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娇只能让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不认为会有任何一个雄性会冒着危险来找一个瘸子,半个瞎子。
但是那只是她之前的想法,后面另外一种想法愈演愈烈,呼之欲出。
林娇娇绝望地发现自己压根跑不过。
天上的云层里面有一个小黑点出现。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如果雌性逃跑被发现的话,抓回去会不会被杀死?
或者是被抓回去拴在哪里养着生孩子?
林娇娇没办法,想象以后糟糕的生活,因为越想越糟糕,她只能越跑越快。
最后她发现自己无论再怎么跑,好像都没办法摆脱那被猎人盯到的目光。
林娇娇再也不想看背后,只想孤独一掷。
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吧。
为自由而死,死得其所。
可是……
速度上面差距越来越明显,头顶上一片阴影盖了下来。
她能够听见背后因为极速飞行而带来的风声。
好像就算她拼尽全力,也抵不过别人随便飞飞。
这就是实力和天赋的差距,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弥补的。
林娇娇在再次跌倒之后,干脆不跑了,她选择站了起来。
她像疯了一样,疯狂地去采集旁边的野果野花。
那些野果好多都掉在地上,野花也被撸坏了一大片。
她有一张嘴,她能说话,但是此刻她无法告诉任何人,她内心的愤怒和绝望。
她曾有一次自由的机会。
从高处俯冲而下的大鸟只在一瞬间抓起了地上的猎物。
利爪刹那间就刺穿了皮肤和筋,抓住了骨头,顿时血流如注。
林娇娇惨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大鸟抓起猎物,瞬间就往最高的山峰上飞去。
鲜血犹如鼓点从天上洒了下来。
地上走地鸡们瞬间疯了。
首领在得知消息之后,瞬间从森林里面调转方向,变成一头黑豹,奔往最高的山峰。
这只鸟不会是想摔死她吧?
前一刻还在姐姐姐姐这样亲热的叫着,下一秒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叫她如何能跟这些兽人交心啊?
兽人,兽人毕竟还是占了一个“兽”字。
“银柳!”
林娇娇再忍不住大喊出声。
看似来势汹汹的飞行,最后却在山顶盘旋了好几圈泄力之后才轻飘飘落在山峰最顶立的地方。
那里,根本就没有人站脚的地方。
林娇娇想要不掉下去,就只能紧紧的依附在已经变成已经变成人形的少年身上。
少年金鸡独立,稳如磐石。
你叫他如何能够接受姐姐那么努力的奔跑?
就是想要离开他。
他没办法接受。
好像之前一切的情景都像是一场利用,利用他带他来到山顶,来到部落以外一样。
而从最开始发现她不见到现在捉住他,他们两个站在山峰最顶立的地方,这一系列的动作好像都出自本能。
林娇娇能够体会到此刻滚烫的眼泪和炽热的鲜血正从她的身体里面流淌出来:“银……柳。”
你看到现在她也不伪装了,她直接连“柳柳”都不愿意叫了,直接就叫他的名字。
黑溜溜的眼睛,以前金黄色的一圈,所有的金黄色都已经褪去,绽成了密密麻麻的红丝。
“银柳,你不要带我来这里,我很害怕。”
“我们回去吧。如果我掉下去的话,是会被摔死的。”
银柳没有说话,两只手紧紧地搂住怀中的人,巨大的翅膀仍然展开抵住山顶的寒流。
林娇娇大抵也是猜到了对方可能已经知道了她刚才想要逃跑的想法。
索性也懒得再伪装下去。
“你是想杀死我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麻烦你动作干脆一点,把我从这山顶上面推下去吧。”
“现在把我推下去,部落里面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的。”
银柳并没有用任何语言来回答他,回答她的是他抱着她的手收的越来越紧青筋暴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死她,害他把满腔高兴和期待全都落空,害他这么担惊受怕,可是找到她之后,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下不去手。
可是她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居然让他把他推下去。
然而,更狠心的话,还在后面。
“你知道的,其实我的生活过的并不幸福。我眼睛又瞎,腿又瘸,看东西看不清楚,走路也走不快。”
“部落里面还有很多雄性讨厌我。你很难想象吧,一个雌性居然会被那么多雄性讨厌。”
“因为在前几天晚上,还有一个雄性闯进了我的屋子里面,但是他并不想和我缔结契约,幸好我把他赶出去了。”
林娇娇就算到临死之前。也没办法对任何一个人全身心的托盘而出。
“柳柳。”
她再一次喊起那个亲昵的称呼。
而这一次,却不是给他东西吃,给他水喝,或者是教给他什么东西:
这一次,她的语气很卑微,还有一丝丝高兴。
这一次,从前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人再向他祈求。
她说。
“柳柳,你把我丢下去。”
“一定要往最深的地方丢,最尖锐的石头上面扔。”
“我没有翅膀,如果我能从最高的山上掉下去,也算是飞行了一场。”
现在林娇娇的情绪是很复杂的,好像很渴望活着,又好像渴望自己就这样死了。
“姐……姐。”银柳急急地叫唤他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善言辞,最后只能变成重重的叹息。
滚烫的液体落在林娇娇的身上,流进伤口里面。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好害怕失去你?
如果没有今天这么一次,他从来不会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害怕失去她。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
他甚至像一条蛇兽一样,因为害怕失去谁而想要杀死对方。
他们才认识,也不过短短十天左右。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雌性。
银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陌生到让他自己也觉得害怕。
林娇娇被这个少年紧紧地搂在身前,甚至连呼吸都不能顺畅。
如果想要杀死她,就杀死她吧,何苦让她死前还遭这些罪。
腿很疼很疼。
肩膀也好痛。
如果死了,就那么一瞬间。以后所有痛苦和担心都不存在了。
她将脱离了躯壳,迎来灵魂的彻底自由,就算化成了飞沙,也好过整日担惊受怕,艰难生存。
林娇娇不再说话,她不再要求对方,也不再祈求对方。
她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求了生也,求了死。
至于对方如何决定,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的事情了。
“柳柳,无论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怪你。”
“你也别怪你自己。”
林娇娇长长叹了口气,再也没有了什么愤世嫉俗,天命不甘,她的语气变得很轻很柔,就像春日里吹来的暖风一样。
“姐……姐。”银柳不敢松手,他怕一松手面前的人就会像山上的蒲公英一样,砰的一下就散开了,再也抓不住了!
林娇娇闭眼,静静地体会着生命从身体里面流逝的感觉,等待死亡的光临。
曾经那双紧紧搂着银柳的双手慢慢放了下去,环在他腰上面的腿也开始往下面滑。
人生呢?到底是什么呀?她也不知道。
好像有的时候在努力生存,任千难万难都想要活下去,又好像有时候在一瞬间就觉得死了也行。
“姐姐!”
银柳察觉到不对,立刻一伸手,把对方的双腿捞了上来,卡在自己的腰上。
大鸟的翅膀一张。
再一次落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
银柳坐在石头上搂着林娇娇:“姐姐,我们去找巫医!”
林娇娇好像都没有多少力气来说话了,只是安慰性地笑笑:“谢谢柳柳呐。”
“今天是我第一次飞呐。”
“我……很开心。”
明明很开心的,但是为什么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现在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红润的嘴唇也在顷刻间失去了血色。
银柳脑袋在经历高速的飞行缺氧和剧烈的情绪波动之后有些发眩,脑袋突突的跳着疼,好像快要爆炸了一样。
但他片刻也不敢停留,迅速朝山下的部落俯冲下去。
他现在没办法,放心的把他交给任何一个除了巫医和海盐川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一只大鸟从天空中俯冲下来,极速的飞行之下,近距离快速地刹车。
地面瞬间弹起了烟雾和乱七八糟刺耳的摩擦声。
老巫医吓得跑上了大树,两只爪子紧紧的抱住大树,他还以为有什么东西要炸他屋子了。
爪子下面就是他的树洞。
一个单薄的少年抱着雌性跪在树屋门口。
他的怀中是正在流血的雌性。
他背后的土地上是一条深深的槽。
槽中被刮起来的沙石和斑斑血迹。
海盐川从部落外跑了回去,嫌跑的太慢,他直接变成鱼尾跳了过来。
因为在沙漠的长期旅居,已经让他们进化出用尾巴行走的能力了。
银柳想要开口让对方救救林娇娇,但他一开口就是一口血。
海盐川二话不说接过林娇娇就冲进了树屋。
少年想要站起来,没能站起来,他的膝盖已经陷在泥土里。
老巫医也直接被海盐川抓了下来。
首领他们急急忙忙的赶回来,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年,片刻不留的冲进了屋子。
好像有的时候怎么弄都不会死,但是好像有的时候生命又太过脆弱。
尖锐的爪子刺穿皮肤,若不是最后的一丝犹豫,恐怕要把林娇娇搞个对穿。
血液跟趵突泉一样突突突。
清洗。
止血。
敷药。
绷带。
血液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往绷带的缝隙里面钻了出来。
在这里没有什么输血,流血过多,能不能够活下来也只能看运气。
曾经那样娇艳的花朵,现在变得如此苍白脆弱,好像风一吹就会随风飘零而去。
林娇娇费力的举起自己的手:“起……来。”
林娇娇被扶着坐了起来。
林娇娇让海盐川和首领两个人用更大的力气勒紧绷带。
她作为穿越者培养,但又却不是最顶尖的穿越者,甚至因为前人穿越的失败。
大量的资源被浪费,剩下的资源又被优先提供给那些更优秀的穿越者。
他们得到的信息有限,像那些医疗的信息,她也没有得到多少,如今,她脑袋里面想到的是压迫止血。
其实……
与其说他们是穿越者,不如说他们是给那些顶尖穿越者人培养的先驱者。
人类“萤火计划”又被称之为“星火计划”,他们就是萤,他们就是星,焚烧尽自己。
他们让后来的人站在前人的皑皑白骨之上,探索更加有利于人类发展繁衍的路程。
在人类整体的利益面前,个人的利益显得不值一提,所以他们一出生就被安排被奉献。
如今看到还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
林娇娇笑了。
她好像忽然就不再去奢求这些年,从未谋面的血缘父母能够看她一眼了。
周围的人忙忙碌碌,她的内心却越发坚定。
“银……柳。”
她的手上握着的正是银柳给他的那几根羽毛和几把野果野花。
起初他们还能够看见羽毛的底部连着银柳的一些血肉,现在全都被林娇娇的鲜血模糊了。
她好像有什么大病一样,她现在最担心的竟然会是那个伤害她的人。
管他的了,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人人都有病。
“别……怪他。”
要怪只能怪她势单力薄,身不由己吧。
她一直都把这个少年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她有多渴望一份亲情,多么渴望自由。
那么她对这个少年就有多少期待。
她试图在兽世和一个异性建立一种非伴侣关系。
甚至在今天之前,她都没有从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危机感。
如果她死了,将是死于自己的轻视,也死于自己的执着。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受伤流血是一回事,感染是后面更恐怖的事情。
银柳眼睛充血,脑袋快要爆炸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树屋。
一盆一盆的血水被倒了出来。
海盐川还树屋里走了出来。
在听到林娇娇的那句“别怪他”之后,空气里忽然传来十来声“啪啪”的声音。
海盐川走下来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红着眼睛的少年把耳光扇完,把几根羽毛递给对方。
“姐姐……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不过面前这个少年的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不怪你。”
银柳听完之后非但没有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哈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咳血。
“她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