十年,三十年,只有一个一心向国不思结党的李从渊是不够的。”

在公主府中不理俗事,赵明音却将朝堂里的纷纭看得清楚。

大雍朝的皇帝最擅长的事就是养禄贼,杀功臣。

张玩是禄贼,贪官污吏是禄贼,那些脑满肠肥的藩王也是禄贼,常盛宁清查张玩一党是功臣,赵肃睿就将他摆在刑部震慑朝野,从没想过让他活着从任上下来,李从渊就是赵肃睿准备的另一个“功臣”,等他披肝沥胆二十载从贪官污吏和藩王的手里抠出了钱来,他又焉会善终?

大雍,似乎会有下一个常盛宁、李从渊,也会有下一个张玩、刘康永、赵集渠。

可要是有一日,大雍朝没有了心中尚存清正的得力之臣,那就是张玩斗张玩,刘康永斗刘康永。

苍生浩浩如海,却要被这等人物搅弄翻覆。

唯有皇权如明日般高高在上,又怎知不会有金乌坠海、汤谷倒悬的那一日?

沈时晴当皇帝最可贵的,就是她知道自己手握何等权力,却不在乎自己站得高不高,而是看着这世间还有哪个角落有晦暗角落不曾被照到。

赵明音的目光移到了赵肃睿头上的那一点灯火上:“愿意从零开始扶持女子入朝为官,又把那些从前被大雍辜负的忠正之臣重用起来,只这两条,沈时晴的气魄就胜于你从前。我唯一所怕就是人死政息……你们移魂之后,千万都好好保重身子,活得久一些,要是你拖累了她,你死前,我也得拿着鞭子抽你一通。”

赵肃睿心平气和,捡起了那个被扔在地上的锦囊:“我知道了,姑母放心。”

也许下次见面,这身子里的人就又成了沈时晴。

赵明音再次看向赵肃睿,却终究没有说让他走过来,就像他少时那般,摩挲他的脊背,笑着说让他去跟自己府里的侍卫操练武艺。

他们都姓赵,从落地就在权力的河流中央,有任何的机会,他们都会逆水走向高处——比一切温情和亲昵都更重要。

赵明音缓缓退出了殿门,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终究是比你们都多了分运气,也都多了分人气。”行走在出宫的路上,她抬头看着被暮色笼罩的金瓦斗檐。

他们,她的父亲、兄长,她的牢笼、枷锁。

灯光下,赵肃睿仰着头,将两张纸拼在了一起。

两张纸上错乱的笔画勾结在一起,成了几个字——“长春宫画轴”。

马上就要用晚膳了,皇爷却要去长春宫,三猫忙不迭地让人去将御膳换了地方送,又赶紧添了两道新菜一并给长春宫的娘娘送过去。

一道是木兰芽和鲜肉丁包的小馄饨,一道是虾汤烧出来的萝卜丝,自打进了正月没两天皇爷的口味就比从前刁钻了不少,点了肉又不爱吃肉,吃菜也挑拣得不成样子。

这两道菜都是皇爷从前特意让他做了给娘娘加菜的,还夸奖过,趁着娘娘在,皇爷说不定能多进点儿吃的。

亲自捧着食盒往长春宫蹿,三猫公公在心里夸了自己一道儿。

赵肃睿到长春宫的时候,林妙贞却不在。

留守的宫女战战兢兢,说皇后娘娘去了都察院。

“皇后娘娘”和“都察院”这七个字儿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那个小宫女都觉得浑身冒冷汗,赵肃睿却不以为意。

权是他给的,林妙贞能拿住了才是合了他的心思。

坐在林妙贞的书房里,赵肃睿一如既往地闲不住,猴儿似的到处扒拉着看,扒出一本《中庸》,又扒出了几本《资治通鉴》,赵肃睿索然无味地砸了咂嘴。

沈三废这家伙,在一个小院儿里就教丫鬟小妾读书写字,到了宫里还教起皇后来了。

随手翻开了林妙贞写的些文章,看见一张废稿旁边写了一行“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读得只想睡”,赵肃睿差点儿笑出声来。

更多一些的是兵法书,只看书页和书绳就知道是被人翻烂了的。

墙上挂着弓剑,架上悬着皮甲、箭袋。

摸一把弓弦,赵肃睿就知道这弓是被人天天用着的。

“陛下。”

从宫外回来的林妙贞站在门口看着他。

赵肃睿转头,语气惊叹似夸似赞:“四十斤的弓林姐姐伱每日都拿来练骑射,只怕都要不够你用了吧?”

握把两侧有微微的漆纹,是弓被拉开至圆满之后才会有的。

“这弓差了些意思,你爱用硬弓,我让工匠去做一把五十斤的来,再配一些鹰羽重箭。有朝一日你在奉天门下百步穿杨,肯定能把那帮酸儒吓死。”

想想那光景,赵肃睿就有些得意地笑了。

林妙贞也笑,她眉目垂下,直言说道:

“陛下,你废了我吧。”

还想着怎么吓别人的昭德帝立刻自己被吓了一大跳。

“林、林姐姐?”

“我带着一群女官,几乎要把燕京城里能砸的门全砸了,能抓的人全抓了,什么疑似贪污,什么尸位素餐,从前有了些许瑕疵的也都被我带着女官们教训了一番。眼下有大案压着还好些,等着那些御史言官回过神儿来,我大概也就成了吕雉、贾南风似的人物了。到时,你将我废了平了物议,保了那些女官,也不枉我在这宫内宫外的一番闯荡。”

说着说着,林妙贞抬起了头,她的唇角带着笑。

“至于你废了我之后,给我找个尼姑庵,就当我在里面待着了。这红墙内少了个皇后,外头多了个浪荡客,也挺好。”

江南的雨,塞北的风,辽东的雪,云贵的花,她都想去看看。

从前她是为了赵肃乾活着,几乎要把自己困死了。

以后,她是为了赵肃乾活着,也更是为了自己活着。

“赵小二,你别以为我是存心替你顶了骂名走,以后呀,这宫里宫外的,你和沈时晴只管纠缠去,我呢,就去过我的潇洒日子。”

走到赵肃睿的身前,她一抬手,赵肃睿身子微微后仰。

林妙贞失笑。

“我一共打过你两次,怎得你还记恨呢。”

“我哪里是记恨?”赵肃睿有些气恼,“我不过是……哼。”

林妙贞抬起来的手终于落在了赵肃睿的肩上。

“你呀,锅里炖上九九八十一天,那嘴也还是硬的,以后跟沈姑娘说话可万不能这般了。”

“沈三废那等人,在她面前嘴硬,只会让她把心给戳烂,没人比她更狠毒了。”

也曾有过心动和相守,林妙贞看着赵肃睿的样子就知道他早就泥足深陷,出不来了。

她心中只觉得欣慰和欢喜。

“你……”

“林姐姐。”赵肃睿皱着眉头,看着被自己放在了案上的兵书。

“五十斤的弓,一个皇后拉开,也不过是给朝廷上那些废物看看,一个游侠、一个将军拉开了,却能驱贼御敌扞守疆土护卫百姓。”

他让林妙贞在宫里又被困了七年,至此才明白,她真正应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沈三废,她一定知道的更早吧。

从她把林姐姐带出宫的那一日起,她是不是就想让林姐姐离开这里?

心有所动,赵肃睿连忙说:

“林姐姐,沈时晴和交换回来之前放在你这的画你赶紧拿出来。”

“画?”

赵肃睿也不遮掩,只将从两个阁老那得了的纸条放在了林妙贞的面前。

“沈三废给朕出的题朕解了。”

语气是轻飘的,神色是得意的。

林妙贞细细端详了他的神色,好一会儿,她退开几步,绕去了一个多宝阁的后面拿出了一根鞭子。

“啪。”

随着林妙贞跃起之后的一声鞭响,一个细长的盒子从梁上应声落地。

“这画,沈姑娘之前说了,要么是你拿着纸条来跟我要,要么是我觉得烦闷难耐,二者有其一,就能给你了。”

赵肃睿将画拿出来,徐徐展开,只见画上是一只鹰,展翅飞向远方。

他立刻得意了起来。

“我就知道,沈三废她从来是顾念着旁人的。”

说话的语气还有点酸。

哼,一幅画都是给林姐姐的,只有画轴里的东西是给他的,沈三废还没给他画过画呢!

看见这幅画,林妙贞淡淡一笑,眼眶有些许的发红。

赵肃睿这辈子都是她的弟弟。

沈时晴这辈子都是她的知己。

她永远都不会忘了,因缘际会之下,那个女子披龙袍携狂风,将她的一身阴霾晦暗尽数吹散。

遇到了赵肃睿是她林妙贞的人生大幸,遇到了沈时晴……大概是人间时运。

“林姐姐,去写封休书吧。”

赵肃睿打开画轴,一枚白玉小印滑落在了他的掌心。

看着熟悉又久违的“君子不器”四个字,昭德帝笑了。

林妙贞一边磨墨一边为难:“赵小二,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让我自己给自己写休书?找个翰林写个什么无所出、善妒、擅权就行了。”

“嗯?”将章子收好,赵肃睿背着手走到她身侧。

“林姐姐,我是让你给我写休书。”

刹那间,林妙贞一张明丽慑人的脸上几乎要被惊讶填满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给谁?”

“辛辛苦苦当了六年多的皇后,怎么也得干点儿青史留名的事儿吧?”赵肃睿把玩着镇纸笑容不羁,“古往今来第一个休了皇帝的皇后,这名声才配得上你。”

林妙贞:“……好你个赵小二!”

长春宫的宫室外有一棵大花栀子树,被人精心养了许多年。

每到夏日的夜晚,花香阵阵,就会有人拿着一把被摩挲到了发亮的扇子倚着它喝酒。

下一个夏日,大概不会有了。

那把写着“只愿水香送秋而擢蒨,林兰近雪而扬猗”的扇子会去远方。

一轮下弦月升了又落,它安安静静,等着太阳接替了它的值守,照得到处都亮堂堂。

沈时晴从车上下来,就见一群穿着红裙的女子进了路边的书社。

“穿红裙的女子比年前还多些。”她笑着说。

图南在一旁低声说:“这些日子女官们到处抓人,不说路上的光棍无赖,连刺虎之辈也不敢轻易招惹穿红裙的女子,生怕被关进了衙门里吃挂落。”

“这么说,红裙竟然还有防身之效?”

沈时晴有些惊异。

图南顿了下,说:“姑娘这么说也没错。”

这实在是沈时晴未曾预料之事了,又看见几个穿着红裙的女子说笑结伴而过,她脸上的笑意更舒展了几分。

往石榴巷沈宅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至今未停,沈时晴却已经不耐烦在宅子里呆了,有沈衍有阿池,还有夏荷帮衬,她索性带了人出来逛街看热闹。

因为正月十二宫中起火,扰了街上的灯会,朝廷便下令今年的灯会延期到了正月二十二,虽然是白天,鼓楼大街上也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沈时晴没穿大衫,赵肃睿在时做的那些曳撒男袍很是轻便,她选了一件天缥色的大雁衔枝团花曳撒,只在里面穿了条柿子红的马面裙,腰间一条金玉带,身上披着一件黑貂大氅,越发显得她与平日不同。

头上倒如一贯那般戴着素珠簪子。

学着她的样子,柳甜杏和小包、三两、春信、巧儿也都穿得利落,一群人走在街上引得旁人频频回头看。

柳甜杏一贯心大,捏着青莺给自己的单子研究去哪儿买些丝线,看着看着,眼神儿就被举着糖人儿的小孩儿给勾了去,还得春信和小包架着她往前走。

沈时晴逛了两家书社,寻了几本时兴的书册子,其中一本是寄外先生《登第词》的第十八卷。

翻开看了几页,沈时晴笑了。

见她高兴,柳甜杏带着小丫头们蹭了过去。

“这书是不是好看极了?”

“确实好看极了。”沈时晴点头,“这书讲的是一女子为给父母报仇,女扮男装考上了状元,又做了宰相,只可惜十七卷之后就许久没有再写,已经停了三年多,没想到如今又写了起来。第十七卷时这书中女子被人发现了本是女儿身,又被要挟入宫为妃,她踉跄四顾,只觉世上无路可走。新一卷开篇就是北蛮入侵,朝中无人敢为使臣,这女子自请持节出塞,与敌人周旋数月,终于联合西北各部逼得北蛮退兵,声震朝野,功在百姓。回转入京之时,百官相迎,她从轿中走出,穿红裙,着蓝衣,云鬓金簪,昂首挺胸。自她起,女子也可为官。”

沈时晴眼眸中的光几乎要流淌而出,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书页上,就像是轻抚着一件人间的珍宝。

“真好呀。”柳甜杏听得悠然神往,忍不住感叹,“这本书真好,既没有让这女子去从了那个皇帝,也没有让她托庇于其他的男人,就是靠自己个儿的本事,顶天立地,堂堂正正。”

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子,她在心里盘算自己能不能把十八卷《登第词》一股脑儿买回去。

嗯,为了这个话本儿,她今天可以不买糖瓜、桃脯、炉烧鸭、金丝蜜枣、香茶桂花饼、果馅顶皮酥……糖人儿,糖人儿也可以等下次。

她在那儿算账算得头晕,图南只看着自家姑娘。

已至绝境,又得新篇,说的又何止是书中人?分明也是写书人的从死到生。

生路何来?

是她家姑娘持刀劈向了数千年陈墙旧壁,硬生生劈出了一条路来。

书肆之外,穿红裙的女官坐在马上,映出来的光照进了书肆里,如朝霞似红旌。

“姑娘,这书既然好,咱们就买两套吧。”

“买三套。”

沈时晴抬起头,笑着说:“两套让她们内外换着看,一套存进藏书里。”

柳甜杏惊喜至极,她、她的点心刚刚飞走,现在又飞回来啦呀!

与书肆的人说好将书送去石榴巷,沈时晴继续往前走,晚上才有人猜灯谜,白天道旁摆了套圈儿的摊子。

几个小丫头都有些跃跃欲试,图南一人给了她们十文钱让她们去玩儿。

四个丫头分了四份儿,面前却还有一只手,图南一看那纤长的掌心,忍不住笑了,掏出十文钱郑重放了上去。

“姑娘您可别让小丫头们给比过了。”

“我好歹比她们年纪大些,力气也大些。”

虽然很多年没玩儿了,沈时晴还是很有几分自信的。

十文钱十个环,近处都是些针线发绳之类的便宜东西,远处有包银的铜簪子、包银的铜镯子,大些的还有陶瓷香炉。

小包和三两一人中了两环,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到底也开心,春信就更厉害些,除了前两个环没中,后面八个都中了,还都是些好东西,最里面的陶瓷香炉,被她一举拿下。

一旁围观的人都跟着欢呼叫好,那店家都直夸这小姑娘是难得的好准头,春信小脸红扑扑的,满脸都是喜气。

巧儿一个没中,但是得了春信给自己的铜镯子也高兴得不得了。

到了沈时晴,她站在绳外,用手里的环比划了一下。

这满地的东西,她觉得有趣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一个画了白兔捣药的陶盆,白兔圆胖胖的,很是可爱,另一个是一个笔架,竹制的,样式朴拙中透着雅致,圈中了回去给小姑娘们挂笔不错。

第一个环砸在了陶盆上落了空。

沈时晴定了定神。

第二个正中陶盆。

她身后一群人都欢呼起来。

第三环扔出去之前,她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图南,竹环扔出,她套中了一块磨刀石。

图南看向她,她眨了眨眼睛。

时光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年前。

做男孩儿打扮的少女弯着腰捏着竹环。

“图南,你想我套哪个?”

“少爷,要是让夫人知道您偷溜出来逛灯会,我爹怕是得用马绳把我给套了。”

沈时晴有些心虚:“诶呀,那块磨刀石不错,你最近不是用了开刃剑吗?”

十三岁的沈时晴没有套中磨刀石。

她噘着嘴把自己的丫鬟推到了前面:“图南图南,把这个摊子给我全套光!”

图南默然片刻:“然后因为带着很多东西翻不回去被夫人发现。”

沈时晴:“……”

在整整七年堪称晦暗苦涩的岁月之前,她们有过的童年和少年时光犹如星海,日月消失,云雾弥散,暴雨遮天,星海一直在。

隔着几个人,她们相视而望,一起捞起了过往。

大概是因为有春信的彪炳战绩在前,老板见沈时晴连中两元,便借着捡圈儿的名义进去将几样东西往里摆了摆,又将几件东西换了个让人拿不准力道和角度的方向。

其中就包括沈时晴看中的笔架。

沈时晴看了那笔架两眼,又套中了一个木雕的小喜鹊。

她把这个给了柳甜杏。

接下来,她开始对着笔架全力以赴。

因为有些拿捏不准,沈时晴连着投了几次都没中,手里的竹环只剩下了一个。

“店家,你这东西摆的不厚道呀。”男子的声音在沈时晴的身后响起,她顿了下,环轻轻掷出,正中那个笔架。

回过身,她看见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赵肃睿本想一展长才一环中的,没想到沈三废居然投中了,他轻哼了一声,抢在沈时晴之前把笔架拿在了手里。

“粗……”想说粗制滥造的赵肃睿想起这是沈三废要的,立刻改口,“粗犷了些,还挺有野趣。”

沈时晴笑着把笔架拿了回来:

“一文钱一个环的小摊子,要是摆了能入你眼的东西,怕是要倾家荡产都不够赔的。”

这话倒也没错。

赵肃睿头微微扬起:“我去了你家宅子,阿池跟我说你来了这儿,我看他们都要忙成陀螺了,你倒好,带着一群……小山雀出来溜达。”

柳甜杏和小丫头们左右张望的样子还真是像看热闹的雀鸟,沈时晴笑了一声才说:

“要不是你那神来之笔,石榴巷也不至于被人填满了。阿池她们的忙碌,要算由头怎么也得从你开始。”

“我怎么了?”赵肃睿背着手,“女将军多好呀。大雍朝独一份儿。”

沈时晴摇头轻叹:“罢了罢了,我过两日就去请假回青州祭祖,走之前,有几张新的火器图纸,你让那些人看看是否得用,余下之事,等我回来再说。”

回家祭祖?

赵肃睿转头看看沈时晴,又匆匆忙忙转了回去。

街上熙熙攘攘,他俩几乎是并肩而行。

察觉到这一点,赵肃睿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你去多久?”

“我打算把我父母的坟从沈家墓地单独迁出来,另立宗册,想来怎么也得三个月。”

沈时晴随口说的又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赵肃睿却已经习以为常。

“三个月也太久了,我写个手谕给当地,因为残害要考女官的女子,青州上下的父母官都被换了个遍,想来也没胆子为难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

赵肃睿冷笑:“你是不是忘了,那些人都是你换的?”

是么?沈时晴笑了笑。

阳光正好,微风正好,行人正好,道旁还没抽出新芽的树也正正好。

赵肃睿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的妄念。

要是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那该多好。

只可惜,纵使他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一队穿人从一条小道里跑了过去,跌跌撞撞好不辛苦。

赵肃睿嫌弃地说:“这是哪家的家丁?怎么跑几步就累成这样?”

一直默默跟在身后不吭声的方祈恩小声说:“爷,那是马上要年考的监生和翰林,自从加了绕城跑这一项,国子监就让他们每旬跑三回。”

赵肃睿恍然大悟,然后大笑起来:

“我竟然忘了,沈三废你这人还真是促狭,哈哈哈哈!刚刚那些人跑成的死狗样子就该被画下来装裱,我倒要看看他们以后谁还敢在朝上说什么穷兵黩武,哈哈哈哈!跑几步都不成的废人,哪里配说别人?”

沈时晴不懂,赵肃睿损招如此之多,是怎么有脸说旁人促狭的。

一阵风挟着细沙吹来,赵肃睿抬起手,用自己的大氅遮在了沈时晴的面前。

风沙过去,赵肃睿看着沈时晴近在咫尺的长睫毛,突然吞了下口水。

“咳咳咳……”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生怕自己的心声会被沈时晴听见,他赶紧说:

“冯右棋已经被擒获,赵勤仰晚了一步,只能匆匆赶回江西。”

“算算时间,擒拿英郡王府上下的旨意也快到江西了。”

赵勤仰和英郡王嫡子的一番争斗在所难免,那个嫡子以逸待劳,赵勤仰又在英郡王府以世子身份经营了多年。

赵肃睿冷笑:“狗咬狗,能咬死一个算一个。”

“也要提防英郡王一系与土人勾结,我之前就已经去信给了明若水,让他去那些土人所在之地看看,他年少时就走南闯北,和土人打过交道,又有安抚的旨意,想来是能成事的。”

听见沈时晴说起明若水,赵肃睿心里仿佛有六十六只撒欢的野狗跑过踹翻了九十九个醋坛。

“土人的事儿也实在是应该留意,姚迁的奏折里说各地土人被本族土司和汉官联手强占茶山、药田的事儿也屡见不鲜。要不就让明若水在那儿多待几年,好好查查。”

沈时晴没意见,明若水身负大才,江西经过藩王逆乱,未来几年都是建功之地,要是他真的能缓和汉土之争,来日又是一个封疆大吏的苗子。

不过……

“陛下,你闻见了么?”

“什么?”

沈时晴微笑:“酸。”

赵肃睿:“……哼!”

他就酸了,怎么办吧!

途径一个挂着“楞伽斋”牌子的铺子,沈时晴停下了脚步。

“我记得家里的头青色不够好,不如在这家再买些。”

进了店里一问,因为年节放假,头青色暂时缺货。

沈时晴走出来,发现这鼓楼大街也快走到头儿了,过往行人都寥寥无几。

她有心折返,却见赵肃睿正看着自己。

“陛下?”

“开春就是女官遴选,一千名女官入朝,接着是九镇入京,藩王入京……”

这些事大半都是沈三废一举推动。

赵肃睿看着沈时晴的眼睛。

“你不是要回乡祭祖迁坟,你是要去淮水。”

沈时晴站在那儿,身后是长长的街巷。

她回视赵肃睿:“陛下,你将淮水有人害死我父亲的消息瞒下不提,我也只能这般先斩后奏了。”

她爹的死,不能再成悬案。

阳光下,她眸光清亮,像是一场雪来得快去得快,留了一层薄薄的晶莹被雪后的晴阳照得耀眼。

看着这样的沈时晴,赵肃睿笑了:

“我不是想要瞒你。”

他伸出一只手,打开,里面是一枚白色的玉质印章。

“我的意思是,我去。”

沈时晴看着那枚印章。

赵肃睿伸出手,轻轻从她的头上将那枚素珠簪子拔了下来。

“你的父亲沈韶死在淮水,我的兄长赵肃乾也死在淮水。从前我自以为是,放任了仇人逍遥,让你一个人苦熬了七年。”

把玩着手里的簪子,看着银制簪杆上“淑善为要”四个字,赵肃睿闭上眼一用力,将那簪子直接折断。

“淑善为要”四个字,于无声间面目全非。

“沈三废,剩下的路,该我去走了。”

四目相对,沈时晴看着赵肃睿的双眸。

里面没有一丝的怨怼和戾气。

澄澈平和到,让人难以相信眼前这人是昭德帝。

“赵肃睿。”

“嗯?”

“你……”

“沈三废,朕可不是说就把江山交给你了,朕办完了事儿回来还要当皇帝的。”

“陛下放心,我知道。”

沈时晴笑了。

“陛下拿回皇位的招数,我是尽数领教过的。”

赵肃睿平和不了了:“沈三废你又在跟朕阴阳怪气!”

沈宅里,赵肃睿先是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个小口子,赶紧把两块玉都放了上去,然后他拿着刀尖儿,半天都戳不破沈时晴的手指。

沈时晴:“……”

她自己想要往刀刃上划,赵肃睿竟然把刀抽了回去。

沈时晴无奈:“陛下,您要是再耽搁下去,你手上的伤都要结痂了。”

赵肃睿握着刀仿佛那刀有千斤重:

“你以为是朕要这样?还不是怕你疼哭了?”

沈时晴越发无奈,干脆拿起了一根针直接扎破了自己手指。

赵肃睿:嘶。

沈时晴一忍再忍,忍住了没有撕了他。

看着两个人的血都沾在了两块白玉之上。

赵肃睿有些担心:“要是咱俩不能换了,你干脆也别说什么祭祖了,直接把神机营拉去淮水说是要练兵吧。”

“陛下,比起这个,你还是担心些别的吧。”

沈时晴单手撑在桌案上,笑着看着赵肃睿:

“若是你我这次换过之后就换不回来了,陛下,你该如何?”

“如何?”

雀鸟啼鸣,树生新芽。

赵肃睿冷笑,包着白色布巾的手伸出来,搭在了沈时晴的肩膀上。

他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

“那你沈三废,就得看着朕,一步一步,走到你的面前去。”

“好。”

生了一副柔弱模样的女子笑了。

她的笑带着笃定和沉着,有着掌握了一切的气魄。

“我等着你。”

……

昭德七年,正月二十三日,奉天门下钟鼓齐鸣。

晨光熹微之中,年轻的君主缓缓落座在龙椅之上。

燕京城外,一队人马踏上了南下之路。

“君子不器”的印章悬挂在带头之人的腰间。

一枚素白玉珠被镶嵌在一支簪子上。

簪杆上有四个字

——“大道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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