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沐，这次考试你又是第一啊？”
一个少年绕到另一个少年的身后，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然后笑着说道。
被拍了肩膀的少年，也就是子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你要是把追漫画的时间用到做习题上，你早该是第一了。”
“那算了吧……”少年摇了摇头：“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耐心，对我来说那些东西只需要基本的掌握就行了，再说了，拉尔科恩先生的漫画可谓这个世界的精髓，不看太可惜了。”
“我也看啊……”子沐摇了摇头：“我每次考第一，父亲都会奖励我一册拉尔科恩先生的年度锦集。”
“这么好啊？”少年羡慕起来：“那你看了几遍？”
“一遍。”
“啊……”少年拉长了声音，然后开始摇头晃脑地批判起来：“这可不行啊，拉尔科恩先生的很多剧情都是根据实际经历研究出来的，只看一遍可没办法领悟其中的精髓。”
“哦？”
子沐似乎有些好奇：“详细说说？”
“就比如说啊，《绯提尔自述》里面，绯提尔不是跟自己的好朋友翻脸了吗？但是如果你多看几遍，你就会发现，绯提尔已经发现了自己被灵异常‘猎人’盯上了，他这是为了让自己的好朋友离自己远一点，才会这么干的。”
“呃……”子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之后还是打算问出来：“不对吧，跟‘猎人’有什么关系？”
“你看，这就是你看得不仔细了。”少年显摆的个性被勾起来：“‘猎人’的狩猎都会提前投放‘标靶’的，这一点你知道吧？绯提尔在第二十六章里回家的时候，在自家洗手间的镜子上发现的那个红色的点，是不是很像‘标靶’？”
“呃……”子沐摇了摇头：“那不是‘标靶’。你回去可以翻一翻《红色血路》，里面记载的灵异常‘赤人瞳’才是盯上绯提尔的根本。后来‘猎人’的出现也没有直接对绯提尔开始进行追猎行为。哪怕绯提尔是主角，拉尔科恩先生也没有必要为了他而修改‘猎人’的行为模式。所以……”
“等等……”少年突然打断了子沐的谈话，也是因为少年的打断，子沐没有将后半部分的内容说完。少年看着子沐，有些震惊：“你记得《红色血路》里的‘赤人瞳’？那玩意总共只有一个背景故事和一副插画，就算你已经晋升六转了，能记住这种东西也是有点过分了吧？”
“还好吧？‘赤人瞳’的形象还是比较鲜明的，看一眼就记住了。而且……”子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八天前已经六转中了。”
“啊？”少年顿时挫败起来：“看一眼就记住了？”
似乎子沐晋升六转中的消息还没有这个对他的打击来得更大：“不是吧？那玩意你怎么记得住的？”
“还好吧。很明显能够看出来，‘赤人瞳’的形象是偏多艮风格的角色模型，瞳孔周边的花纹则是跟民间很多对‘血肉之主’的殿堂左偏殿的椅子上的花纹很像，这么一联系起来就很容易理解了。”
“等等……”少年已经开始眩晕了：“多艮风格是什么？而且‘血肉之主’偏殿的椅子？先不说这玩意是从哪来的，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范老师大学时期的研究方向就是民间民俗，血肉教派虽然早期不干人事，但是他们当时对于血肉之主的信仰也正是最狂热的时期，‘血肉殿堂’是他们当时设计出来的，以前还真的打算盖一个来着，但是后来因为被‘血肉之主’嫌弃，所以那个东西最后只完成了设计稿而没有正式投入建筑……”
“啊………………”少年突然尖叫起来：“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继续当我的‘文盲’算了！跟你这种家伙聊任何话题都是这样……”
“……抱歉……”子沐有些难过。面前的少年算是他少有的能够亲近的朋友，但似乎对方现在也要离自己而去了。
“不用抱歉。”少年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不过这个东西你能不能帮我写一套攻略？”
“攻略？”子沐有些惊讶：“什么攻略？”
“呃，就是跟你写小论文一样啊，把《绯提尔自述》里那个红点跟这些传说一样的东西联系起来的逻辑写一份”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我打算发到灵网论坛里，给网友们一点小小的‘学术震撼’。”
子沐有些为难：“一整套的话，可不是小论文那么简单的。拉尔科恩先生在漫画里喜欢添加各种各样不同风格的元素，尤其是血路三部曲，《绯提尔自述》里，很多东西都属于从血路三部曲里提取出来的，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很多，要完整分析出来的话，起码也是一亿字以上。”
“没事啦，而且我感觉你完全可以跟范老师说一下，拿这个东西来当成一份‘学术目录’，毕竟有时候我感觉范老师在这些东西上的研究还没有你深入呢。”
“倒也不必这么说。而且……这种东西拿出来当成‘学术目录’有些太奇怪了吧？”子沐神色奇怪地表示反对。
“准确来说应该是你太奇怪了吧？”少年看着子沐的脸：“你想想你以前拿出来的不管是小论文也好，还是研究报告也好，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毕竟这算是你第一个‘学术目录’，给他们一点不同的印象也挺好的嘛……”
“这样吗？”子沐想了想：“我回去跟父亲商量一下吧。虽然父亲现在对于我在学习上很少有什么建议，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就这么说定了。”少年兴奋地点了点头：“我回头去《绯提尔自述》的论坛里帮你注册一个账号，到时候你就把那个东西发上去。”
“谢谢。”子沐对着少年点头示意：“那我今天晚上先给你一个初稿？”
“要什么初稿，我又看不懂那些玩意。我直接把账号发给你，你到时候直接往上发就行。”少年抬手点开光幕，看了看时间：“完犊子，再不回家的话，我老爸就该断网了，不说了我先回家帮你申请账号，晚上用灵通器给你发账号……”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掉头就跑，一边回头对着子沐挥挥手示意再见。
子沐同样挥手示意。
当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子沐不出意料地发现了一位客人：“昂图叔叔？您来了。”
“每次看到你这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我就深深感到挫败啊……”名为昂图的中年男子笑了笑。
本质上，按照他的岁数，昂图现在应该还在壮年时期，但奥大陆的人基本上都会选择在自己的后代诞生之后选择将自己的面貌调整得稍微老一点，具体表现男性就是留一些胡茬，然后吃胖一点，再把脸型统一改成国字型。女性会这么做的偏少一点，将自己的体型改的丰腴一点，然后衣物选择得更加稳重一点。
这主要是为了避免跟自己的儿子女儿一起出门的时候，人家还要先问一下辈分关系。
当然，做这种事的大多数还是男性更多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男性对于当“爸爸”这件事的热情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一如既往。
子沐苦笑起来：“昂热今天下午跟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就猜到您应该会过来了。虽然他的成绩也还不错，但您对我的信心好像比那些老师还高一点……”
“那没办法，你都‘淘汰’了那么多课外老师了，我迷信一点也正常对吧？而且你不也说了，昂热现在的成绩还不错。以前让他学点东西跟要他命一样，现在他起码知道为了那些漫画去学些东西。”
“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您之前只是没有找好引导方向罢了。”
昂图对于这种否定并不生气。作为武者他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感觉被冒犯，同样的他也很清楚子沐所说地并没有错：“所以啊，这次我也想找你帮我引导一下。那小子说你打算用拉尔科恩的漫画做‘学术目录’？”
忘了说了，所谓学术目录，本质上是一个涉及科目繁多而复杂的超大论文集。这种论文集一般以十亿单词起步，涉及的学术方向往往超过五个以上。很多学者在研究陷入瓶颈的时候都会选择一些其他的方向来进行研究以图触类旁通，其中尤其以人文类、艺术类的学者为主要人群。
他们在研究到一些细节的时候往往会需要对一些习俗方面的东西的来源进行溯源，但这种复现交给别人的话会因为对于语言描述的差异性而产生各种偏差，根据自己的解读去进行现场的模拟和实验，效率往往更佳。
学术目录应运而生，这个目录往往以对某一内容的解读和解析为开端，其中会将涉及到的各种学术知识和猜想列入其中，以增强自己的主流观点的说服力。毕竟一个说法，如果不管从任何方向都能解释通的时候，很难让人不相信。
“当然可以。”
子沐不知道，这册学术目录，将他原本的人生拐了一个小小的弯，然后拐出更多的弯。将原本可以一眼看到结局的人生，篡改得面目全非。
而最大的那个弯，毫无疑问是在他晋升九转的那个祝贺宴上。
这已经是四十年之后了。
四十年的时间，对于奥大陆而言可能不过是白驹过隙，但对于一个人而言可以带来足够多的改变。
曾经的少年已经成为班德帝国风暴高塔的六转研究员，手里拿着十多个学者职称，还有一整部风靡整个奥大陆的《拉尔科恩漫画风俗详解》学术目录。
经过四十年的发展，原本的《血路三部曲详解》已经直接进化到《拉尔科恩漫画风俗详解》，包含六百多亿单词，涉及三十多个学科。人们震惊拉尔科恩才华的同时，也震惊于这个年纪轻轻的学者所具备的知识储备。
拉尔科恩的粉丝不会允许自己对偶像的了解几乎背道而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来详细解读每张漫画中每条勾线背后的象征。而《拉尔科恩漫画风俗详解》则是他们对于偶像了解最好的途径，甚至已经有好事者将其当成圣经供奉了。
非拉尔科恩粉丝的人，也有相当一部分能够在其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所以当拉尔科恩本人来参加他自己祝贺宴的时候，尽管已经提前有所预料，但他还是狠狠震惊了一下。
“拉尔科恩阁下……”子沐显然有些局促：“我没想到您真的会亲自前来。”
“准确来说我应该是来晚了。”拉尔科恩的笑容与子沐的笑容相似的温和，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同时看到双方的时候，居然会感觉拉尔科恩的笑容，会显得比子沐的更加的……
灵动？
“……毕竟我已经听很多人说了，在帝国本境有个我的‘知己’，一直想见见，但是自从你的解析从《血路三部曲》改到我的所有作品之后，催更的粉丝是越来越多了，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有超过二十篇漫画被要求画续集了吗？我以前的编辑都没有你的学术目录的效果大。为了采风，我不得不到处寻找灵感，直到这次我那群狂热的粉丝才放我回家一趟——你不知道他们连我弟弟结婚都没放我回来！”
“……抱歉……”子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哈哈，不用道歉。虽然挺累的，但是对我来说，能够有更多的人能够理解我作品里想要表达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毕竟我是个表达者。这一点上，我还需要谢谢你呢。”拉尔科恩显然很高兴。
接下来的聊天可以说是宾主尽欢，拉尔科恩对于这个知识涉猎广泛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也逐渐开始关心起其他方面的东西：
“你的武科方向最后选择的是什么？”
“最后还是决定冷兵器方面，灵能炮的制作我虽然也已经熟悉了，但是灵能炮本身受到环境的影响，风暴高塔很多研究项目的环境比较恶劣，其中甚至包括了对深渊和沉默峡谷。这两个地方的研究都在无灵力环境下，尤其是在沉默峡谷，加拉曼高阁下在沉默峡谷的遭遇完全可以证明那里并不是‘无灵力’，而是‘灵力失效’。这种情况下冷兵器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这倒是没错。那么你最后选的是什么样的兵器呢？”
“刀。”子沐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良刀阁下的缘故，大陆上很多武者更偏爱刀这种兵器，这样我在选择老师的时候会更轻松一点。”
“哦？”拉尔科恩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宴会的角落里。在那里，有一个男人正在对着一盘鸡狼吞虎咽，男人的穿着普通甚至在这个宴会中显得有些邋遢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只有那很明显才剪完不久的发型。
“那么不如演示一下？”拉尔科恩的用酒杯挡住自己的嘴：“让我们见识一下？”
“这……”子沐有些迟疑。
“没事啦……”拉尔科恩笑了笑：“今天参加宴会的十转都有六七个，而且虽然我是个漫画家，但武力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子沐笑着摇了摇头。何止是武力有保障，早在他的《血路三部曲详解》开始编撰以前，拉尔科恩的实力就已经在整个大陆巅峰的那一批人之中了。甚至当年进入芬格弧特采风，最后被人发现，最后凭借一己之力让芬格弧特的诸多军阀直接把整个芬格弧特城往后搬了三千里，这种强者的武力可不仅仅只是用“保障”这么简单能够形容的。
听到拉尔科恩的话，大家也都开始起哄起来。毕竟是新晋九转，而且在当前的时间，这位新晋九转还是最年轻的一个，对子沐实力的猜测从来没有停止。
“这样的话，那我就献丑了。”一边说着，子沐一边从自己的储物器中抽出一把长刀。
这把长刀刀身修长，流畅的弧线搭配着子沐的一身宴会的着装，显得优雅而毫无刀客的冰冷。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衣着普通的男子正好解决自己面前的一大盘鸡肉，粗鲁地用袖子擦着嘴，颇感兴趣地看着手持长刀的子沐，眉头微微皱起。
“噌。”
刀光闪过，带起一阵轻轻的微风。子沐摆好架势，面前是拉尔科恩随手画出来的一个“画偶”。
凝神。
抽刀。
“错了。”
邋遢男子摇了摇头，吐出一句话。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此刻宴会中的众人都在屏息看着子沐，反而让这句话在整个宴会厅中显得格外清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邋遢男子吸引过去，但没有人跳出来嘲讽对方。能够参加这场宴会的，虽然在班德帝国并不算顶尖，但大家都有一定身份，不会跟个跳梁小丑一样为了显摆身份而直接跳出来吸引火力。
更何况，一个完全不顾场合穿着这么普通的人出现在这里，反而显得相当怪异。所有人都清楚，当一件怪异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安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走了，没有人发现，此时已经摆好架势的子沐，脸上错愕的表情。
男子似乎有了一点兴趣，油乎乎的双手在裤子旁边擦了擦，然后走了上来：“你的脚步不对，有点像是北川那个傻蛋的姿势。”
一边说着，男子顺手从桌上顺起一把餐刀。见到这一幕，所有人的眼角都不由得抽了抽。很明显，这个男子打算用这把餐刀来教子沐，什么才是正确的脚步。
只有那几个十转，他们明显认出了这个邋遢男子的身份，然后用一股“你小子搞事情”的表情看向拉尔科恩。
“身体的重心也不对，持刀的动作也不对，刀放的位置也不对……反正都不对。”
众人回头看，子沐的动作的确应该来自那名被称为北川的武者。右脚在前，直直地对着画偶，左脚在后，横着脚弓。长刀连着刀鞘被左手端在后腰，右手握住刀柄。
而且北川是傻蛋？
大家才反应过来，那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是谁。
长青刀，北川。十转上刀客，不说班德帝国，在整个奥大陆也是赫赫有名的强者。对方居然直接说这位是傻蛋？
而且……
目光再次集中转动，子沐身后一名身穿淡金色礼服的男子脸色明显有些许的难看。
男子明显没有发现现场气氛的诡异，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走到子沐的面前。
“对我出刀。”
“啊？”
子沐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没完全褪去，有些呆愣地反问了一声。
“出刀。”
子沐扭头，看了看拉尔科恩。对方的表情仍然有些惊讶，但在感受到子沐的目光之后，仍然对子沐轻轻点了点头。
子沐以为这是拉尔科恩在表示出了什么事都能保证不出事，于是静下心，长刀离鞘，对着男子横扫而去。
“叮。”
众人惊讶地发现，那个男子真的用那把从桌子上顺来的餐刀，击退了子沐？
不，不仅仅只是击退。
子沐抬起刚刚被弹开的长刀，随着再度响起的“叮”的一声，长刀应声而断，切面光滑得仿佛这把刀本就应该是两段一般。
“良刀，你这家伙……”北川终于忍不住了：“……你没事干了是吧？跑来欺负小孩子？”
“哄！”
似乎炸弹被引爆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邋遢男子的身上。
良刀，当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心里的好奇都直接消失不见。
没错，子沐刚刚那一刀就是错的，脚步不对，姿势不对，刀的位置不对，什么都不对！
良刀，就是“刀”的真理！他说不对就是不对，只要是在“刀”这一方面，他哪怕说太阳是方的你也得认同，还得劝一下现在暂时没必要变成方的……
因为你得知道，对方真的有把太阳削成方形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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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宴会就那么结束了，但影响却没有结束。
第二天，风暴高塔收到了子沐的辞职信。
第三天，《拉尔科恩漫画风俗详解》公告，全面停更。
第四天，子沐拜良刀为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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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子沐突然想起来，之前夜姬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当时自己没有回答。
但他很清楚。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被成功地“否定”过。自己与任何人的争辩，往往会在争辩结束之后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自己答的题如果被扣分了，老师一定会先检查是不是标准答案出错了，最后成功证明标准答案的错误。
他的学习，他的修炼，他的建议，他的礼仪，他的姿态，他的一切，他一切的一切……
似乎永远都是正确的。
对于别人来说，那似乎是值得羡慕的东西。
但子沐很清楚，他已经烦了。
世界上的一切真理，一切事物，只要在他稍作学习之后，他就一定是对的。或者可能他曾经错过，但世界也会给这份“过错”让路，使之变得正确。
然后，这份永远不曾停歇的“正确”，终于迎面撞到了整个世界最无懈可击的“真理”之一。
然后他被“否定”了。
这是他第一次收获“否定”。
没有人知道，当那一声“错了”响起的时候，他感受到的是什么。
不是恼羞成怒，不是羞愤，甚至不是难过。
是喜悦。
仿佛亘古的沙漠终于遭遇了暴雨。明明感受不到丝毫阳光的温暖，却在不可知的深处，感受到瞬间的“喜悦”。
继而，是不可言说的“渴望”。
再来一点。
再更多一点。
还要！
还要更多！
所以他告诉自己的父亲，他找到了自己需要追随的老师。他以最快的速度抛弃了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奋不顾身地追上那个已经打算离开的男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追上良刀的。是想要纠正自己身上唯一被“否定”的地方，还是想要收获更多的“否定”，亦或者是别的。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跟上。
否则，自己一定会永远后悔。
但现在自己不会后悔了。
子沐抽出背后的长刀，碧绿而璀璨的光芒几乎将整把刀完全包裹。透过包裹刀身的光芒，子沐能够看到上面倒映的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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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克看着不远处已经堆积成山的死徒。
它现在已经有些怀疑了。
就在三分钟前，一个看起来有些年轻的人类进入了这一层。
似乎是因为死徒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对方面前的缘故，对方居然在扫视了一圈之后，眼神就开始无神起来。
对方在回忆什么事情吗？
巴斯克不知道，但在对方注意力没有集中的第一时间，它就指挥所有的死徒一股脑地冲了上去将对方团团围起来。刽子鬣已经醒了，根据对方的说法，如果这一层出现了人类，那几乎就代表着之前的二十多层已经被人类完全击败。
这里是尸渊的第二十二层。
曾经尸渊首领们都没有现身，对付人类的主力完全只有那些随时都能重生的“炮灰”死徒。因为等级差异巨大的关系，它们之前完全没有想过，人类能够一层层突破数量如此庞大的死徒深入到这么高的层数到底意味着什么。
它们一直都自以为，自己也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但当尸渊首领都开始亲自统治自己专属的那一层的时候，它认为结果应该很清楚，人类应该会在前十层的时候就全军覆没。哪怕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十五层也应该是这些人类的极限了。
但人类出现在二十几层了，而曾经那个残忍的刽子鬣，不知道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恐惧得有些神志不清，只能模糊地转达人类来者很强的消息，然后匆匆逃离。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在等。
它不是刽子鬣，在发现敌人的强大之后就匆匆逃离。
“那位大人”在等待自己的尽忠。
就算曾经失败过，但“那位大人”的伟力终将复活自己，并且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计划，先用所有的“炮灰”去消耗敌人的实力，而自己则暗中蓄力，在敌人力竭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敌人似乎来了个傻子？
在进入这里之后走神已经相当难得，巴斯克可不相信这种程度的敌人能够攻破之前那么多层的防守。别的不说，十六层的那个怪物，可是其他所有尸渊统领加起来可能都被办法击败的存在。
难道它遇到了良刀？
可那个男人不是一直都只会管最后的几层吗？为什么那么早就出手了？难道后面的那些都是被那个男人击败的？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不得不说，良刀的名声不光是在奥大陆，在尸渊也极其响亮。甚至因为尸渊的缘故，良刀的名号甚至已经达到了“辣个男人”的地步。
尸渊首领们甚至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巴斯克摇了摇头，它是知道良刀的长相的。实际上也很好分辨，良刀的衣品，好吧所有的品味都已经达到了哪怕以尸渊死徒的目光来看，也有资格说一句“土包子”的地步。
而刚刚出现在入口处的那个人，穿着不说算不上土吧，也得说一句相当得体。起码不是良刀能够搭配出来的样子，更像是一个贵族公子。
而在初步的试探之后，它便直接将所有的死徒直接all in了。只要不是良刀，它就不用担心！
而之后的结果也确实如它所料，它已经能够感觉到死徒们从那个男子身上撕扯下来的血肉，而根据控制死徒们的感知反馈，它感觉到对方还是呆愣愣的，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快变成一堆枯骨。
对方拔刀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吗？晚了！
巴斯克的竖瞳泛起一阵冰冷的光，虽然对方的身体强度比自己强不少，但死徒们的攻击一直不曾停滞，对方现在恐怕已经重伤了吧？只要自己再补上一击……
它没有想到过，对方不是良刀，但却是良刀的弟子。
良刀的弟子看着手中的刀，逸散出来的强烈刀光将身边的死徒瞬间斩杀了不少。周围瞬间出现一片空白地带。
一身合体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大大小小被啃噬而出现的伤口不断滴落鲜血。那些死徒明显不分位置攻击，连子沐原本整齐的头发都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显得相当狼狈。
子沐看着刀，也看着刀面映射出自己的模样，轻声说道：“你被否定了。”
刀光瞬间暴涨，似乎因为这句话而亢奋起来。
子沐将背后的刀鞘拿出来，将长刀重新插入刀鞘之中。
右脚在前，直直地对着前方，左脚在后，横着脚弓。长刀连着刀鞘被左手端在后腰，右手握住刀柄。
跟当年同样的姿势，但这样的姿势早已得到良刀“对了”的评价。
长刀出鞘。
出鞘的不仅仅只有长刀，还有子沐耐心积攒了数百年的力量。
于是，碧绿的长虹也被刀柄从鞘中抽了出来，瞬间蔓延到无垠的远方，在整片空间之中瞬间横扫而过。
于是，整片空间中蓦然只剩下了一个残破的人影。
挥出这一刀瞬间抽干了子沐的所有体力，令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子沐无神地看着这一层尸渊的天空，突然想到了什么：
“看起来有点像老师说过的‘天下平’了。”