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失笑,“你倒坦诚得很,你也不怕我真的立了裴氏做皇后。”
“那陛下会立裴氏吗?”她漫不经心般问。
“你自己不是猜到了,还问我。”他笑着,微微收手,将她的手腕握在手心,“你自己呢,想当皇后吗?”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不想。”
“为何?”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天下女子,没有哪个不想成为皇后的。
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太累。”
“我只是个良妃,只掌了尚食局,已然觉得分身乏术了。”她掌宫,是不想太过受人掣肘,也是形势使然,“做皇后太忙碌,春日有元宵大典、亲蚕礼要筹办,夏日又有端午,入了七月,还有乞巧,再往后又是中秋重阳,冬至要去京郊祭祀,除夕要忙着筹办宫宴……”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疼。
唐昀开怀一笑,“这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放到你这里,倒成了缺点了。”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我有时间可以陪伴泽儿成长,还有闲心与白嫔说说话打打牌……”
上辈子就是因为太过追求权势,以至于后来,身陷囹圄,困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不过前世的种种,也叫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若强求超越自己身份太多的东西,终究是要落得个不得善终。
今生父母健在,兄妹健康安稳,她还多了个泽儿在。
如今的生活,已然超过了她的预期。
她还要求什么呢?
她只想潇潇洒洒,安安生生地享受今生。
“瞧你这不求上进的模样,我若当真立了皇后,你怕是要平添许多困扰了,”他笑着,“正好我如今也不想立后,咱们所求一致。”
“那陛下还故意放出风声,假装在群臣面前妥协。”不知又憋着什么坏水儿。
“太多人想做我的主了,我若不放开些,他们怎么好动手呢?”他半眯着眼,一股子慵懒劲儿,“裴家蠢蠢欲动许久了,正好叫我看看,他们家到底牵连着多少人。”
唐昀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呢。
想想也是,他的性子,怎么会是轻易就受困于臣子权势而妥协?
“那陛下不怕他们狗急跳墙?若他们筹谋了半天发现被骗了,岂非要闹腾?”
“所以这坏人啊,得裴家自己来做。”他捏了捏她的手,道:“关雎宫外头,我已经加派了人手,闲杂人等进不来,你只需看好宫内的人就是。等这阵子过了,你也就不必日日忧心了。”
顾青昭一顿。
原来自个儿心里的担忧,唐昀一直都晓得。
她“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后,她鬼使神差道:“若是有朝一日,陛下要立后,可否让新后将挽月宫赐给我?”
挽月宫是西边一座三进两出的宫殿,偏僻冷清。
他指尖微顿,“关雎宫不好吗?”
“关雎宫自然是好……”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忙摇头,“算了,我还是就在关雎宫吧。”
她方才想,若是新后登基,自然看不惯她这个昔日宠妃,可若是她一再退避,岂非叫人觉得软弱可欺,反而失了与其抗衡的权势,得不偿失。
还不如当个手握宫权的嫔妃呢,至少有底气。
嗐,一想到这些,脑仁儿疼。
见她方才还兴致勃勃地说要搬宫呢,此刻又十分泄气,精神头都落了下来的样子。
唐昀哪里不知道她的焦虑。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瞎想,你是泽儿的生母,更是我的良妃。日后再如何,你的地位也不会变。”他眸光看了窗外,“风停了,雨该落下来了。”
入夜时分,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来,骤雨过境,或打在廊檐上,或掉落枝叶间,丝丝微凉渐起,闷热了许久的皇宫,终于降了温下来。
……
许是前朝终于得闲,唐昀来后宫的日子越发多起来。
其中以凤华宫得唐昀看照最多,居于首位,就连顾青昭这个宠妃,比之都黯然失色。
不过短短几日,后宫局势便是翻天覆地之变。
这日才是晨起,凤华宫便来了人。
“我家娘娘说,叫诸位娘娘小主子于辰时正至凤华宫,商议端午大典事宜。”
叶辛如今是凤华宫贵妃身边最得眼之人,来了关雎宫也是处处透着倨傲,连给顾青昭行的福身礼都很敷衍。
顾青昭权当没看到,“本宫晓得了,有劳叶掌殿了。”
“良妃娘娘客气了,凤华宫不比关雎宫,奴婢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就不留了。”
叶辛出了关雎宫,丹青就蹙紧了眉头,“自打贵妃得势,凤华宫的人都得意起来了,她这样对您不敬!”
“敬不敬的有什么要紧。”顾青昭风轻云淡的,“你们日后见到她,也躲着些,她若是有意要为难,你们也不要计较一时意气。”
她勾唇,“越能叫她觉得自己厉害,就越好。”
丹青杏眼微瞪,而后嘴角轻扬,顿悟她话中之意,“奴婢记得了。”
凤华宫近来添置了许多东西。
是景安帝吩咐的,大到匾额、门前石墩,小到屏风挂落博山炉,样样精致不说,还显露着贵气,未免不叫人往立后的方向畅想。
后妃们到凤华宫时,看着焕然一新的景象,都在心中暗自惊叹。
“陛下待贵妃娘娘真是优厚呢,瞧这幅春江月夜图,好似是古朝丹青大家王应生的真迹吧?”龚嫔忍不住赞叹,“眼下的凤华宫只怕都快赶上椒房宫了。”
裴贵妃坐在新置办的紫檀木镂雕五凤衔珠宝座上,眼角眉梢止不住的得意,“凤华宫只是给贵妃位份居住的罢了,哪里能比得上椒房宫啊。”
椒房宫她早晚会搬进去的,凤华宫再好,也算不得什么了。
龚嫔闻言眸光微闪。
看裴氏这样,陛下是当真属意她做皇后了?仟仟尛哾
她端着假笑,奉承了一句,“如今贵妃是后宫之首,终究天下极品之宝,都入凤华宫了。”
“可不是嘛。”右侧首位的顾青昭放下了茶盏,也赞了一句,“瞧瞧这赤金的凤首香炉,旁人宫里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